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真的没有发现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不对劲吗？”
云不亭翘着脚坐在椅子里，冲着镜子说。
镜子的那一边，柳依依和师父走在路上，又一次准备上粱京去。
师徒俩已经离开河阳镇，告别了何见笑，这次是回去向皇上复命的，既然沈明月已经找到了，那师父跟皇上汇报一声，就准备再浪几日就回南冥山了。
“我倒是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很多，可是我说不清楚哪里不对。”柳依依很诚实，不知道就说不知道，她可不会像云不亭一样，知道不知道，都要打肿脸充胖子，说自己知道。
无功先生听着两个徒弟叽叽喳喳的，忍不住插嘴说了一句：“依依，我之所以出手杀死秦观潮，是因为他自己求死，我得送他一程，否则再耽搁下去，恐怕他的身份就被其他人看破了。”
柳依依略感疑惑：“秦观潮不是观澜山庄的二庄主吗？他还有什么身份？”
“被我杀死的那个，不是秦观潮，不是弟弟，是哥哥。”师父说。
云不亭叹了口气，“唉，师父，我一开始觉得您行走江湖资历尚浅，但是没想到，您脑子这么好使，早就已经看出来了啊，佩服佩服。”
“哼，你早就已经看穿了那两兄弟的诡计，现在是在挖苦为师？”
“不不不，我认真的。”
“你的夸赞为师收到了，今天的经书，抄了么？”
“嗐，您看这毕竟是您布置的任务，正在抄呢。”云不亭赶紧弄出点儿刷刷的声响，装作自己在抄经。
“等等，不亭，师父，你们俩为什么要说被师父杀死的那个是哥哥啊？哥哥不是秦观澜吗？秦观澜不是被挑断手筋脚筋，现在终于重见天日，重新执掌观澜山庄的那个吗？”柳依依还在整理思路。
“这个问题，其实当中还有一环，为师没有想通。”无功先生摸着下巴，整理着讲述的思路和语句。
“从一开始，不，应该是从沈明月被送走了，但是秦观潮没能走得了的时候开始，秦观澜和秦观潮兄弟两个，就在设计了。
我们最开始猜测的，秦观潮要杀死他哥哥，用来顶替他的身份。
这个结论是错误的。是那两兄弟留的后手，他们希望我们这么认为，他们希望我们‘看穿’了他们两兄弟之间的‘恩怨’。
弟弟犯了错被追杀，跳河了，被哥哥救起来，结果弟弟恩将仇报，将哥哥废了，顶替了哥哥的身份，执掌了观澜山庄。
哥哥是个无辜的傻子，弟弟不是个人。
这就是那两兄弟希望我们看到的故事。
可是事实不是如此，事实是，观澜剑，很可能是这对兄弟共用的身份。”
“这？”柳依依张了张嘴，歪着脑袋，想得有些头疼。
“剑冢的剑痴，因为秦观潮死了女儿，所以秦观潮必须给出一个交代，否则观澜山庄都有可能被剑痴荡平。剑痴是个疯的，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师父说。
“那两兄弟之间，弟弟的自负和自傲，很可能是真的。一直到弟弟跳河自尽，那些故事都是真的，但是弟弟被哥哥救上来之后的故事，就是他们兄弟俩杜撰的了。”
云不亭接过话头，“这对兄弟，一直是两个人共同掌管观澜山庄，但是就算是有两个庄主，观澜山庄还是一年不如一年，逐渐衰败下去。导致这种情况的原因，很可能跟他们这次一定要留住沈明月的理由相同。观澜山庄为什么要沈明月？因为他们要钱。
他们为什么要钱？他们帮着河阳县令干见不得人的勾当，应该能挣不少，但为什么还缺钱？
而且缺的钱的数目，是一年比一年更多，负债累累，积重难返。
观澜山庄，把钱用在了哪儿？”
“这就是我没想通的地方，这一次，秦观澜和秦观潮两兄弟做得这么绝，把局直接做死了，都想要攥住沈明月，都想要从沈万山那里敲一笔，究竟目的何在？”师父说。
“那师父，为什么您说，哥哥是在求死？”柳依依问。
“因为群雄围了观澜山庄，秦观澜和秦观潮根本没有机会脱身了。沈明月能顺利下江南去虎跳峡，都是她运气好，跟前来寻找她的江湖人士刚好擦肩而过，没被撞见。她走了之后，河阳镇就被无数眼睛监控起来了，就算是一只老鼠想要离开，都很困难。
观澜剑两兄弟走不掉了。
但是，他们必须控制沈明月，他们必须得到那笔钱。
而我们今天拜庄、潜入，正是他们行动的机会，最后的机会。并且，我们之所以会秘密地潜入观澜山庄，也是观澜双剑刻意引导造成的。
他们想要借此一搏，赢了，就能掌握沈明月。输了，就必须付出代价，而这代价，就是兄弟俩其中一人的性命。
其实，如果我们真的中了毒，那么秦观澜和秦观潮，直接杀死我们，然后趁着群侠在前门拜庄，他们借着密道，经由大河离开。神不知鬼不觉。
可惜你和不亭机灵，没有中招。
而为师也留了一手。
不得不说，观澜双剑城府很深，演技很好。在我们所有人看起来都中了九泉游魂的时候，他们两个，都一直在演戏，一直在表现着对立和矛盾。
但其实，我们真中了毒的话，笼子外边的，会杀了我们，放出笼子里边那个，两人一起走。”
“这就是这对兄弟最恐怖的地方。”云不亭说，“因为他们留了一手，在我们面前表现出弟弟对哥哥的仇视，这样一来，我们对笼子里的‘哥哥’就充满同情，而对笼子外边的那个‘弟弟’，则鄙弃蔑视。
兄弟俩是对立的，这样的话，不管怎么样，这对兄弟，总有一个人是可以活下来的。
另外一个求死，是因为他们一旦走投无路，一旦下了要请我们入瓮将我们杀死的决心之后，就准备好了，事情失败，最坏的打算。
咱们南冥山仨人，将他们逼到了最坏的情况。
我们没中毒，并且有能力干掉笼子外边的那个人。
在这种情况下，笼子外边的这个人，就只能卖了自己，换笼子里的兄弟活下来。
他们俩，还得活下来一个，去给我们所不知道的家伙，送钱。”
柳依依双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她总算是听明白了事情的大概了。
“也就是说，秦观澜和秦观潮兄弟俩，宁愿死一个，都要活另一个，去替别人挣钱？”
“对。”无功先生点头。
“而这个‘别人’，正是我们没有头绪的点，或许跟那几台蝠翼轮机有关，但除此之外，我们完全把握不到他的情况……”云不亭说。
“那师父，您怎么知道，笼子外边的那个，被您杀死的那个，是哥哥，而不是弟弟呢？”
无功先生微笑道，“王老板一家还活着。如果是秦观潮行事，王老板一家，不管他们兄弟俩的计划成不成，都得死。”
“啊……”柳依依抿了抿嘴。
“那，这件事情，不用跟别人说吗？”她问。
“既然秦观澜用命换了他弟弟的命，我们就给他这个面子吧，反正，观澜山庄这一次，输了。只是，我被勾起了兴趣，想知道，观澜山庄到底在替谁挣钱……拿命在挣……”师父说。
云不亭：“算了吧师父，您想想，秦观澜和秦观潮这种人，为了给‘这家伙’送钱，甚至能搞出这么一出戏，说明什么？说明从他们手里拿钱‘这家伙’，比他们俩还要可怕！这种人，咱躲着点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