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中两座巨大的黄金香炉缭绕缕缕仙气,宫女用细银木炭焚烧南海龙涎香,有暖风熏人醉人而无腻人过度之感。如今虽是刚入深秋时节,宫中地面却已经铺设起耗费木炭无数暖意融融的地龙,就算是光着脚踩在上面也毫无冷意。
子受上身赤裸地躺在床上,虽然他有所克制,但是肉眼依旧能看出来双臂在微微颤抖,他胸口处有一道深深的红印,如被烙铁烙上去的一样。
其实祝融那一拳自天外而来,在最终关头她已是收力许多,所以刚入地仙境的子受尚且来得及反应,双手朝外叠在胸前挡了这一拳。代价就是他双手手臂骨头当场就有碎裂征兆,要不是之前听师父的话,用半年狠狠锤炼了一通体魄,而不是匆忙地破境。子受的双臂加上胸骨就算全部碎裂也挡不住肉身在洪荒无敌的祝融一拳。
她那只秀气的拳头会直接要了他的命。
巫之祁接住子受之后,随即用玄涡神水封住了将要断裂的两臂骨骼,缓缓将它们归拢愈合,不然此时就不是双臂颤抖那么简单了。至于胸前那道通红红印,其实是他交叠的双手被大力冲击之后,自己拍击在胸口形成,甚至那道余波在他肌肉棱角分明,有白皙如玉般神采的胸口锤裂开无数伤口,仍残留有血迹在其上。
姜颐此时正在为自己的夫君擦洗身子,原本是宫女就可做的活,可贵为如今大商皇后的姜颐说什么也不肯让别人插手,一定要亲自为夫君擦洗。
虽说子受的伤口看着骇人,但内腑的伤势被玄涡神水不停修复,子受体内的伤势其实已经恢复了很多。只不过玄涡神水由内而外地修复机体,还远未到表面皮服,所以外伤看着十分吓人。不过姜颐不是修道中人,她并不知晓夫君体内伤势装快,只是看着疼得龇牙咧嘴的夫君,言语中有些少见的怨气:“师父明知你受伤极重,仍是与那姚皋多说了好多话,要是早些敷药治疗,子受你也不用受这许久的罪。”
子受看着难得流露出幽怨之意的妻子,收敛了有些夸张的表演和想以一身伤痕逗逗她的小心思,想要抬起手臂像往常一样捏捏她气鼓鼓的俏脸,奈何实在是抬不起手来,只得无奈作罢。子受笑着说道:“师父那时一心二用,一边引导真气为我治疗,一边亲自指点姚帅修行,并不耽误。”随即他叹了口气,“若不是有师父在身旁,祝融可是真要对我下杀手的。”
姜颐有些忧心与好奇:“就连朝歌城那座建了五百年的‘朱凰大阵’也拦不住她吗?”
子受摇摇头:“我自小以为朱凰大阵威势无俦天下无敌,直到踏入修道一途才发现这阵法远不是史书中吹棚的那么神力通玄,只不过凭借我大商一国之力搜集来的无数天地灵宝堆叠,才能有那双灵气四溢的眸子。以我观察师父出手和接了祖巫祝融一拳之后的估计,朱凰大阵最多只能挡一挡金仙境界的外敌,一旦是入了准圣境界,便不可能限制住,更不要说是身为准圣巅峰,肉身强度无敌的上古火师祝融了。这位身为洪荒中万火之首的大能人物入城之时,咱们那座由朱凰大阵中,由满身火灵组成的玄鸟定是在瑟瑟发抖,若火师祝融勾勾手指,说不定玄鸟就要投敌了。”
姜颐听后反而噗嗤一笑:“我自扬州与父王而来入城时见到那样气势雄浑,极具压迫力的玄鸟,怎么在你口中就变成了个胆小鬼?”
子受无奈道:“你是不知那祝融的威猛无敌,她又是玩火的祖宗,玄鸟自然不敢有反抗之心。”他顿了顿,继续对妻子说道:“待我伤势恢复,便先带师父去研究研究阵法,再让叔父召集天下有实力的练气士前来巩固阵法,等我到了玄仙境界,能参悟太漪长戟中铭刻的‘都天神煞大阵’之后,再把“都天神煞大阵”朱凰阵融为一体,当可提升它的一大截威力。”
姜颐乖巧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子受看到妻子脸色忽然变为欲言又止又有些委屈的神色,揶揄地笑道:“我这几日忙着破关修行,似乎忘了些什么事,不知皇后能不能提醒一下?”
聪慧如姜颐,她一听夫君这话,哪还不知道子受存心调笑,脸上有些红晕,一侧身道:“哼,明明知道还非要戏弄于我。”
子受原本搭在她弹嫩大腿上的手臂被牵动,“嘶”地吸了口冷气。姜颐连忙转过头仔细查看,恼火于自己的鲁莽,轻轻抚摸夫君的手臂,“疼不疼?”
赤裸着满是伤痕上身的少年扁着嘴道:“手疼倒是罢了,关键是心伤小颐儿居然不知道我心里的想法。”
姜颐眼中泛着好奇的神采:“什么想法?”
子受笑言:“你夫君如今假假也是个仙人,不说掐指可算天下事,至少算算爱妻心里想的是什么还是很轻松的。”
姜颐气呼呼地鼓起香腮:“又卖关子!”
子受不再逗她,实说道:“你我二人成婚前我曾收到楚抟老先生的一封尺牍,上书‘姜家有女初长成,筋骨毓秀神钟灵’。又说你幼时生过一场大病,他虽为你治好,却仍有阴寒幽气存于骨内,只能慢慢调养。”
黄衣少女一脸恍然大悟的神色:“我依稀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病过一场,当时病的很重,后来听父王说是被一个邋遢老者治好,那位就是楚抟老神医?”
子受点点头:“楚抟老先生医术通神,我自然十分信服,初见小颐儿时我确实感觉到你骨子里仍有些病根。只是我大商朱凰宫是天下炎阳之气最浓郁的地方,又配合尚食监药膳调养,早就好得七七八八,更何况……”
姜颐看着子受满脸的坏笑,本能地感到平时一本正经,该坏时却一点不含糊的夫君说不出啥正经话来,但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何况啥?”
子受轻咳一声,满脸认真神色:“何况你我夜中阴阳交汇,雨露融融,我修为日渐深厚,更是常有阳气入你体中,为夫治病有方,这病早就被根除了。”
姜颐听后先是一愣,觉得这一年来身子骨确实好了很多,子受似乎说的很有道理的样子。随即反应过来,霎时间绯红了脸颊,啐了一口:“躺在床上都伤的这么重了,说话还这么不规矩。”
子受依然坏笑不休:“不能动手,当然要多动动口喽,效果似乎也差不远?”
少女俏脸更红,氤氲如天边云霭般的脸色似乎就要滴下水来:“胡话越说还越多了!哼,不理你了!”
少年哈哈大笑,十分开怀。二人打闹一阵,子受终于正色道:“小颐儿,如今你病根除去,已无隐患。楚抟老先生说你根骨极佳,师父也说第一眼见你就觉得灵气四溢,是修道的好苗子。我知你想要修道已久。”
“今日是你生辰,为夫自然不会忘掉。想来想去,没有合适的礼物,我便求了师父招你进入门下一同修道,当我的师妹,你愿不愿意试一试?”
“愿不愿意一试?”
轻飘飘地一句从子受薄唇吐出再传入姜颐红晕尚未退去的耳根,却响如天雷,令她只顾痴痴看着那个脸上笑意未消的红衣少年。
如今已贵为大商王后的她,吃穿用度无不是天下之最。更难得的是夫君身为天下共主,虽不得不选秀秀女填充后宫,却与她始终恩爱如新婚燕尔,更是平等相待、鸾凤和鸣,这已是寻常女子几世修不来的福分。只是看着夫君修炼破境势如破竹,更是年方十六便踏入陆地神仙境界,有八百寿数之时,那种不能也不愿挽留的无力感,岂是别人可以体会?
不说八百年了,只要三四十年后,我年老色衰芳华不再,你却依旧年少神仙风采,可能待我如同今日?
便是你情深一往待我始终如今,数十年后,红颜枯骨一抔黄土,又往何处寻觅如今的郎情妾意?
万般不舍也抵不过时间流逝,千种风流也要被雨打风吹去。
世间美人最惧是白头。
而我若能仙人抚顶得长生,你便不用百年以后手植枇杷树,叹绿荫亭亭如盖却令人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