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铁塔似的巨人打量了王萧几眼,说道:“秽民就是秽民,天生的贱种,以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不过你比他要弱得多了。嘿,厄特拉的主人,可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王萧全然不明白他说的是些什么,提起手中的断剑,心道:“厄特拉?厄特拉是什么?我一直听到他们说着这几个音节,难道指的是这柄断剑么?”眼见方康横尸于地,**崩裂,不由心下恻然,又想:“他也不该落得这个下场,若不是突生了这么多怪事,他的研究应当可以好好进行下去,造福于民的。”这么一想,身上的氤氲的气焰顿时淡了几分。
那巨人单手扬锤一挥,劲风猛起,黑雾如旋风般旋绕巨人的身子,一散即隐,那巨人一身泛着古铜色的筋肉,顷刻之间便泛出漆黑油亮的光泽,喝道:“来吧,柏戈,让我见识见识窃取了息壤力量的后土之姿,究竟有多强!”王萧一凛,心道:“柏戈?柏戈是么?在喊我么?他这也是达涅古之息!”忽觉气息一窒,直如眼前不似站立一人,而是临阵待发的千军万马,渊渟岳峙的百川千山。巨人扬锤一指,喝道:“窃贼,今天我就让你死在自己的力量之下,以雪前耻!”
王萧说道:“我不和你打。”那巨人一怔,怒道:“为什么不跟我打?你不是柏戈么?难道一点战斗的欲望都没有么?”
黑色的气焰收束而消,剑光散去,王萧耸耸肩,转身而去,说道:“我完全不懂你在说些什么,跟我没关。你要打架的话,自己随便找个闹市街区跟那些个穿制服无法无天的家伙打去,他们的战斗力可强得多了。”苏念雪虽不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但见王萧如此说来,不由噗嗤一笑,心道:“这二货,什么场合都不忘说俏皮话。”
那巨人怒发欲狂,只道王萧是消遣他来的,脑子里猛然掠过一个场景,不知许多年前,在雷电交加,风雨夹缠的晚上,那人将厄特拉刺入自己体内,依仗着邪秽的力量,窃取了息壤之力。如同今日一般,巨人的最后一眼,就定格在那人漠然而去的背影。陡然之间,他暴怒而起,吼叫不绝,脚下猛然一踏,飞跃入空,举锤过顶,猛击而下。
王萧听得身后风声虎虎,大吃一惊,足尖一点,拔身而起,退到空中,听得砰然巨响,尘雾弥散,回头看时,自己方处的位置,已然被巨锤砸的地裂石崩。王萧挢舌难下,心道:“这一锤要是砸在我身上,非把我骨肉内脏全部砸个粉碎不成。”喊道:“喂,我们无冤无仇,有什么好打的?停手,停手!”那巨人那肯干休,一击未中,旋即提锤挥出,那擎天巨锤在空中呼呼旋转,犹如雷轰电掣,直飞而去。
王萧身在半空,无可闪避,只得全力以搏,只见黑气如焰,从浑身源源腾出,右手横过,剑光闪灼,横档身前。铮当声响,兵器相交,王萧只觉手臂一麻,身子顺势直堕而下,眼见那巨人朝着坠下的铁锤飞身而起,心道:“别想!”双瞳剧缩,黑雾裂空化线,左手回拉,那巨锤便被黑线直拽而下,落于地上。
那巨人吼道:“还不够!柏戈,还不够!”双手握拳,横过在肩,爆出如星焰般的黑雾,朝王萧落地处猛击而下。王萧血脉如沸,心潮奔涌,几难自制,笑道:“好家伙!不要这双手了么?”微一蹲身,斜剑划上,直迎而去。
轰咚炸响,剑刃抵住巨人握拳的手,鼓起劲风如浪,大地震动。那巨人凭空击下,势如惊雷奔马,威力无匹,王萧两臂酸软麻痹,微微发颤,脚下陷地,却也借足了力。两人僵持片刻,随即各自越跃开,那巨人持起铁锤,王萧横剑原地,又一齐奔近,锤剑相交,斗在了一处。
这一场恶斗,声势骇人,动魄惊心,那白马横卧在地,琥珀色的眼眸静凝不动,苏念雪远远看着,砰砰心跳,不住为王萧暗祷。
那巨人咆哮道:“柏戈!怎么不用你的后土之姿来对抗我的力量,难道你怕了么?”王萧一剑格开巨人的铁锤,心道:“后土之姿?那是什么?”那巨人道:“哼,那我就让你见识一下吧,远在你后土之上的防御力。”说着,双手一侧,门户大开,喊道:
“壤遗,不周。”
王萧略为一呆,心道:“怎么浑身都是破绽?”心念未动,手上不停,持剑进击。只见灼光闪耀,正着巨人胸膛。王萧挺剑前送,却不由愕然,自感剑刃如击破革,似中败絮,想要使力,却又如何着力?砰的一声,忽觉右胸剧痛,一股大力排山倒海,势不可挡的猛冲过来,已被巨人一拳击中,不由自主的身子后仰飞出,喷血倒地。
若非浑厚的黑色气焰护住了身子,王萧受了这开碑裂石的一击,怕是早已身亡,饶是如此,也觉五脏倒转,气息难顺。那巨人又怎容得他稍作喘息?欺上前来,挥锤猛斫。王萧双目急睁,黑线裂空缭绕,顷刻间就将巨人捆缚住了,眼见他轻轻一挣,黑线便崩断消散,巨臂划下,其势不减。王萧得一微瑕,更不思索,急忙滚开数尺。那巨人抢上几步,又是一锤挥下,只听得嘭的一声,铁锤落地,见他虽然躲开,却也不过相距寸许而已。那巨人一锤接着一锤,只求将王萧的脑袋砸个粉碎,未免失了力度,若运起偌大神力,一锤下去,光是尘石炸开,王萧就不易躲避。
王萧滚了数圈,已是目眩神驰,烦恶欲呕,又滚了一圈,转瞬之间,目光向上,瞅准了巨人的眼睛,黑线直绕而去。那巨人忽见眼前黑线盘结,丢了视线,稍一犹豫,这一锤便失了准头,斜落在旁。
王萧一击既中,惊喜交集,翻身而起,亦在此时,那巨人大喝一声,提锤前突。他不假思索,回手一剑,借着兵器相交的当儿跃开了。
王萧持剑而待,不敢轻进,眼见那巨人了然无惧,狂奔向前,不由又惊讶又愕,心道:“果然,全身都是破绽,这次可不能再失手了。”闪身斜突,绕到巨人左首处,断剑前刺,直取颞穴,这一击如没入水中,莫说使力,连带着自己的剑势,也被穴道处的筋肉荡了开去。巨人见状,横锤挥过。王萧矮身而下,将剑斜送,抵在巨人胸膛之上,还未刺去,忽被一股柔劲所弹,剑刃划偏,余力未消,身子前倾。
王萧暗道:“哎哟,糟糕。”更不收力,摔倒在地,从巨人裆下滚过,不待起身,转手便是一剑,疾刺脊背。断剑刃处堪堪碰到肌肤,竟而滑了开去,好在这一击尚未用力,王萧缩手撤剑,足下一蹬,离了巨人几尺,既焦且躁,复又挺剑而上,疾风骤雨似的削、刺、砍、劈,每一击皆是迅捷如意,妙到颠毫,却无一不是徒劳无功。
王萧这一连抢攻十数手,皆着其身,可却无以着力,这十数手攻击便尽数落空。这样一来,那巨人全无防御而胜似防御,处处皆是攻招,再缠斗片刻,王萧已是险象环生,无从下手了。
壤遗,不周。乃是将黑息满布身周各处,以至柔之势缓荡消抹敌人攻击的防御之法,便是这巨人当年与柏戈战斗后所悟出的绝招。其特点是无须防御,而身周处处皆是防御,可将全部劲力灌注于攻击之上,而无后顾之忧。巨人以此为傲,更认为这一招早已胜得过柏戈那掣肘颇多的后土之姿了。
这头,那白马低哼不绝,似在叹息。苏念雪只瞧得胆战心惊,神魂不定,王萧稍一遇险,心跳便停滞了一分,待见到他以诸般或是神妙灵巧,或是无耻耍赖的手段一一化危为安时,又暗暗庆幸,长吁短呼不绝,这一番心惊肉跳的功夫,比之正在熬斗的二人,又是另一番艰难滋味了。
巨人一锤挥出,如雷似电,声势迫人,王萧大喝一声,再不避让,挥剑直撄其锋,铮当巨响,两人皆是浑身大震。王萧脑中灵光一现,心道:“没用!无论我如何攻敌之弱,批亢捣虚,都被他无形的防御给化了干净。既然如此,我唯有不避不让,一击而上,打得他退无可退,化无可化,方能克敌制胜。可......可他也能掌控达涅古之息,普通的刺击纵使凑巧让他无可化去,又怎么可能伤得了他?这一击必须既快且强,便是狂风暴雨,亦不能与之比拟,要更快,更强才行!”
忽然之间,警笛大响,自远而近,不到片刻,十数俩警车便将三人一马团团围住。苏念雪正自呆愣,忽觉身子一轻,已被两名特警迅速回人群,眼见警灯闪烁中,众警一齐举枪对准正自酣斗的二人。
一年轻的警员拿对讲机说道:“这里是李黎,在恩北区郊外发现疑似Theancientdarklife两只,请速度支援!”那头有人说道:“明白,我们马上赶往,如嫌疑人有何异动,即刻射杀!”李黎应道:“明白!”
苏念雪隐隐听到射杀二字,不由一惊,眼见王萧与那巨人剑来锤往,各不相让,全然没注意到目前形势,忙冲到众警面前道:“不能射杀,那、那.....那个黑影是......”说到此处,忽而一凛,及时收住了嘴。众警中有人经历过江歧合贸商场事件,而关于那次惨案的官方报告,却又语焉不详,更有不少人心中已然将这黑影当做事件的凶手之一,眼见这么一个娇怯怯的女孩子替他说话,不由各自惊惑。
片刻之后,又有数量警车赶来,冲下一干警员上弹持枪,与先前的警员一同将两人一马围得密密严严,只听得一人喝道:“开枪!”
苏念雪惊呼道:“不要!”耳听“砰砰砰”枪声不绝,子弹如雨,朝二人飞去。
那巨人中了几弹,却全无感觉,飞向王萧的子弹则被黑色的气焰挡落于地。王萧倏然惊觉,左右侧首,心下茫然:“怎么回事?为什么朝我开枪?”这念头一瞬而生,稍一走神,只觉胸口、肩骨、小腹剧痛如绞,已然挨了那巨人三下铁锤,跟着喉头一甜,喷出大口鲜血,手中剑光淡去,旋绕在身的黑色气焰也渐渐收缩。
即便凝神与巨人为之周旋,王萧也仅能争得不败而已,这一下失神,那巨人乘隙而进,锤带千钧巨力,将他打至重伤,眼前一黑倒地,再无抗御之力。
那巨人恶毒一笑,握锤下击,正欲这一锤将他砸的**迸裂,忽然之间,空气中掠开一道波纹,一道白影电闪而出,衔着王萧倏然退入,就此不见。
苏念雪陡见王萧身中三锤,喷出鲜血,一颗心凝在胸腔,几乎窒息,再见白影跟出,携着王萧一起消失,不由越发焦虑忧心,自觉呼吸不继,天旋地转,摔倒在地。见苏念雪忽地昏倒,一警员急忙越出,将她搀到车中。
“瑞斯提拉?!”那巨人失了目标,怒吼一声,这一锤直击入地,震碎大地,尘土弥天,飞迸无数碎石。众警一时瞧不清身形,枪声顿时缓了,忽见巨人肩扛巨锤,缓步走来,双目如火,喊道:“渣滓终究是渣滓,过了无数岁月也改变不了你们愚蠢的本性。”突身上前,擎天巨锤挥舞横扫。在震天的惨叫与哀嚎声中,只见骨肉支离,血浆涂地,众警仓皇惊惧,或驱车逃窜,或枪击不止,可哪有半点作用?那巨人杀得兴起,单臂举起警车,随手扔出,耳听得爆炸声起,轰隆不绝,奋起怒吼咆哮,瞅住狼狈逃窜的警员,飞身而上,又接连杀死了十数人。这一场屠杀不过片刻功夫,侥幸逃得性命的警员,不逾十之一二。
“呜、呜啊,救、救命......”巨人捉住目光所见的最后一名警察,扯住他的双手,只听得惨呼声中,溅得鲜血内脏,将他撕成了两半。
烈焰剥剥,血脏满地,横尸无数,浑然不似人间,巨人直立不动,仰天狂笑:
“柏戈,你无法改变什么,你再也不能阻止我们了!”
谁也没能瞧见,在一簇火焰之后,似有似无的黑雾,正凝聚着地上的血肉,暗暗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