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黑影如狸猫如墨箭在南沐皇宫的阴暗角落里穿行,从东宫渐渐贴近太和殿。该人一身值殿金瓜武士打扮的装束,让其在偶遇盘查时能堂而皇之蒙混过关。
“想来犬将应该带走那位‘天合体之雄’的南沐太子了,嘿嘿,只是,若干年后若是这失踪已久的旧太子和当时的新太子一起出现在南沐群臣民众面前,那该是何等有趣之事啊!”
这位以旁人绝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的金瓜武士,正是杀死自家暗影青衣在南沐皇宫内应张三,旋即去静房监将血羽厉鸾遣出,最后又来到东宫僻静之处,给被挟持的南沐正牌太子秦峰鱼,下了尊青衣独门禁制的青衣明公,也就是那位暗影青衣组织在南沐的最高首领南明王。
亥时已至,从外围望去,本该狂乱不堪人声鼎沸的太和大殿,却依旧平稳如故。悄然赶至的暗影青衣南明王,站在稍远的宮宇角落里,凝望着太和殿表面安详的景象,若有所思。
大殿之外的值守羽林卫,殿门内侧隐隐可见的站殿金瓜武士,从几扇窗户的缝隙中散射出来的烛火之光,以及隐隐传出的群臣争辩之声,都倔强而清晰地表达着,在南沐皇城太和殿内,此时正进行着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对阵的双方或者几方,如火如荼地围绕该如何给太傅段荆南定罪,展开了殊死残忍、你死我活的嘴上搏杀,充分体现了阶级斗争或是统治阶级内部矛盾啥的严酷性。
其间,各种装逼各种无赖各种高大上的狗血情节混聚一堂,随着时间流逝,大臣们也放开了性子,互相之间攻讦谩骂,指鼻子瞪牛眼甚而麻了彼得之类脏字儿乱舞,种种丑态不一而足。
能在这时候有资格入得太和殿的主儿,有谁是没身份没靠山的籍籍小卒?只是,群臣中既然有口齿伶俐的士子,自然便会有唇舌笨拙的莽夫,斗嘴斗得狠了,便有人觉得失了脸面,颇有些挂不住的架势,于是精血上头,开始不再有所顾忌,脏话怪话腌臜话喷了出来,甚至有几位脾气火爆的就要撸胳膊挽袖子准备开撕了!
各位看官会问,这是南沐朝堂吗,还有点规矩没有?您了还别说,真是!
景和帝秦允性子相对懦弱,多年来,御下的手腕算是勉强及格,对待朝臣更是十分宽容(否则张九阁敢那么在朝堂之上撒大泼,段荆南敢抱了贵妃娘娘还喊屈吗),再加上南沐虽地处一隅,却民族众多,仅大臣中,各种当地土著生番熟番的,就已是林林总总形形色.色了。
故而,仅从众朝臣们所尊崇的习俗礼教上,便可称得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南沐皇帝陛下就想严格要求大伙儿,那也做不到啊,各家各族传统礼仪不同嘛。
有些少数民族官员,汉话听着还费劲了,要求人家遵守规矩?回头给你景和帝找来千千万龟和蛆,你丫的爽不爽!
对待这等化外之人,只要他们不乱杀人放火,能按时交点税赋租子啥的,老秦家就烧高香了,更别说还有一些类似于生番首领这种围个皮裙就敢赤身那啥体的逛大街,想想也知道智商不咋地的主儿,你皇上就算要求了,人家半兽人啥的也理解不上去啊!
所以,这南沐朝堂之上却是和其余四国有些差别,朝臣争论急眼了相互谩骂,面红耳赤高声问候对方家人啥的也是绝壁有可能滴。当然,还不至于说敢在景和帝面前舞刀弄枪地动武,那就叫威胁领袖安危,属于犯上作乱,分分钟便会被拿下,那性质是完全不同的。
此刻的太和殿内,正是群臣你一言我一语展开苦大仇深大讲堂的热闹局面,而内侍省监醪青和御史中丞张九阁却开始沉默了,各自打着心里小算盘。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也许炷香,或者盏茶,景和帝秦允忽然眉头紧皱,内心一阵惶恐瞬间遍布全身。
突如其来的感觉让秦允再也等待不下去,同时心头火起,叔叔可忍婶子不可忍!
娘的,俺老秦召唤你们来可不是让尔等开菜市场的,这么个事实清楚、人证物证充分的个体案例,你们非得给闹出群体事件才高兴不成!都在这里瞎比比啥啊,怎么都扯到张三去睡了隔壁寡妇,李四去扒了外甥媳妇的炕灰这样的话题上了,还都自觉立论充分,议题新颖,都尼玛不嫌丢人,这这这,都啥子朝廷重臣啊,俺南沐合着净是这样的货色当道么?
“胡闹!”,景和帝一声断喝,终于发飙,“传旨,将段荆南…收监大理寺,后待三司会审!”
此言一出,太和殿内,忽然就安静了,众人一刹那间尽皆呆住。
醪青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心里半块石头算是落了地,没想到啊,众朝臣一通乱哄哄营造出这样一个怪胎局面,咱家还嘀咕事不可行了,却不知无心插柳柳成荫!
张九阁老汉眉眼低垂,缩头坐在那里揉着两条老寒腿,也不知道心里想的啥,反正自己这一闹腾,南沐朝堂局势算是乱了,至于结果,由他去吧!
段凝眉段三公子可傻了眼了,本来自己乐呵呵站在一旁看群臣乱吼,眼见得洗脱老父罪名的声音渐渐占了上风,却不知这老秦皇帝哪根筋扭了,忽然就做了这么一个定论,这可是天子啊,金口玉言,难不成忽然之间老爹就算是废了吗?那自家段氏一门…段三儿冷汗刷刷地这个流啊,不敢往下想,双腿软了,那啥也蔫了,差点没瘫倒在地。
知枫知少爷呢,闻听此言也是瞬间蒙菜了,千算万算没算到南沐朝堂竟然如此没有秩序,群臣议事竟然如此吊儿郎当,简直了,知少爷满肚子踅摸,都找不出词儿来形容,也不知道这南沐国怎么能历经上百年都没有被另外四国给吞并掉!真是…操蛋啊!
其实知少爷如此腹黑人家南沐国,确实有失偏颇了,如今夜南沐朝堂的乱象,多少年也难得一现!
虽说以往南沐朝堂之上,各种不守规矩,甚至更加剑拔弩张的局面并不鲜见,只是像这等乱七八糟,大家都不知道讨论争论辩论的真实目的是啥的情况,的的确确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究其原因,没有镇殿扛鼎的人物在,段荆南段太傅不在!
以往朝争,都是有明确的议题,群臣几派大都知道自家该维护什么,争取什么,也就旗帜鲜明目的清楚,起码能找到中心思想,然后又各自有领头人授意,起码还能争吵到点子上。而现如今呢,群臣几乎都是两眼一抹黑,只是知道段太傅轻薄了陈贵妃,可个中到底有何隐情,事实真相是啥,除了几个人之外,都是瞎子摸象,只凭自己的感觉在乱猜。
所以还真不能怪南沐群臣,你秦允也没做个笔录立个卷宗啥的,半夜三更,大家被招呼来,三言两语就开始讨论如何给段荆南定罪,这本身就是笑话一个。就如同有人犯了罪,警方不公布细节,连好事者都没有用手机拍下现场,没法网上人肉,然后随便从飞机场火车站拉几个着急回家过年的农民工做陪审团就给人定罪,猪都笑了。
情势诡异,知枫努力让自己心绪平和,虽说搞不清秦允到底为何忽然做出这样的决断,但凭着后世千百次出生入死的磨砺经验,凭着对人性心理超乎寻常的了解,知枫明白,一定是有什么特异情况发生!
就如同后世苦逼的程序员,在进行数据库处理时所写的触发器一样,某种情况出现时,便触发该段代码,或回滚数据或释放空间或…直接宕机(这个有点夸张,姑妄看之)!
只是,到底出现什么因由,能让万人仰慕的南沐皇帝迫不及待地发飙呢?难道仅仅因为受不了群臣的聒噪吗?
想到这里,知枫转过头,运足目力紧紧盯着景和帝秦允,心中着急之下,双眼便不觉开始发红,赤目重瞳再现!
南沐皇帝的痛苦猥琐形象忽然清晰起来,就如同知少爷走到秦允面前,脸贴脸上下左右前前后后检查汗毛孔一般,各种细微表情尽收眼底。
知枫看了几眼,忽然心底一沉,一个不详的念头窜入脑门,坏了,景和帝…毒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