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儿吐了吐舌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里面满是不懂:“大哥,这酒那么难喝,还要喝啊?”
古云清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你还小,所以喝着难喝。”
萍儿似懂非懂的‘嗯’了一声,天真的道:“大哥,是不是我长大了,这酒就会变得好喝了。”
刘芸娘点了点她的小脑袋,宠溺的笑了起来。
古云清拿起桌上的酒坛把她和风濯的碗都添满,将袖子撸起来,端起桌上的酒碗,豪爽的跟风濯碰了碰,她今个也要学一回梁山好汉们,做人生最潇洒之事——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快意恩仇!
风濯背光而坐,熠石般的墨眸深处藏着一抹淡淡的笑,乌黑的发愈发衬得他一双凤眸乌黑发亮,红艳的薄唇正含着黑瓷碗轻轻的嘬着碗里干净清冽的酒水,浅浅的光晕流转其间,晃了古云清的眼,她还未曾见过这般温和含笑的风濯,全身的冷冽气息全部剥落,好像笼上了一层暖黄浅淡的柔和,一瞬间,心好像乱了节拍,染着血色胭脂的脸颊不知是为了那一丝悸动在燃烧,还是因酒水上头。
虽然还是那张寻常毫无特色的脸,却叫古云清不敢再对视。
一坛雄黄酒见底的时候,风濯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丝毫不像饮了酒的人。
古云清面前却模糊起来,她眼中的风濯一下子变成了两个,连手中端着的酒碗也有了叠影,世界一片天旋地转之后,她俯倒在桌子上。
村子里的习俗,去回龙山脚下的小溪里赤足蹚水,洗净身上的晦气,以后的日子就会顺顺遂遂。
刘芸娘牵着萍儿跟王婶一起去了山脚下的小溪蹚水,临走前还特意嘱咐风濯,若是古云清醉了他就照料一下,刘芸娘是有意让风濯与古云清多亲近亲近的,毕竟过了今日,云清就是十三岁的姑娘了,村子里的姑娘十二三就开始说婆家了,十四岁及笄就可以嫁人了,刘芸娘现在对风濯很满意,若是两个人能成,她也算是有半个儿子了。
古云清趴在桌上砸了砸嘴,无意识的嘟囔道:“我没醉……”饱满的唇微微嘟着,唇角还有一丝憨笑,清秀的小脸红的滴血,眉宇间明艳动人,明山秀水之中添了一笔动人绯色。
风濯放下手中的酒碗,唇角多了一抹浅浅的笑意,站起身走到古云清身边,将她抱了起来,放进了书房的床榻上。
看着桌子上的残羹剩饭,他黑眸中多了暖色,这样平静温暖的时光大抵很快就要消失了,他的余生或许再也过不上这种简单温暖的日子了,想到这里,他脸上多了一抹似是而非的惆怅,那些剑拔弩张残忍血腥的以后,是他避无可避,逃无可逃的。
将桌子收拾干净之后,他倒了一碗温水,端进了书房里。
古云清乖恬的躺在床上,嘴巴微微张着,多了一抹不曾见过的孩子气,秀气的眉头轻轻皱在一起,似是梦见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纤细如玉的手指按在微皱的眉头上,轻轻抚平了埋着愁苦的沟壑,指尖下是细腻娇嫩的触感,风濯扯了扯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许是感觉的脸上被触碰的痒意,古云清挥了挥手,将脸上的手打掉,嘴里呓语道:“水……水……”
风濯收回手,将桌上的碗端了起来,扶起榻上的古云清,将盛满水的碗放在了她的唇边,古云清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喝了两口水,清眸迷蒙的看了一眼风濯,又低下头,一碗水很快就见了底,喝了酒的古云清像个小孩子,清亮的眸子眼泪汪汪的看着风濯:“我还要喝水……”
被那清亮逼人氤氲着水光雾气的眸子盯着,一颗心瞬间就软成了云朵,被划过的悸动肆意揉捏成各种形状,温软的、涨满的、滞痛的、酸涩的……风濯毫无征兆的伸出手,骨节分明白皙的手指覆盖在她的眼睛上,遮住了那抹清凉明媚晶莹剔透的光。
古云清忽然眼前一片黑暗,孩子气似得嘟着嘴,像个吃不到糖果的孩子,含着鼻音不甘心的道:“我要喝水……”
掌心被睫毛轻轻刷过,传来痒痒的、软软的触感,风濯倏地收回手掌,指腹摩擦过被睫毛刷过的地方,一颗心莫名欢快的跳动起来,似乎在骚动着什么,叫嚣着什么。
他拿着手中的空碗走出书房,将碗放在了桌子上,转过身就去了他自己的房间,努力将那只空碗忽略掉。
坐在床上打坐的时候,一颗心却怎么也无法静下来,那只空碗好像一直在他眼前,耳边还有那个软软撒娇“我要喝水……”的声音,他手握成拳,半晌,认命般的起身,进了堂屋,将那只空碗倒满温热的茶水,又端进了书房里。
他风濯何曾这样对过一个人?
进了书房,古云清正可怜兮兮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清眸委屈极了,瘪着嘴像是要哭起来,风濯唇瓣柔和了许多,原来她喝醉会像个撒娇的孩子一样。
他将碗放在古云清唇边的时候,她低下头就喝了起来,不时还会抬头瞥风濯一眼,清眸像罩着一层水光,熠熠灼灼。
一碗水进了肚子,她舔了舔唇角的水泽,冲着风濯憨傻一笑,将手中的碗递了过去。
接过她手中的瓷碗,葱白的手指捏着凉凉的碗沿,他轻声问道:“还要不要喝水?”低沉悦耳的声音轻柔如和煦的微风,风濯大概还没意识到此刻的他有多么温和,身上所有的防备和冷冽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黑眸深处甚至还带着一丝丝宠溺,和不可察觉的温暖。
古云清歪头想了想,摇了摇头,洁白的门牙咬了咬下唇,留下青白的牙印,她两只眼睛忽闪忽闪像星火一般明亮起来,对着风濯勾了勾手指,巧笑倩兮:“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风濯黑眸中划过一丝无奈,走到她跟前。
古云清又勾了勾手指,风濯俯下身子,将耳朵靠近她的嘴巴,清冽的酒香混着女子浅浅的体香涌向他的鼻尖,充斥在他的一呼一吸之间,整个肺腑似乎都被这种浅淡的香气填满。
古云清坐在床上将头往风濯耳边靠了靠,紧紧贴着他的耳朵,笑着小声道:“其实我不是古云清……”
温热的气息扑进他的耳朵里,细小的绒毛像是炸开了一般,一根根竖立起来,猫爪搔过的痒意从耳朵钻进了心里,一呼一吸都是软痒的悸动,整个胸腔都躁动起来,他微微一动,想要撤开,耳朵却不经意间擦过了一个温软的东西。
风濯整个人好像空中一瞬间炸开的烟火,呆愣在了原地,耳根红了起来,脸上火辣辣的烧着,比上次吃辣椒的时候有过之无不及,只是隔着一层面具看不出来,他黑眸亮如熠石,惯常没有表情的脸上多了一抹不自然的害羞,伸出双臂将昏昏欲睡的古云清轻手轻脚的放回床上。
骨骼分明,白皙干净的手指捏了捏被角,细心的帮她盖好被子,只是一双黑眸却不敢再看向她的脸,生怕看见那柔软温热的唇……
一想到那娇艳的红唇,他心如鼓擂,甚至还有一丝紧张,连心里的感觉都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慌乱复杂的情绪让风濯根本就没有再想起古云清说的那句话。
刘芸娘牵着萍儿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下午,风濯正在院子里劈柴,刘芸娘不禁笑道:“咱们家柴火还多着呢,今个过节,你快歇歇吧!”
风濯耳根还有未褪去的红晕,对刘芸娘扯唇微微笑了笑,低头又继续劈柴了,他心里很乱,无法入定,只能靠劈柴来舒缓一下心里那涌动的情绪。
刘芸娘见状,摇头笑了笑,风濯这孩子老实又能干,要真能娶了清儿,她一颗心就能放下了,刘芸娘进了屋子见古云清在床榻上睡得正酣,一张小脸红的滴血,就知道她是喝多了,暗自笑了笑。
很快,院子里的木柴堆成了一个小山,他一颗心还是没能静下来,现在他好像有一点点能理解,为什么那日看见她浑身****瑟缩发抖的样子,会恨不得暴露身份也要将赫连瑜给杀掉的心情了,只是……这种突如其来的冲动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东方师傅和公西师母去了南疆,到现在还没有音信传回,祀鬼楼里面盘根错节,魑魍两大堂主野心勃勃,若是这一年之内无法找到解除他身上蛊毒的方法,以他所能发挥的功力,根本收服不了祀鬼楼,就算有寒针草冰封蛊虫,也不过是能发挥出三四成功力,如何能让祀鬼楼那些人臣服?
他若是连祀鬼楼都收服不了,又谈何为风家满门复仇?血海深仇无时无刻不压在他的心头之上,让他苟延残喘,连午夜梦回,都是手刃仇人的画面,他的余生,除了血刃仇敌,不该再有其他。
随着‘咔嚓’一声木头劈裂的声音,风濯重重的喘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柴刀,抬眼扫过书房,黑眸里面似有层层波浪在翻滚着,挣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