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萧忽地想起一事,说道:“既然你提起那些黑衣人,我记得在与他们交手的时候,感知到他们身上的气息大是古怪,似曾在何处见过,但再细想时,却又记不清了。”艾琳道:“原来你也有这种感觉么?我还道是我想得多了,那些家伙身上的气息,确实是有些熟悉,只是驳杂不纯,微弱混乱,想要细辩,倒也困难。不过那股气息的存在,让我有种不安的感觉。”
王萧叹道:“亚古米的事情还未有些许头目,现在又冒出一个next来,事情真是越来越棘手了。”艾琳道:“咱们感知不明,倒也并非表示全无办法,那个老顽固就有直觉之赐的本事,正好他也与那些黑衣人交过手,我问他一问,说不定会有些线索。”王萧道:“直觉之赐?那是什么?”艾琳道:“那个老顽固是我们部族里最为杰出的战士,他是天生的了不起,强壮、灵活、沉稳、冷静,具备了一个战士该有的一切才能,更受到了月神玛纳拉的祝福,获得了极限感知的能力,这就是所谓的直觉之赐了。”
王萧啧啧赞道:“原来那白乎乎的箭术如此精准,是这么个道理,真是厉害。”转念问道:“诶,艾琳,那你瞧瞧看啊,我呢,我有作为战士的才能么?”艾琳一愣,忽地抿嘴而笑,说道:“你要听实话还是假话?”王萧一乐,心想这是自己上次与她的说辞,却没料到这姑娘有样学样,也如此来问自己了,笑道:“自然是实话,听假话有什么用?”艾琳道:“我就怕我说了实话,你一个不开心,又生闲气。”王萧笑道:“我哪有那么小气,你扇我耳光,我都不觉得有什么,说几句话又能怎么了?”艾琳道:“你到现在都把这事还记在心里,那便是小心眼。”王萧笑道:“好好好,我以后再也不提就是,那你总可以说了吧。”
艾琳道:“那咱们可说好,你不许生气。”王萧道:“没问题。”艾琳点点头,沉吟片刻,说道:“你......你呢,身瘦力弱还体虚不振,性格随便至极,不善于去约束自己。不仅好管闲事,还偏生妇人之仁。临敌之际,狠辣不足,慈悲多余,此乃大忌。总得说来,实在是没有半点战士的天分。”王萧也不着恼,笑道:“难怪你总是喊我小窝囊,原来如此。”
艾琳道:“瞧你的样子,是不是不大相信?想到自己解决了许多邪物,其实心里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如何如何了不起吧?”王萧打个哈哈,笑道:“稍有会有那么点吧......”艾琳道:“且不说你解决的邪物,未必算得上什么厉害的角色,光是你天生的悲悯仁慈,怕是都会害了你。难道你自小长大,从未有人与你说过,对人对事,都不可太好了的道理么?”
王萧隐隐记得有人曾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但片刻间也难以想起,只是唯唯诺诺的应了两声:“嗯,嗯......”艾琳道:“就拿目前的形势来说,我早与你说过了,中了亚古米血眼之厄的人,是绝无再恢复正常的可能。可你明知如此,却为何一再回护那些血眼人?你逞了英雄,或许只是图个痛快,可万一这些血眼人一个处理不当,只怕会酿成更大的灾祸。除了杀掉他们,是没有任何其他的选择。”
王萧惊道:“是不是我昏迷过后,他们就将血眼人全部杀了?”艾琳叹道:“你放心,我......我使了些手段,料想他们暂时还不会对血眼人下手,只是这么下去,终究不是法子。”王萧昂然道:“那就是了,我得赶紧寻个妥善的解决之策才是。”艾琳既感无奈,却又不可思议的瞧着他,问道:“傻子,直到现在,你还妄图想救得他们么?”王萧道:“当然!我是不会就此放弃的!那些血眼病人当中,绝大多数都是无辜的好人,又怎么能屈杀了他们?那样又与草菅人命有何区别?天无绝人之路,公道自在人心,他们一定是有救的,我相信......相信许多人应当会理解我的。”
艾琳摇头道:“万一别人不能理解你呢?他们会将这场灾祸的罪责,归咎到你故作高洁的天真之上。当他们真正面临血眼之厄所带来的绝境的时候,不仅不会理解你的所作所为,反而会憎恨你怯懦的仁慈。”王萧道:“所以我一直在对他们解释,还有你,艾琳,我想告诉你们,事情还未到绝望之时......”他话尚未说完,艾琳便用疑虑且无奈的语气打断了他:“那你苦口婆心的废话,换来了他们的认同么?你口口声声说要找寻万全之法,可你现在有丝毫头绪么?连他......连里特也未曾平息的咒诅与怒火,你又能做些什么?”
“可他是个失败者。”王萧的语气收起了一贯的温煦与和善,显得分外的傲慢与决绝起来。
“你——”艾琳湛蓝的眼眸有些愕然的望向他,随即燃烧起愤怒的焰火,任何侮辱他的言行,对她而言,都是不可接受的。
王萧迎上她的目光,丝毫没有退却之意,说道:“当事到千钧之际,必要的杀戮,或许是不可避免的,但并不代表我认可将屠杀作为解决事情的合理手段。我必须对我自己的行为负责,绝不能心存犹疑与侥幸,以强权与暴力,去判定别人的生死。”
艾琳的语气显得既失望又愠怒,大声道:“愚蠢!愚不可及!你连面对危难,当机立断的本事都没有,怎么还敢大言不惭的讥讽他?那些注射了药剂的黑衣人都比你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只有你,只有被所谓荣耀与英雄梦想所蒙蔽的你,才会自以为是的去追求根本不存在的可能。”
王萧嗤之以鼻:“荣耀?英雄的梦想?别把他所追求的这些虚无而毫无意义的东西嫁接到我身上。杀伤人命,有违天和,真正的英雄,又怎会为了一己之私,而妄动刀兵?”
艾琳见他语带芒刺,霍地站起身来,怒道:“为了大局所在,杀几个人又算得什么?”王萧听她说出如此狠戾的话来,心下颇为不悦,说道:“人命关天,怎地就不算什么了?你这么说的话,与我们这冰冷严酷的统治阶级,又有什么区别?”艾琳愤懑无已,说道:“是啊,没什么分别,你怎么不干脆便说我本来就是涅古鲁的邪物?”王萧见她情绪激动,只得温言道:“你不是什么邪物,可我也不是里特,所以我并不会按照他的道路走下去。事所人为,但求问心无愧便好,我不会后悔,也不愿落得一个如他那般拄剑悲泣的结局。他背负了那么许多东西,可所作所为真的对得住自己么?从你跟我说他为亚古米行刑开始,我便觉得怀疑。纵使再怎么勇决立断,他的结局便真的很好么?”
王萧虽无心与她相辩,但这字字句句却是戳到了艾琳心中最柔软的痛处。她愤郁交迸,心中悲涩,垂泪叫道:“你只图自己心安理得,又凭什么去否定他的作为?!你识得他么?你了解他么?你以为自己懂什么?我......我讨厌你!”这些话说来,已无丝毫驳辩之意,已是声嘶力竭的单纯回护于里特而已。
其实王萧并非有意讥讽里特,只是素来心直口快,有话直说罢了,眼见艾琳落泪,心下大感歉疚,想道:“你这个蠢货,怎地如此去和一个姑娘家的争个输赢,好不要脸!她说对便对,她说好就好,你又何必直抒己意,惹她不快呢?若小雪这么跟你争锋相对,你也会与她争辩不休么?不不不,我定会处处让着小雪,绝不说一句逆她意思的话。念头一转,又想道:“不过除了在柏戈这件事情上,产生过些许小分歧之外,小雪几乎从未跟我有过纠结。往往我定下决心之事,她要么从旁鼓励,要么不闻不问,待我灰头土脸之后,再行温言安慰。也不知她是不是嫌我太过蠢笨固执,不屑与我分辨。”想到此处,不免满心安乐恬然,微微发笑。
艾琳见他忽地发笑,还道他是讥笑自己,不由又羞又恼,愤然道:“你、你......你笑我,你敢笑我?”王萧一愣,忙道:“你别误会,我不是笑你,我是笑我自己。”艾琳怒道:“胡说,哪有人笑自己的?”王萧笑道:“我笑我自己忒没男子气概,怎么跟一个女孩子家的争辩议论个不停,还将你惹哭了,真是既无耻,又不要脸,你别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