24 第24章(1 / 1)

“嗷――兄弟,你手别背我屁股上,屁股疼……”

照夜白马性子上来,谢涵也扭不了他了,无奈只得自个儿纡尊背人。没成想对方废话还那么多,他木然把交叠的双手往上挪了挪。

然后蔺缼又一下子生龙活虎了,“兄弟,你人真好,你叫什么名字,等我好了一定好好报答你。”没听谢涵回答,他想了想,又道:“你别看我现在虎落平阳啊,我平常一天能打到两头鹿、一头獐子,运道好还有老虎……真的,你别不信啊。”

耳边啰啰嗦嗦的,谢涵终于吱了一声,“我信。”

蔺缼的喋喋不休顿时卡了一下,随后嘿嘿笑两声,轻捶他肩头一下,“好兄弟,有眼光。”

“你别动手动脚。”谢涵还没说话,霍无恤便先出声,“他肩上有伤。”说完,他撕下片袖子,叠了叠,垫在谢涵肩上,小声道:“疼么?”

“还好。”谢涵笑着对他摇了摇头,然后眼见着――【叮,男主愉悦度-5】

谢涵:“……”

蔺缼瞬间不好意思,“对……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现在怎么样,要不要包扎一下……”

“无妨。”谢涵一口打断他,抬头只见前方一片竹林,修竹林立、翠叶相织,清风徐来间枝叶摩挲,发出“沙沙”响声,像在欢迎来客,“进去么?”他问道。

“等一下啊,我找人带你们进去。”

找人带?谢涵疑惑间,蔺缼已捏指吹了口哨音。

“汪――”

“汪汪――”

“汪汪汪――”

不过转瞬,竹林里蓦地窜出来两条半人高、浑身皮毛黑黄发亮的猎犬,它们尾巴根铁棍,高高翘起、一晃不晃,张开的大嘴能吞下三颗鸡蛋那么大,尖利的牙齿在日光下森白发光。

边吠边飞快扑来,棕色眼珠里全是四溢的凶狠,猩红的舌头半露在外,像要择人噬咬,谢涵差点想后退,霍无恤已掏出怀里的小弹弓,但最快的还是照夜白――

它一抬蹄挡在谢涵面前,一声长嘶,鼻孔里喷出白色气流,直冲两条猎犬。

“汪――”猎犬尖利的爪子抓进地里。

“咴――”照夜白不屑一顾地打了个响鼻。

“汪汪――”猎犬獠牙大张,仿佛扑上来就要撕咬。

“咴咴――”照夜白甩甩马尾,似是挑衅。

谢涵:“……”

霍无恤:“……”

“哎――大水别冲龙王庙啊――”蔺缼平生也没见过那么凶悍的马,愣了一下,连忙反应回来,“小小缺、小缺缺,这是我救命恩人,不能无礼――”

一番说弄,才把二犬一马分开,两条猎犬给三人一马再前开路。此时,谢涵方知蔺缼为何要召出猎犬来引路,这一片竹林实在是陷阱不断、危机四伏,看得他也觉大开眼界,忍不住赞叹道:“好厉害,这都是你布置的?”

蔺缼一听这话,又颠起来,摆摆手,“雕虫小技啦,哈哈――哈哈――兄弟不要把我想得太厉害。”

谢涵:“……”他转而奇道:“只是这里为何要十步一险、五步一阱,难道也是为了捕兽?”

“这……倒不是……”蔺缼声音一下子低微下去,挠了挠头,终于小声道:“谢兄,你是我救命恩人,我不能骗你,这些陷阱其实是为了防止他人追杀。我……我和我兄弟杀了人犯了法,没法子才躲进深山老林里来的。”

“杀人潜逃?”谢涵呆了一下,他是一国太子,对这种杀人潜逃者……世道这么乱,这种人他当然知道有,但还没想到自己会遇上,更没想到自己还救了对方,万万没想到这还是未来法制大国的雍国大将军。

看不清对方表情,但听这语气,蔺缼立时就心里一阵不舒服,“谢兄你别以为我是杀人狂啊。实在是那厮太混账,仗着自己出生大家族就鱼肉百姓,你知道吗,他居然喜欢玩七八岁的小女孩,还玩死了几十上百个,是可忍孰不可忍?”

“竟有这种畜牲!”谢涵素来知道现在如今礼崩乐坏、物欲横流,什么样的变/态嗜好都有,但耳听这种事,还是忍不住动怒。

“你也觉得他猪狗不如罢!我当然路见不平一声吼,拎起一块板砖就拍他脑门上。”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了。”他皱起了脸。

言语间,三人已来到一片空地前,空地上结着草庐,有小溪携山上清泉绕着草庐流过,叮咚水声,悦耳怡人。

“回来了,今天抓了什么回来?”吱呀一声木门响,从内走出个挽着袖子和裤腿的青衣男子。

他语气随意,一手拿着个陶盆,盆里有水有米,另一手在盆里拨抓,料是要淘米,只是定睛一看,脸色骤变,抱着陶盆就跑过来,“小缺!出什么事了,哪里受伤了?啊?”

“没事……我……我就是……”蔺缼鼓了鼓还带着些婴儿肥的脸颊,“不小心掉进自己挖的捕兽陷阱里了,你别担心。”

青衣男子可疑地停顿了一下,才把手中陶盆放一边竹架上,对谢涵、霍无恤二人一揖,深深感激道:“想必一定是这位公子和姑娘救了家弟,辛苦了。”

总觉得这个“辛苦”二字中包含着特别复杂的意味,谢涵淡笑道:“举手之劳而已。”

他刚说完,蔺缼就对青衣男子伸出两个胳膊,“栾殊,谢兄肩上有伤,你快换他。”

他这么一说,栾殊越发觉得谢涵“辛苦”,接过蔺缼背上后,邀道:“二位不如进去歇息片刻。”

房内窗明几净,四个方向都有窗格支开,亮堂得很,家具多是就地取材的竹制品,看起来非常雅致,两边竹架上摆着书籍,粗粗一看,有《车兵攻守》、《梁国兵制》、《兵家九地》……

“见笑了。”栾殊见谢涵看向竹架上的书,客气一句,随后把蔺缼背进里室后,又出来给他们二人倒了茶水和点心――咸水春笋,“二位先坐,我失陪片刻。”

听着里面的嗷嗷叫唤,谢涵一笑,“栾兄快去,不然我们的耳朵就要长茧了。”

等人走后,霍无恤拿手背轻碰了一下谢涵,“你怎么了?”

“嗯?”谢涵疑惑看他。

“心不在焉的。”霍无恤看着他的脸评价道:“装给他们那些不认识你的人勉强还行,给我看就一眼看出不对劲了。”

“那你觉得你就很了解我么?”谢涵一嗤。

霍无恤没料到对方突然这么不客气,愣了一下。

“抱歉。”谢涵按了下额头,“我只是有些恍惚。”

“哦。”霍无恤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谢涵如今心中百种情绪纷至沓来,无心去安慰他,何况――对方根本也不信他,只是在与他虚与委蛇,又何须安慰?

他起身来到窗前,背负双手,外面一片翠绿、飒飒东风。

霍无恤坐在后方,沉沉地看着他的背影。

不一会儿,栾殊就带着双脚、臀部裹成蚕蛹的蔺缼出来,把人抱到竹条编制的榻上,“失礼了。”

蔺缼趴在榻上,看见案上没动过的春笋,“咦”道:“你们不吃么?栾殊做的笋很好吃的,又脆又嫩,爽口咸甜汁水多。”说着,他已拎起一条往嘴里塞,吃的两颊鼓鼓囊囊的,还有嘎嘣脆的声响。

“慢一点,饿死鬼投胎么?”栾殊在他身边跪坐下来,蔺缼嘻嘻一笑,抓起他袖子就擦了擦自己沾满汁水的嘴角。

谢涵看二人亲密无间的样子,终于忍不住问道:“二位可是同母兄弟?”

这话委实冒昧,栾殊和霍无恤都下意识奇怪看他一眼,只有蔺缼抹了抹嘴角,大咧咧道:“没,我们不是亲兄弟。”然后咧嘴笑出一口小白牙,“但胜似亲兄弟。他爹和我爹是结拜兄弟,我们也是!你说是不是?”说着,他捶了栾殊胸口一下。

“是是是,如果你不要趁机把手上粘糊都擦我衣服上的话。”栾殊拿下他的拳头,笑对谢涵解释道:“家母早逝,家父和蔺叔叔一次外出打猎被头角鹿顶死了,蔺婶怜我孤苦,把我接过去亲自养大,我一直把小缺当亲弟弟。”

听到最后一句话,蔺缼傻笑起来,笑了一会儿,腆脸道:“哥,亲哥,再帮弟弟端一盘笋呗。”

众人这才注意到那没其他人动过的一盘春笋不知何时已见了底。

栾殊屈指一敲他额头,“等会儿吃不下饭了。”

说完,他拿起盘子又夹了些春笋上来,却挪开离远了蔺缼,只放在谢涵和霍无恤面前。

见对面蔺缼顿时苦大仇深的表情,谢涵突然被驱散了些心底杂思,也拿起条春笋,入口葱嫩、满含汁水,又脆爽清凉,确实很不错,就像一滴清泉滚落心田,他正想赞美几句,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清朗的叫唤――

“小缺――小殊――”

蔺缼眼睛一亮,“是苏大哥来啦!”

“失陪。”栾殊已起身出去,不消片刻迎进来个身着月白色长衫绣云纹的年青公子。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哪怕手里拎着个大麻袋,额角粘着汗水,也丝毫无损他那淡雅气质,恰如云间明月、林间流水。

让谢涵都禁不住思考起对方身份来。

此时,栾殊和青年各一人放下个袋子,露出里面东西的真容,有米、有菜、有鱼、有蛋……蔺缼看一眼,立刻囔道:“苏大哥,你不要送这么多东西啊,肉我会猎的。”

青年对他莞尔一笑,“小缺现在这个样子么?”

蔺缼:“……”

说完,青年对谢涵、霍无恤二人一笑,“说来要多谢二位救他性命。”

“举手之劳耳,何况蔺兄真性情,十分可爱。”谢涵起身答道。

蔺缼蔫了一会儿,又立刻恢复,对谢涵介绍道:“这是我们犯事前在私学里的师兄苏韫白,和我、栾殊并称竹林三杰。”他挺胸哼哼几声,又对苏韫白道:“他是……”说到这里,他卡住了,挠挠头,看谢涵,“我现在才发现,我还不知道你名字哩。”

苏韫白。

谢涵面色一滞。

此时此刻,看着面前三人,又看一眼身侧霍无恤,他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时空错乱的荒谬感。

苏韫白是谁,那是连生性多疑的雍王无恤都信任的臣子,大雍的国相,在《江山妩媚美人谋》中,恐怕姬倾城的话都没有他管用。贤相苏韫白,最后在雍国统一战争前夕病逝,雍王令举国缟素半月缅怀。

蔺缼又是谁,雍国大将军,南征北战,最后哪怕被另一个世界的谢涵临死前算计得遭了霍无恤的猜疑,依然在其他将领屡战楚国不效后,被重新启用,掘水灌楚都云门,一举破楚,战功可彪炳史册。

栾殊,楚王子般的智囊,蔺缼率百万雍军攻破楚都之夜,楚军军师栾殊自刎疆场。

霍无恤,雍王无恤,始皇帝无恤。

他自己又是谁呢?

谢涵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们这样五个人会围着同一张圆案坐下。

顶着蔺缼两道有如实质的目光,谢涵吐出一口气,“我名,谢涵。”

蔺缼全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就说个名字,表情要这么严肃,而且怎么只有名字,好歹来个身份啊,但见对方神情,又不好说什么,只哈哈笑道:“谢涵啊,谢涵,好名字,涵者滋养万物,好好好――”

谢涵:“……”

但像蔺缼这样脑子里缺根筋的人终究不多,栾殊迟疑道:“齐国国姓似乎就是谢。”

苏韫白了解得更多,“我记得,齐太子似乎与谢兄同名同姓。”

“正是我。”

场中瞬间安静。

蔺缼扭了扭脖子,像朽了的户枢一样,卡拉卡拉地转过来看谢涵,“那啥,你再说一遍。”

谢涵……抿了一下嘴,“孤看起来很不像个一国太子么?”

蔺缼“嗷”地一声抓起谢涵双手,“哇――我什么运道,随便喊人救命就喊来个太子。”他抬头以一种梦幻般的神色看房梁,喃喃道:“还让个太子背过我,要死了要死了,明年我一定要回老家祭祖,把这个事告诉我那死鬼老爹。”

谢涵:“……”

栾殊看之前的那匹马,再看对方通身气度,便知人身份不凡,却还没料到是这么大的来头,他目光一闪。

苏韫白亦是眼睛一亮,淡雅的表情掩不住喜悦与绸缪。

谢涵各看他们一眼,比起淫浸宫廷朝廷斗争多年的他,两人这点表情变化还逃不过他的双眼。

啊……还是一群稚嫩到不行的人啊。

他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有些失望,有些错杂,又有些荒唐。

却又一一敛下,转头笑着介绍起一侧的霍无恤来,“这是柳絮,因喉头受过伤,声音奇异,不便多讲话。。”

“柳姑娘。”栾殊、苏韫白异口同声对霍无恤礼貌一笑,心中自有一番计较。

倒是蔺缼想起对方男人婆一样的声音,再看那姣好容颜,一阵唏嘘。

栾殊忽然抬头对谢涵道:“齐殿下一路过来,一定看过不少竹林里的布置了罢。”

“是。”谢涵应道。

“那都是小缺的杰作。说来怕齐殿下笑话,我与小缺在会阳求学四年,学的都是兵法,只是结业在即,突逢大变,还有疑惑未解,不知可否请齐殿下替我们解惑。”

说着,栾殊起身从一边竹架上拿过一本《兵家九地》来,摊开,“兵法上把战地分成九种:散地、轻地、争地、交地、衢地、重地、圮地、围地、死地。其中死地指迅速奋战则能生存,不迅速奋战就会被消灭的地区,最为凶险,行军切记避开这种路线。但却不曾详细解释这种地区,又叫我们如何避免?”

谢涵愣了一下,他又何曾上过战场了,对这种切实的军情问题哪里知晓。正他沉吟间,蔺缼呸呸吐出嘴里偷偷塞进去的春笋,嚷道:“这个我知道我知道你问我啊!”

栾殊横他一眼,“你别捣乱。”

“我真知道。”蔺缼伸出五根指头,“我看这死地啊,分五种,第一种是是像天井一样的地形,抬头只能看到一小片天空,跑到这种地方必死无疑;第二种是易进难出的地形,跑进去出不来了;第三种是草木丛生的地方,跑进去像进一个大罗网;第四种两边都是陡峭高山的狭长谷地,这是必死之地;第五种是沼泽地,前进不了,后退不得。”

随着他侃侃而谈,室内一时寂静了,众人都目露深思。

好一会儿,谢涵站起来,对蔺缼长长一揖,“蔺兄高见,足可与征战多年的老将相媲美,孤为自己刚刚对你的轻慢致歉。”

蔺缼的傻白性格太具有欺骗性,哪怕知道对方日后会是列国闻风丧胆的大将军,哪怕看过对方的陷阱布置,他也下意识的不认为对方有多少真才实学,岂不知这世上最可敬造诣最深的就是这种专精一道的怪才。

而他也知道栾殊的法子了,对方故意让蔺缼展现他的才能,他如果是个爱才的人,就不会令对方继续这种东躲西藏的窘迫生活,这也是对他心境胸襟与人情练达的考验。

“哈?”蔺缼又偷偷塞了根春笋进嘴里,鼓囔着两颊瞪大眼睛,“你什么时候轻慢我了?你可是我救命恩人啊。”

谢涵笑了笑,看一眼窗外,“天色不早,孤尚有要事,先行告辞,改日再叙。”

他带着霍无恤踏出草庐,回忆着刚刚一番,他几乎可以确定,如果他帮二人摆平了这一道通缉令,两个人就是他囊中之物了。可是……这对吗?这、可以吗?

“齐殿下请留步。”后方传来一道清朗声线,谢涵回头,只见苏韫白正快步走来。

“苏兄?”他停步。

“齐殿下,”苏韫白走近谢涵,指尖捏了捏袖口,又抬头,“苏某精研儒学十年,一直想试验自己所学如何,故今不才向殿下毛遂自荐。”他一抱拳,又低下头。

“儒学?”谢涵禁不住微微拉高声线。《江山妩媚美人谋》中,对苏韫白的直接描写不多,只知这是个贤相,是个受宠的能臣,但霍无恤那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宠爱一个儒生?两次变法的雍国怎么会有个儒家国相,想想就不对好么?

“怎么?殿下可是排斥儒学?”苏韫白忐忑道。

排斥?这还真有点。

但重点不是这个,而是现在这位未来雍国国相居然在向他毛遂自荐。

谢涵注视着对方有些急切的表情,却终究委婉拒绝道:“叫苏兄见笑了,孤不日便要返回扶突,难以在会阳长留。”

岂知说完,苏韫白眼神更亮,“苏某愿随殿下回扶突。”

谢涵……谢涵神情微妙了一下,就算没有栾殊那么多花花肠子,要不要这么直接?

他只得也直白道:“抱歉,孤并不缺人手。”

苏韫白眼神一暗,“那……那真是叨扰了。”

等二人出了竹林后,霍无恤奇怪看他,“我看你明明就很中意那三人,那三人看起来也都有些才能,你为什么要匆匆离开,还要拒绝那个苏韫白?”

为什么?

因为他们是你一统天下的班底。

而他的任务就是帮你一统天下,不然就会死啊。

无法挽回任何事情、毫无意义、毫无尊严地死去!

谢涵心中忽然涌上一阵强烈的厌恨,又生生忍下,低头在他耳边轻笑道:“因为孤才不想浪费时间在除了絮儿以外的其他人身上啊。”

霍无恤:“……”

回来送走霍无恤后,谢涵还是着人去调查了蔺缼和栾殊的事。

这不是什么隐秘,不一会儿就送上来结果――半年前,蔺缼、栾殊当街杀了一个沈家旁枝子孙。具体事宜,和蔺缼所述不差。

“沈家?”谢涵捏着短报,一个旁枝子孙,他只要随便请沈澜之喝杯酒就可以烟消云散的事,可他真的要帮忙吗?

黑黝黝的夜里,躺在床上,他看着顶上挂着的玉坠,竟不知何去何从。

死,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再也喝不到你爱喝的酒,再也不能玩你爱玩的东西,再也见不到你想见的人,再也实现不了你生平志向,你的所有都将渐渐变成一个符号,变成史书上的寥寥几字:某年某月某日,齐太子涵暴毙,齐君另立太子某某。

他才十四岁,他的人生根本没有开始,怎么可以就这么死去?他死了,他母亲、大姐、二姐、七弟,那些支持他的人又该怎么办?

可这世上却还有比死亡更可怕的事――亡国奴。令列祖列宗蒙羞,令国人野人失望,令千秋史话嘲笑,生生世世被钉在耻辱柱上,永远让人戳着脊梁骨谩骂。

如果连齐国都没有了,那他这个齐国太子又还要活着干什么?苟苟且且,畏畏缩缩,惶惶不可终日,像条狗一样地活着么?

可这又不是非此即彼的事。如果能拿他的性命换齐国绵延,那就让他一个人承担所有罢。

可……并不是啊。

――如果宿主死亡,程序会重新分析数据,遴选新一任宿主,最终任务还是会原样施行,关于您的所有剧情会由程序分析后,用最合理的方法补全。

言犹在耳。

看――他的性命,不值一提;就连他的存在,也可以用其他方法补全。

谢涵呵出一口气,心头前所未有的茫然,屋外树影幢幢,他披了件外袍起来,推开窗户,想看看亘古的明月,是否能替他照亮前路。然后――

一阵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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