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来本来睡得正香甜,梦里他都从牧马关驿站那几位驻守的车夫手里赢了好大一笔钱了。
结果他正打算把牌桌上的银两往怀里揣的时候,被人摇醒了。
阿来一睁眼,就满面怒容。
可看见南山先生还有他背后的秦小河之后,满心的怒火都悄然消失了去。这两位,他真惹不起。
阿来揉着眼睛懒懒地道:“先生,怎么就要走了吗?”
说着他还打了个哈欠。
师父说:“抓紧着点套上车,咱们要赶路,非常急。”
“啊?”阿来怔了怔。
师父转身朝这间只有通铺的卧房门外走。
“会给你开个满意的价钱,但是需要你尽快。”
“马上来!”
阿来立刻抓紧穿衣找鞋。
柳依依和谢烟烟等在驿站外边,没有跟着师父他们进去,毕竟那是车夫们睡觉的地方,两个女孩儿不太方便。
云不亭切换到了柳依依的小银镜子上,正尝试着勾搭这个身材娇小玲珑,双马尾,脸蛋充满异域风情,略有些“面瘫”的漂亮姑娘谢烟烟。
但是谢烟烟对云不亭的冷笑话和尴尬幽默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她顶多只是礼貌地一扯嘴角,连笑都不肯笑完。
这反应多多少少是有些伤害云不亭的自尊的。
云不亭,上辈子母胎单身二十几年,这辈子十八年,加起来快单身四十年的究极老处男,真的完全没有和女孩好好相处的办法。
尬聊,就硬尬。
但有得尬,总比当陌生人要有希望一点儿吧。
云不亭又讲了一个冷笑话。
谢烟烟扭开头去,并不想应承他的怪异幽默。
柳依依转了转镜子,对着自己的脸,她冲云不亭挤了挤眼睛,小声笑道:“你好像完全不会应付这种冷冷清清,话不多的姑娘。”
云不亭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了,他一边摊开白纸,准备抄写经书,一边可怜巴巴地对柳依依道:“实际上,我好像根本就不会应付姑娘。”
“谦虚了。”
“没有的事儿,我真的不会找话题跟她们聊天。”
“不亭,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秦小河似乎特别受姑娘们欢迎。”
“有这事儿?”云不亭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柳依依煞有介事地点头,“对的,至少,我觉得谢烟烟对秦小河的态度,比对你的态度要亲切多了。”
“这……”
“知道为什么吗?”
“为啥?”云不亭虚心请教。
“因为秦小河不多话,而你是个话痨。”
“啧,这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话多还不是因为我得照顾别人的情绪嘛,这你不说话,就安静地大眼瞪小眼,岂不是很尴尬。”
“你呀,就别替别人尴尬了,管好你自己。你看秦小河,他就从来不在意别人。他多自在啊。”
“所以那家伙就挺讨人厌的。我指的是他整天摆着一张扑克脸,跟谁都欠他钱似的。”
云不亭正叭叭叭地抱怨着,秦小河和师父就先后从驿站门口走了出来。
柳依依赶紧用手遮住镜子,怕秦小河听见云不亭的话。
不过,就算他听见了,也不会在意的吧。
云不亭见镜面一黑,就知道秦小河过来了,他也就识相地没有继续说下去。
师父走到柳依依他们面前,道:“阿来马上就过来了。”
谢烟烟说:“先生,我们乘坐马车过去的话,最快也要个六七天,二姐说不定已经离开谢贺的客栈了。”
师父扭头瞧她,微笑着一摇头,用胸有成竹的语声道:“不会,谢天上的身体遭受了很严重的伤害,就算是幽偃术有办法修复她的身子,她也需要时间。
何况,我相信她会在那儿等我们。”
“等我们?”谢烟烟疑惑,“为什么?”
“我出手救了她的性命,虽然我们基本上没有说过画,也是第一次照面,但我情愿相信,你们家的二姐,是位知恩图报的姑娘。”
师父说着,阿来跌跌撞撞地从驿站门口跑出,冲着他们呲牙一笑,然后赶紧到后边马棚里牵马拴车。
阿来的业务能力极强,师父他们话没说两句,阿来就把马车整理好了。
“先生,各位,上车吧!”
阿来将马车牵了过来,冲他们招手。
此行往南走的,不算车夫阿来,一共有四个人。
车厢挺大,坐下四个人并不显得拥挤。
他们先后上车,阿来瞧见谢烟烟,笑道:“嗨,没见过的姑娘?”
谢烟烟冲他略一点头,掀开帘子进了车厢。
等四人上了车,阿来跳上车架,扬鞭打马,高声道:“大伙儿坐稳,上路咯,驾!”
马车慢慢加速,过了南城门,就撒开了跑。
谢言背着鼓囊嚢的包袱,戴着黑纱遮到前胸的斗笠,胯下一匹健壮的黑鬃马,在阿来的马车驶出城门后没多久,就跟了出来。
……
谢贺的小酒楼里,谢贺已经换了衣裳,正举着扫把打扫着酒楼大堂。
酒楼的门开着一半,阳光洒落进来,照得空气中有一层淡薄的飞灰,晶莹闪烁,四处飘动。
谢贺把大堂扫了一圈,刚把扫把放下,一抬头就瞥见一只浑身青黑的乌鸦不知什么时候落到了门槛上,正伸着脑袋,歪着脖子,瞪着两只亮得有些晃眼的幽蓝眼睛盯着谢贺瞧。
谢贺面无表情地跟那只青黑羽毛的乌鸦对视了一阵,然后他像是跟活人说话一样,对着乌鸦开口道:“来找二姐的?”
这乌鸦,竟也口吐人言,说:“事情有变,我来接应她。”
谢贺:“来晚了些。”
乌鸦的双眼中露出了非常拟人的情绪,它一惊,问:“二姐出了事?不应该啊,就凭牧马关内的偃师?如果不是谢赦他们那些老东西出手,二姐断不可能出事!”
谢贺轻哼道:“这次不仅是谢赦出手了,连二长老都来了。二姐伤了。”
谢贺伸手在自己腰间一划,道:“下半身没了。”
青黑乌鸦瞪大了眼睛。
谢贺接着道:“人没有大碍,但是我这里,没有办法将她修复,我既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需要的材料。”
青黑乌鸦挥动翅膀,“所以我来了。”
谢贺问:“若想修复二姐的身子,需要些什么?”
乌鸦沉吟一阵,用带着些尖利的声音回答:“活人,两个。”
“……”谢贺没说话。
良久,谢贺迈步,跨出小酒楼门槛。
青黑乌鸦扇动翅膀,飞了起来。
谢贺离开之前,道:“她在楼梯下边的杂物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