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箭破空而来,在靠近墨言三尺的时候,却突然静止。
静止的不是利箭,而是整个空间。
墨言背上被黑布包裹着的长条状物体开始剧烈颤抖,悬停的利箭便也跟着剧烈颤抖,然后炸开,粉碎!
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一道人影突然自飞雪中冲出,迎面向着墨言冲来,手中的利剑直接刺向墨言咽喉。
墨言并未后退,伸手向后一扯,系着黑布的绳索松开,黑布中的物体自行滑落,就这般插在雪地之中。
原本刺向墨言的长剑就像是撞在一道无形的屏障之上,一寸一寸的炸开,持剑之人也直接被弹飞出去,街道上的飞雪更急,竟是以墨言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只是这漩涡才形成,又突然戛然而止,然后街道中像是传来一声水滴滴落的声音,下一刻,整个天地就像是突然变了颜色。
街道两旁的建筑,街道中的人,甚至于那些飞雪,像是被强行渲染成了一副水墨山水画,远远看去,一个个墨色小人不断出现,就像是一个工笔大师正提笔挥墨,创造一副精彩绝伦、绝无仅有的作品;又像是一滴浓墨滴进水中,自然晕开,发散……
天地再次恢复清明,大雪依然簌簌飞舞。
墨言的手中,握着一件漆黑色物体,似剑非剑,因为天底下绝没有这样厚重迟钝的剑,倒像是一把巨大的戒尺。在物体的一端,用古文篆刻着两字,“屠戮”。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原本苍白的脸色此刻更是如同倒挂在屋檐上的冰凌一般。
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此刻却躺着二十来个黑衣人,每个人都身受重伤。
墨言稳住起伏的心血,冷声道:“这一路上,你们还真是孜孜不倦。”
一名黑衣人道:“不拿回镇鬼和天武,我们是不会罢休的,我等今日虽身死,但自会有其他人前来,直到你死为止。”
墨言轻轻点了点头,“请自便。”
说完,将那件长条状物体重新背在背上,继续前行。
黑衣人看他要走,眉头一皱,挣扎着起身问道:“你为何不杀我们?”
墨言顿了顿脚步,并未回头,缓缓道:“为了这么两件身外物,便要六亲不认,你生我死,你们可以做到,我做不到。”
所有黑衣人皆是一愣,说话的黑衣人再次开口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墨言直接回道:“知道我身上有这两件东西的人并不多,你们的手段并非皇室,那就只有墨家了。”
说完这句话,墨言便移步前行,很快便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许久后,黑衣人竟是抱拳对着墨言离开的方向行了一礼。
街道的另一头,身穿铠甲的蒋熙走了出来,摇头道:“我滴个娘哎,这还是人吗?”
一名甲士走到他身边,咽了一口唾沫,请示道:“将军,我们还跟吗?”
蒋熙直接反手一巴掌拍在这名甲士的头盔上,骂道:“跟个锤子,活够了?”
蒋熙有些庆幸,之前在仙里居,对方若是出手,那此刻的自己,恐怕就是一具尸体了,就这么冷的天,怕是早凉透了。
都尉府,张恒山看着去而复返的蒋熙,面色沉重。
蒋熙所言,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让人难以置信,“你是说那墨言凭着一己之力,击退了二三十个至少六品的剑师?”
蒋熙点头道:“末将亲眼所见,绝不敢欺瞒大人。”
张恒山又问道:“你的意思是这墨言至少是一名八品剑师?”
蒋熙摇头道:“不是剑师,应该是一名符师,实力至少九品。”
张恒山眉头皱得更深,他比谁都了解蒋熙,所以很清楚蒋熙绝不会说谎,可一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就有九品的实力,他实在是无法相信,关键是,此人身上根本没有一点元气波动。
他继续问道:“可知那些剑师是什么身份?”
蒋熙道:“末将这就去查。”
张恒山摆了摆手,“不必了,这事先不要插手,密切注意宋国那边的动静,先安安心心的过个好年,来年怕是就不平静了。”
蒋熙抱拳道:“是!”
蒋煕犹豫来一下,又问道:“大人,此人到底什么身份?”
张恒山拿起火钳,却没有去夹炭,眯着双眼,“从燕京来,姓墨,还拿着皇帝陛下的亲笔信,你说呢?”
蒋熙一怔,震惊中带着几分难以置信,“难道……”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张恒山也没说话,挥了挥手,“下去吧,有空多陪陪欣儿。”
蒋熙走后,张恒山看着火炉愣愣出神,许久后自言自语道:“旧年好送,新年难接啊。”
他似乎觉得有些疲倦,就这么躺在椅子上,很快便睡熟过去,屋子里只有火炉时不时发出一些声响。
翌日。
一夜之间,整个天水城焕然一新,无论贫富,家家户户都贴上了新联,挂上了大红灯笼,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逢人就说新年好。
墨言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神情变化,离开客栈后,便沿着街道一路向西而行。
他来这里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进入无涯书院,除此之外的其他任何事情,他都不会关心。
无涯书院作为整个北漠唯一一个大陆联盟的修行机构,一直都是无数修行天才心向往之的修行圣地,能成为无涯书院的学生,更是所有人毕生的梦想。
因为只要进入无涯书院,就有可能成为下一个震惊大陆的绝世强者。
只是无涯书院对学生的要求极为严格,不仅要有超强的天赋,还要通过书院那一层层严格到堪称苛刻的考核,而且必须是在书院要求的年龄之内,不仅如此,无涯书院每五年才会公开招收一次学生,而今年正好就是。
也就是说,错过今天,就只能再等下一个五年,这还要五年后还没到二十岁,所以不远万里、背井离乡而来的,不仅仅只是墨言一人。
墨言来到无涯书院的时候,书院门前已经挤满了人,这些人年纪跟墨言大多一样,此刻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别管之前认不认识,此刻都能相谈甚欢。
墨言刚准备走入人群,身旁却突然出现一个邋遢汉子,压低声音问道:“这位公子也是来参加考核的?”
墨言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这汉子偷偷摸摸的取出一个发黄的小册子,递给墨言道:“那公子肯定需要这个。”
墨言皱了皱眉,并未说话,这汉子便解释道:“不瞒公子,我五年前参加过书院的考核,只是在最后一场考核的时候染了病,所以不幸落选,这里面可都是我当年参加考核的经验,我是看公子并非常人,所以才……”
墨言打断道:“多少钱?”
汉子嘿嘿笑道:“瞧公子这话说的,我是看公子与我有缘,换了别人,给再多钱我也不会卖的,这东西哪是钱能衡量的。”
墨言点了点头,不置可否,伸手去拿册子,一边道:“如此,便多谢了。”
汉子将册子收回,显得有些难以启齿,犹豫再三,叹息道:“按理来说,是不应该收公子银钱的,可公子你看看,我那孩子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大过年的也没件新衣,看公子装束,想必也是名门大家的公子,多多少少打赏一点,给孩子添身新衣,也算是公子功德一件。”
在一旁确实有一个小丫头,这大冷的天,身上就只有一件单薄的衣衫,一张小脸已经冻得发紫。
墨言径直走向小女孩,先解下那件名叫屠戮的物体,然后脱下身上的貂裘,盖在小女孩的身上,又拿出几个银钱,放到他的衣兜里,然后重新将屠戮背在身后,走向人群,在跟汉子擦身的时候,伸手拿过那本册子。
汉子转身喊了半天,可墨言并未回头,很快便消失在人群之中。
汉子嘀咕了几句,然后快步跑向小女孩,弯腰就往小女孩的兜里掏,一边满是笑容的问道:“给了多少?”
小女孩似乎并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一双黑宝石一般的大眼睛看着墨言离去的地方,轻轻道:“这人心倒是不错,就是……”
她没有说下去,因为她不知道怎么说,就在那人靠近她的时候,她内心深处,感受到一种危险,那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
汉子将所有银钱掏出来,数了数,有些失望,随口道:“那又怎样,一看就是个短命鬼,更别说进入书院了。趁他还活着的时候能骗一点是一点,不然等死了都带给阎王爷?”
他看着手中的银钱,撇嘴道:“穿得倒是人模狗样,哪曾想竟是个小气鬼,罢了罢了,聊胜于无,咦?这件衣服倒是不错,虽然成旧了些,但拿到李酒鬼那里,应该能当不少钱……啊……”
一声惨叫,汉子一屁股直接坐在雪地中,然后就这么搓着冰凉的雪地,向后滑去。
小女孩撸起貂裘,让其尽量不托在地上,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了,从背后看去,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墨言走进人群之后,很快发现每个人的手中,都有一本跟自己一样的小册子,所以他当然知道自己被骗了,只是他并没有如何生气,相反的觉得有些开心,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上翘。
一个能将被骗当成乐趣的人,普天之下除了墨言,恐怕已没有第二个。
他这一笑,加上他原本苍白的脸,有一种说不出的邪魅。
有人突然道:“这人不是昨天被都尉府抓走的敌国细作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一句话,顿时引起轩然大波,所有人很快围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