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大学,老爹餐厅,6:35PM
王萧收拾着桌椅碗筷,将手机夹在肩头,说道:“那现在已经有了大致的结论么?”那头传来沉稳有力的男声:“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由于些许个例的出现,现在不得不重新评估TADL了。具体点说的话,目前的最大的疑虑就是普通市民似乎也有成为TADL的可能。不,那也不该称之为TADL了。”正是刘振野。
王萧道:“对,对,是有许多人会受到黑息感染异化,变为与TADL一般的生物。”刘振野道:“再者就是他们的活动范围,暂时似稳定在省市以内,不过也不排除日后有所变化。”王萧道:“这也算是比较利好的消息,他们的活动范围越小,警察先生工作起来的难度也会相应较小吧。”刘振野道:“这也算不得什么,还是多亏了你这些时候的协助,总之辛苦了。”
王萧笑道:“哪里,警察先生可太客气了。”刘振野道:“对了,关于遗迹内的壁画与石棺上的古代文字的解读工作似乎有了些眉目,其中提到了柏戈与大地的力量。””王萧愣道:“大地?!”刘振野道:“嗯,不过具体内容还在解明当中,你也不必着急,有了结果之后,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王萧道:“好的,那劳烦警察先生了。”
王萧挂断了电话,嘀咕道:“活动范围大致是在市内么?”这一头老爹正得意的将校庆晚会上与柏戈的合影装裱起来,就挂在店内入门最显眼的地方,朗声道:“嘿,王萧,快瞧瞧,挂在这里够威风么?”王萧漫不经心的“嗯”了两声。老爹道:“怎么,臭小子,是不是要放暑假了,整个心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今年的暑假你又准备去哪儿晃荡啊?”
王萧道:“也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我准备回家看看。”老爹奇道:“回家?!哪儿都不去?”王萧道:“嗯,哪儿都不去。”老爹凑了过来,说道:“你小子不是吃错药了吧?就你那难以安稳的性子,怎么可能呆得住。”王萧笑道:“偶尔也该停下来歇息歇息嘛,而且我也有了留下来的理由。”老爹道:“理由?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有没有什么是老头子我能帮上忙的。”
王萧一笑,说道:“你真想帮我啊,老爹。”老爹点点头。王萧赶忙解下工作服,扔到一边,说道:“那剩下的盘子可就交给你咯,我得赶紧回去收拾东西,明天和小雪回家去。”老爹忙道:“喂,等等。”王萧停步道:“嗯?老爹,你不是反悔了吧?”老爹道:“我是想说,你要是想出去的话,随时的都可以。傻小子,外面的世界才是最适合你的。”王萧微微一笑,飞指掠过眉头,笑道:“是的,等事情结束之后,我打算去世界各地看看,一定会去的。”老爹笑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也就好啦。”
王萧别了老爹,徐徐而回,李泽他们早已于前些天便已各自回家,面对满地狼藉,一片空落的寝室,他心中有些说不出的孤寂,简单洗漱过后,倒在了床上把玩手机。过了片刻,便感腻烦,将它扔到一边,辗转反侧许久,却怎么也无丝毫困意,枕着手臂,有些呆呆愣愣的想道:“回家啊......我可是有好久没有回去过了吧?”他心头思绪万千,缠绕纠结,那是怎么也无法入睡了,下得床来,唿哨一声,没入白光当中。
黑夜漫漫,王萧以柏戈之姿漫无目的在市内纵驰飞跃,枯坐于一处大厦顶上,直至晨光熹微。
正午时分,当王萧拖着行李赶到校园西门的时候,苏念雪早已一脸不悦在那候着了,见他来了,皱眉道:“我尊敬的二货大人,您觉得让一个女孩子顶着夏日炎炎的等你这么长时间,会不会有些太失礼了?”王萧讪笑道:“抱歉,抱歉,我有些睡迷糊了。哈哈,哈哈。”苏念雪无可奈何叹了口气,见他没精打采,神情衰靡的模样,还道是过度使用厄特拉的副作用,关切道:“是不是身体又出什么问题了?你要是太累的话,咱们就先缓一缓,等待会太阳小了再走也不迟。”
王萧强打精神道:“不!我不累!我、我好着呢,只是想到今天可以回家,昨天激动的一夜没睡而已。”苏念雪微笑道:“这可真是奇了,多少年也没回去的你,怎么突然想不过要回家了?两个多月的假期哦,够你跑不少地方了。”王萧笑道:“你要是愿意嫁给我,我一辈子都呆在市内那也无所谓。”苏念雪皱眉道:“又来了,不好笑。”凝视着他,叹道,“其实从你那天邀我回家的时候,我就想明白了。”
王萧怔道:“什么?”苏念雪道:“其实你根本就不想回家,你还是想出去看看,是不是?但王萧可以走,柏戈却绝不能走,所以你会留在这里,我说的对么?”王萧笑道:“瞎说,我就是想留在市内与你多增进下夫妻感情也不行么?”苏念雪眉头一拧,恼道:“放、放屁!!谁要与你增进感情了?你这不坦率的倔脾气就不能改改么?我不管你了,回家!”
两人都居住市内,不过转了一趟车便到了。王萧口不稍闭的对着苏念雪念叨谈笑,一扫心中沉郁。苏念雪笑而无话,只是时不时捏起拇指与食指,凌空点点画画,似在拟画什么,一派恬然自得的笑容。
下车之后,王萧绕了个大圈,腻腻歪歪的跟了苏念雪好久,这才念念不舍的离去了。王萧的家位于东南市长青村的一栋普通居民楼内。他拎着行李,心里泛着熟悉的悸动,在楼梯间踯躅许久,这才鼓起勇气,一口气爬上三楼,一边开门,一边喊道:“老爸,我回来......了。”
也不知多少年前,每每在他回家的时候,总会见着一个慈和温厚的男人在明暖的灯光下,满脸微笑的静静候着自己,在一席自己最爱吃的小菜飘香的客厅中,招手温言道:“回来了?”
然而现在,这一切都不会再有了。
纵使炽烈的阳光打了进来,而整个屋子却仍是显得阴晦暗淡,桌几家具之上无不灰尘扑扑,弥漫着一股腐朽衰颓的味道,屋内各个角落里蛛网横结,蟑虫遍布,显是许久无人打理了。
王萧涩然一笑,放下行李,自语道:“哎呀,这可得好好整理一番才是。”话虽如此,可独身一人,无水无电,清扫起来实是大费周折,只堪堪将客厅弄净些许,他便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瘫坐在地上,摇头道:“不行,搞不掂了,得喊帮手来才是。”于是拨通了电话。
“喂,李主席么?你现在有空吗?快来我家帮忙做清洁。”
“不,没空,谢谢。”
“......”
换个人吧,再拨。
“诶,老王?找我有事啊?”
“hi,小林子,来帮我做清......”
“哎哟,肚子疼起来了,我先去拉个屎,有事待会再说。”
“......”
换人,继续拨。
“嘿,老赵,来帮我......”
“管饭么?”
“不,没钱......”
“嘟嘟嘟嘟......”
王萧将手机扔到沙发上,怒道:“这群薄情寡义的家伙!!!”废然叹息,鼓起劲来,只好自己一人干下去。就这么忙活至华灯初上,仍有大片地方尚未清洁妥当,只得打着手机微弱的灯光,继续干活,到了深夜之时,这才大功告成。
一番劳苦之下,王萧周身被汗水浸透,黏呼呼的甚感难受,倒在瓷砖之上,才稍觉清凉,由于水电皆停,洗澡与风扇这等需求,也就成了妄想。好在他天性喜乐自在,随遇而安,念头一转,便有了计较,嘀咕道:“不就是温度稍微高些么?这算什么?我法子多的是呢。”只见辉光流溢,黑焰燃灭,骤然间碧息顿起,水流之力充盈周身,霎时便清凉下来。他颇为自得的哈哈大笑,说道:“还是老子聪明,这才叫物尽其用嘛,哈哈哈,哈哈,哈......”笑了一阵,便即沉寂下来,怔怔的盯着天花板,不知所思。过了许久,这才侧过身子,拥着厄特拉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王萧便即寻了份发传单的兼职,到了傍晚,赚得些许零钞,饱餐一顿之后,来到小食街,坐在路边等了许久,直到人流熙攘,生意火热。他穿插在各个摊位之前,捡拾着瓶瓶罐罐,装入事先准备好的麻袋之中,打算明日拿到废品站换些小钱。
他行至一处最为热闹的摊位,当中两三桌皆是与他一般大小的年轻人,男男女女欢歌笑语,好不热闹。王萧眼见此处有不少瓶罐,便停下脚步,待他们吃干喝净之后,这才提袋而入。
王萧走了过去,先赔了个小心,说道:“各位帅哥美女,打扰你们聚餐的雅兴了,请问这些你们不要的瓶子罐子能送给我么?”那一行人不耐烦的瞥了他一眼,一斜刘海的男子便道:“喂,老子还在吃饭呢,你一收破烂的知道败兴,还贴着脸过来?老板!老板!这种人也放进来,你他妈怎么做生意的?”
摊主应声而入,厌恶的推搡着王萧道:“妈的,稍不注意就给你们溜进来了,快滚,快滚,稍妨碍老子做生意。”
王萧也不着恼,赔笑道:“抱歉,抱歉。”正欲退出,便听得一个娇媚的女声喊道:“等等。”回过头去,见着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艳丽女子婀娜近身而来,仔仔细细凝望着王萧,目光中眷眷深情横溢而出,露出欣喜不胜,绵绵温柔之色,这神色一瞬而过,立时转为妩媚撩拨的模样,啧啧道:“仔细一看这位小哥长得还蛮俊的,别捡瓶子了,不如跟我一块玩儿吧。”王萧微笑道:“谢谢,你也很漂亮,不过我家里还有事,得回去了。”说完转身便走。
“嘭”的声响,一名健硕的男子拍案而起,大步踏上,喝道:“臭收破烂的,菱妹约你是看得起你,你他妈还敢不识抬举?”一把扯着王萧的衣领,将他拽倒在地,瓶瓶罐罐的洒了一地。
众人一顿哄笑,那叫菱妹的女子叫道:“张枫,停手!”那男子骂了几句,示威似的站在原地,却也不动手了。
王萧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身上的尘泥,不急不缓的将瓶罐收入袋中,点头道:“抱歉,打扰各位了,我马上就走。”“咚”的一声,一个铁罐砸到他脑袋之上,抬头看时,却是一个瘦猴儿似的男子谑笑道:“你不是要瓶子么?嘿,拿去,老子给你就是。”众人又是一顿挖苦的大笑。王萧坦然而受,矮身拾起罐子,说道:“谢谢,谢谢。”
“噼里哗咚”一阵急响,在戏弄戏谑的口哨与掌声中,便有不少年轻人跟着那瘦猴儿似的男子一般拾起瓶罐,砸在王萧身上。菱妹喝道:“喂,你们够了!为什么要欺负别人?”王萧猛一抬头,瞅准飞来的一只铁罐,手掌似电光般挥出,那罐头激射而回,势不可挡,“砰”的炸响,嵌入墙壁当中。
“......”
众人目瞪口呆,惊得傻了,捏在手中正欲掷出的瓶罐,或尴尬悬空,或讪讪收手,惊讶、错愕、惶惧、恐悸等诸般神色,刻在木然呆涩的脸上,实是丑态毕露。王萧仍是自顾自的将地上的瓶瓶罐罐收入麻袋之中,躬身示谢,转身去了。这下更有何人敢追上挑衅捉弄?
王萧心里空落恍惚,既无受辱的愤恨,亦无扬威的得意,拖着袋子行不几步,又听得那柔媚的女声喊道:“喂,你等等!”王萧头也不回,飞指掠过眉间道:“你很好,谢谢。”大步踏出,隐没在长街当中。
菱妹呆立摊前,抚了抚额头,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心道:“他已经不认识我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