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六章投降
真要到解脱的时候,方先觉反而一片空明,蒋介石的话言犹在耳:“有困难给你解决,你一定要死守我会对得起你们的”
这些话如今只能当作笑料而已
“军座,此次日军强攻,兵力至少在十万以上”参谋长孙鸣玉沉重地说:“我已召集各部师长以上军官研究对策”
“还有什么好对策呢,决一死战,战死而已”方先觉苦笑:“你召集他们是对的,我正有话说”
“是的,他们就在外面”
“好啊,各位师长已成血人,目前未沾血的,唯我方先觉一人而已”方军长苦笑着:“今日日军以绝对优势大军压境,看来衡阳城是非破不可了,各位有何高见?”
众人不语。
“都没话说吗?。”方先觉冷笑:“这个时候都不说话,就怕以后想说也难了。”
“军座,突围吧,现在,或许还有机会”还是三师师长周庆祥。
“好的,周师长还是这个想法?那我也还是那句话:‘决不突围,一定死守’,今天你能抛弃上万部下而去,明天谁还做你的部属?”方先觉冷笑:“我做不来别人做的事,学不来别人,或许诸位要笑我固执了,可我这个毛病改不了也无法改”
“军座,如果不突围那就只有”
“只有什么,全军覆没?好,好的很,平日找鬼子杀都找不着,今日正好杀个痛快,日军要吞掉我第十军很好,但我方先觉今日却也要蹦掉他几个牙”
“各位,从现在起,你们每个师长身边最多只准留4人,其余一概到前方作战。如查出多留一人,按公说就算违抗命令,按私说你们对不起朋友。剩一兵一弹,也不准再说突围的话。我方先觉决不私自逃走。还是那句话,必要时,大家都到军部来,我们死在一处,如要自杀,我先动手。”
会议没有解决任何问题,师长们依旧回到前线指挥那根本看不到终点的防御。
入夜,一个噩耗将睡梦中的方先觉惊醒:担负北门防务的第3师萧圭田团在代团长周祥符的命令下已经放下武器举起了白旗,日军从萧团阵地蜂拥而入,大势已去了。
“周庆祥、周庆祥呢,这个周庆祥在干什么,整个团的变节他为什么他没发觉”一米八几的大汉脸色铁青,蓦地双膝跪地:“苍天啊,为何如此惩罚我呢”
“我,我方先觉也无颜见委座,无颜见江东父老了,枪,我的枪”
“军座,您不能这样”旁边的人一拥而上。
8月7日,重庆。
一封衡阳的电报直接进入了中队最高统帅蒋委员长手中:
衡阳终于要陷落了,一个多月以来,蒋委员长其实一直在积极组织营救,他知道衡阳的危机,他没想到方先觉的抵抗如此顽强,他曾经为黄埔出了如此一位猛将而庆幸,方先觉的形象经过他的同意被无限放大,在重庆乃至全国,已经成了抗日英雄,中民不屈抵抗的标志,但如今,面对日军十数倍兵力和武器的绝对优势,方先觉还有可能继续坚持吗,委员长知道,这已经是没有悬念的了。他对那些所谓援救的部队是非常恼火的,但法不责众,即使高位如委员长,他也无能为力了,如今的他,只能如一个信徒一般在主的面前虔诚祷告,祈望他这个部下能够逢凶化吉。
7月31日,蒋介石在日记中痛苦地写道:“衡阳保卫战已一月有余,第十军官兵死伤过十分之八,而衡阳城屹立不撼。此次衡阳之得失,其有关于国家之存亡,民族之荣辱至大。”三天前,他还在为守军官兵祷告:“愿主赐我衡阳战事顺利,当在南岳峰顶建立大铁十字架一座,以酬主恩也。”
“军座,吃点东西吧”平子掏出一包饼干,差不多塞到了方先觉的嘴边,
“走开”方先觉将平子推开,突然发现了饼干:“哪来的?”
“飞机上扔下的”平子淡淡地说:“这些日子鬼子围得太急,我们的飞机不敢来了,昨天来了一次,就扔下一包东西,他们大都送您这来了”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还有这。”平子取出一包香烟:“孙参谋长说,师长以上的一人留了一包,其他的分给弟兄们了”
“哎,靠这点东西顶什么用,他们真记得衡阳,为什么无一兵一卒派来”
“参谋长他”
“说什么,别吞吞吐吐”
“他说不可能有援军来了”
“那是,不仅我们知道,鬼子也知道了,要对我们的所谓援军有所顾忌,鬼子能倾巢出动,连后路也不顾了,十余万兵力全用在一个破城上”方先觉苦笑:“小鬼,你还小,衡阳撑不了几天了,真到那时候你自己逃命去,就不要管我了,我这个军长不称职,打不了胜仗更保护不了你们。”
“军座,我是不会离开你的”平子语气坚定:“我已经不是当初的小乞丐了,我现在是堂堂正正的十军战士,我有尊严”
“尊严?”方先觉微笑:“既然这样,好、好,鬼子过来的时候别给我尿了”
“一定”平子自信地说。
守卫西禅寺的8团周连长已经退守到农民银行附近,中队利用每一个废墟仍在与敌周旋,因为衡阳城内建筑物为炮火轰炸殆尽,最初拟定的巷战方案事实上已经不可能执行了。
“妈了个吧子,到处是鬼子,不会就剩下我们了吧”周连长身边剩下的士兵廖廖无几,已经连一个排的兵力都不到了。
“营长,就算剩下您一人,也升了一级是不”强子半嘲讽着。
“你个毛娃娃,你死了老子眼睛也不眨下,我说这么多弟兄都是短命鬼,怎么就你命硬”
“那是,我是什么人啊,我是周营长的兵”强子说罢哈哈大笑起来:“由于极度疲乏,他的笑声软而无力,分明有做作之态。
“狗日的,鬼子,鬼子打到这里来了”不知谁叫了一声,所有的人紧张起来。
“弟兄们,准备战斗,我们的大限要来了,临走前多杀几个鬼子,别到了地下不好意思见兄弟们”周连长大声吼着,抢前冲了上去。
废墟中隐约传来歌曲《中湘颂》,士兵们支撑着,凭借强烈的信念支撑着,他们坚信在军长方先觉的带领下,能够克服一切困难,坚持到最后的一刻。
“十师的弟兄们,冲啊师长来救你们了”那边没完,另外一边又响起冲杀声,那声音却使得周连长一振:“妈了个吧子,葛师长带兵过来了,弟兄们给我杀,别让鬼子跑了”
这几处一冲杀,窜进来的十数名鬼子竟然陷入了前后夹攻之中,不几枪声停歇,仿佛打了一场大胜仗,周连长整束行装,准备给老长官和他的部属一个好印象。
不远处零零落落也过来十来个人,领头的葛师长满脸憔悴:“还有人吗,是哪部分的弟兄”
“师座,是我,原29团1营2连连长”
“不过,现在我升任3师8团2营营长了”周连长裂开大嘴笑着。
“很好不过,我的部属调到三师做营长去了我这个师长竟然不知道?”葛先才有意作弄一下周连长:“你小子向我报告了吗”
“师座,这不打得稀里糊涂了吗”周连长讪笑着:“您带来多少人了?”
“你没看到吗”葛师长也是裂开大嘴笑着:“这都是,这是我的全部家当了”
“这才多少人,一个加强班?”周连长嘀咕着,却并不敢说:“刚才您真是过来救我们?”
“怎么,看不起吗,我多少也是个师长,就算一个人过来,也不兴吃你的白眼”
“不是,我是说,您自己不顾安危”
“你这兄弟,有意思”葛师长笑了起来:“现在哪个能顾得了自己的安危哦,就是军座”谈起军座,他叹息一声:“我现在就是去军部开会,没想到这里都有鬼子,顺便就吓吓鬼子,把你们救了。”
方先觉躺在**,8日这个会议是由平子搀扶着完成的。
几个指挥官依旧垂头丧气静立一旁,方先觉一开口还是老问题:
“诸位,目前各防线战局如何了?”
良久的沉默。
“没有防线了”预十师师长葛先才啜泣着:“军座,哪里还有防线”
“那我们的士兵战局”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们只能听到枪声、炮声,里面有多少是我们的,多少是日军的,没人知道啊,您不知道,我们这些师长团长,都成瞎子聋子了,现在城里的战斗,全靠士兵个人意志在支撑”
“大局已去,真的大局已去吗?。”方先觉喃喃自语,站起:
“我们几个死就死吧,可那么多伤兵怎么办?”说到这里,方先觉到处掏摸:“我的枪,我的手枪呢”
“军座,您想干什么”孙鸣玉几个拥了上来。
“没什么,没什么,你们别乱”方先觉扬了扬手,重新坐下。
“军座,只要我们停止抵抗”三师师长周庆祥怯怯地说。
方先觉一阵难受:“什么?滚,给我滚”
三师长遭到呵斥,所有人都缄默。
“停止抵抗那和投降有什么分别,我不同意”54师饶少伟师长很少发言,这个时候异常坚决:“我知道,我的部队对不起衡阳,对不起你们可我饶少伟没有对不起大家,我寻思着,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大伙一起死就死吧,但绝不能做有辱国家,有辱民族的败类”
“做汉奸是不允许的,这个不成。”
“军座,这里没有谁愿意做汉奸,没有哪个贪生怕死”话既然说开,三师师长周庆祥反而什么都无所顾忌了:“前段日子,我们有数次成功突围的机会,大家一一否定了,我们心里都清楚,军座说是为了满城伤兵,如今好了,我们那些伤兵收容站,伤兵医院大都落入了鬼子手里,鬼子说了,一日不降,就杀一批,这数日来,已有近千受伤官兵惨遭敌手,如今衡阳城里近万伤兵,军座您说该当如何?”
“我们死了不足惜,可这满城的伤兵堪怜啊”一谈到伤兵,所有的人都无言以对。
“投降是不可以的,可满城伤兵,我们该如何救他们呢”自方先觉以下军师长们都是泪痕长挂。
“日军数日前其实早就释放过我军一名俘虏,传过话来,只要我军放下武器,绝不为难,否则,日本人就要每天杀一千伤兵军座,我们真不要和日军谈谈条件吗”说话的还是周庆祥。
“那怎么行,一万多弟兄坚守47天,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说投降就投降了,那不是造孽吗“54师师长饶少伟强烈质疑。
“那你说怎么办”周庆祥的目光中带着寒光:“凭心而论,我们拼了杀了流血了,我们以少于敌人数倍的兵力坚持了四十多天,我们每个人的身上都肩负着日军数条人命,可我们的那些所谓同胞呢,我们的上峰呢,我们的国家呢,谁又对的起我们了”
“这种以寡敌众的仗,打到这个程度,够了,已经足够了,当初提了多少遍,突围、突围,要突围,可有人听吗,我们言微人轻,有人愿意听吗?。”
此刻他的话几乎直接针对方先觉,谁都明白,一直坚持不肯突围的就是军长方先觉,方先觉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竟是半天说不出话。
“好,你们要继续,那就继续吧,怎么打,该怎么打,听你们的就是了”周庆祥话锋一转,仿佛是一肚子气,他退到一边,几乎不想再和其他人坐到一块了。
预10师师长葛先才**着烟,这根烟他一直舍不得抽,在这种场合竟然抽得恁是起劲。
葛先才旁边的190师师长容有略捅了捅他,葛先才恩了一声。
容有略嘴巴凑近葛的耳朵:“葛师长,你不说一句吗?。”
“你手上还有多少人?”葛先才却转向容有略,轻声问着。
容有略摇头:“你是知道的,移驻城区的时候,我190师就剩几百个完人了,经过这一个多月”
“那就是了”葛先才冷笑:“说实话吧,这40多天,我的10师所在防区一直是鬼子进攻最猛烈的防区,我估摸着,兵员折损率至少在九成以上,这会应该也没几个人了,可他们3师”
“如果要打,也只有3师能打了”容有略身上突然冒出一阵冷汗。
“好了好了,大家都静一静”参谋长孙鸣玉拍了拍周庆祥:“周师长,这当口鬼子大兵压境,衡阳城已经不堪重负了,赌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您说是吗?。”
“说出来的没人听,说了又有什么用呢,依我看讨论不讨论一个样子,让人家能决定的人作决定就是”
“这是什么话,越来越放肆了”方先觉终于无法容忍了。
“军座”孙鸣玉凑在方先觉身边耳语好一阵,刚才葛先才和容有略的窃语,他其实也已经听到了。
“军座,大敌当前,如果连你也乱了,那不真完了吗”孙鸣玉语音颤抖。
“是吗?。”方先觉脸色变了好一阵,突然大笑起来
“谁想走谁走吧,我方先觉绝不阻拦就是”
“恕我直说,军座,仗打到这个份上,已经想走也走不了了”三师师长周庆祥说话的声音逐渐放高:“天天说援军来了援军来了,我们骗了自己,也骗了自己的弟兄一次又一次,他们很多人至死都还在盼着援军呢,可我们为他们做过什么”
“要枪没枪要弹没弹要人没人,我们这些做师长军长的人如今连有多少弟兄在战斗,有多少阵地还在自己手中都无法知道,这仗还能打下去吗,还能打多久?”
“好了好了,这些谁都知道,是我对不起大家好吧”方先觉叹了口气,压抑着内心的愤怒:“既然已经跑不了了,周师长你说吧,你觉得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们的很多战地医院被鬼子占领了,鬼子刚刚传话过来,如果不投降,每天至少要杀一千伤兵,当初不肯突围,按您的说法,还不就是为了这些伤兵”
“是吧,不过我听说你们周祥符代团长已经命令士兵在防区**白旗了,我一直希望是谣言,是谣言吗您说”方先觉突然双目如电注视着周庆祥。
周庆祥一阵慌乱:“军座”
“如果所言非虚”方先觉身上掏摸了好一阵:“手枪呢,我的手枪呢卫兵”
“军座,这是绝密会议,您的卫兵是不该到场的”孙鸣玉提醒,周庆祥却已是一阵冷汗。
“各位,不瞒各位,仗打到这个份上,我觉得我觉得实在没必要再打了,也无法打了,大家说是不是”周庆祥**跪地,语音压低却已是满脸泪痕。
“我不是孬种,我姓周的是什么人在座各位想必是最清楚的,可如今这打的什么仗啊,我如今的想法做法还不是和军座想的一样,还不是为了满城伤员和十军弟兄,我只想要10军多活几个人,多保留几颗种子”周庆祥号啕大哭。
“糊涂啊,周师长你真糊涂啊,10军真要投降了,还谈什么种子啊”孙鸣玉也是虎目挂泪,受此触动,联想到如今的处境,其他人竟也啜泣起来。
“吧,好吧,都别哭了,不是要和鬼子谈吗,你们要谈就赶快吧,否则小鬼子又就要开始屠杀了”方先觉也在抹着眼泪:“都是我的错,是我无能,是我这个军长对不起大家,对不起十军生的死的数万弟兄”
“不行,这绝对不行,这不是投降吗,我不同意”饶少伟大声地辩驳着,但他显然也只能发泄情绪。
“那怎么办,大家说该怎么办?”方先觉痛苦万分,声音也大了起来:“谁要投降了,谁想投降了”
“我们这些人要战死很容易,可那样的话我们万余受伤的弟兄就要重蹈南京守军的覆辙了,诸位都知道鬼子在南京是如何地凶残”周庆祥猛地站了起来:“诸位,军座已经发话了,我也奉劝诸位?万勿断了弟兄们这最后一条生路”
“不管是投降还是什么,不管怎么样,和鬼子谈判总得拟些条款吧,好吧,你——周师长带头吧,提提吧,和鬼子提提条件,大家想想,把条件拟出来看看”参谋长孙鸣玉一边说一边看着方先觉。
方先觉有气无力点了点头,军长点头,其他人再有异议也不能吭声了。
接下来的讨论进入一种极度沉闷,每个人都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但他们能从每一句话中有生以来第一次体悟耻辱的含义。
“第一,立即停火。”
“第二,进城后不杀害俘虏。”
“第三,必须给受伤官兵以人道待遇。”
“第四,允许按中国传统礼仪安葬阵亡中国官兵。”
“第五,保留第10军建制。”
“第六,派飞机送军座去南京见汪精卫。”
“第七,第10军是参加南京汪政府,不能作为投降来宣传。”
众人七嘴八舌。
“后面这两条你们也同意?”
“没有后面两条,那只能叫投降了,汪主席毕竟也是中国人”
“有何区别,有何区别”
“真没有区别吗,我们这不叫投降叫什么”
几位高级将领哭成一堆。
“假如我们这么做,真的能保全万余弟兄的命,也便算了吧”
“可是,那样我们对的起谁,那样我们还有什么,那样我们还有一点点的血性和尊严吗”
“我们唯一能做的,我们如今唯一可以做的,是以这个所谓的虚名去给万余弟兄去换条生路,哪怕他是假的,那怕日军根本就不讲信用,可我们没得选择。”
讨论后是久久一阵沉默。
“好吧,目前须先行稳住敌人,以免触发其**兽行,可以向敌提出有条件停战。”军长方先觉一边缓缓地说着,他强行压抑着自己情绪,良久,终又哽咽起来:“就那样了,就是那样了,不是我们对不起国家,是国家对不起我们,不是我们不要国家,是国家不要我们”
会议开完,方先觉觉得头脑犹如要炸开一般,抱着头痛苦万状。
平子悄悄从里屋出来。
“小鬼,拿杯水过来好吗”方先觉捂住额头,以商量的语气朝身后的平子说。
“您投降了”平子语气冷淡:“您竟然会投降?”方先觉返转身来,发现平子眼眶饱噙泪珠:“我好不容易找到自信找到尊严,您这一投降,我又”
“小鬼,对不起”方先觉脸上痛苦万状:“我现在是个罪人了,你要是瞧不起我,以后自己走路吧,不过现在不行,到处是日军,无法走的”
“我不会弃您而去的,我知道您是为了满城的弟兄才投降的,可您千不该万不该还是不该走这条路啊”平子似乎有无数的话要说:“我一个讨饭的都看不过您,您今后怎么办呢”
日军11军指挥部,以五个半师团绝对优势的横山勇孤注一掷,原本决定8日必须拿下衡阳城,然而总会不知哪里冒出一群群的中国士兵,日军人数众多,火力虽强,面对这些幽灵般似乎永远无法消灭的中国士兵却无可奈何。
至8月7日17时,第10军的抵抗仍然十分顽强,中日双方各个阵地正在展开了你死我活的争夺。
8月8日晨,衡阳的巷战仍在激烈进行。
直到衡阳西大门,第10军3师阵地**了小白旗,3师9团代团长周祥符的命令下,军使来到了日军第68师团58旅团指挥所,要求停战。日我双方的士兵在这个阵地的争夺暂时停止,其他阵地,尤其是预10师阵地争夺战却绝没停止。
日军第58旅团旅团长太田少将迅速报告给师团长堤三中将。
堤三压制着激动:“投降?很好,但请由第10军军长方先觉将军亲自前来。”
“司令官,衡阳有消息了”日军11军司令部中山参谋长取来一份电报。
“方同意了,同意停止抵抗了?”横山勇如获至宝,他怎么也想不到血搏47日,令日军付出巨大伤亡的衡阳守军最高将领最终会选择投降。
“是的,方将军同意停止抵抗,但他也提出了几个条件”
“该结束了,一切该结束了,好,先答应下来。此事由堤三君和岩永君全权处理。”
很快,第3师师长周庆祥带着日军联络官——第11军司令部情报参谋竹内实孝少佐来到军部。
竹内少佐:“将军阁下,我们司令官横山勇将军有请将军。”
方先觉黯然神伤:“请”
上午10时左右,预10师师长葛先才等人接到方先觉的命令:“敌已接受我停战条件,但敌亦提出条件,要求本军解除武装,我亦已答允。双方协定于本日(8日)12时同时停止战斗行为。我停战缴械命令已下达。届时,你安排妥当后来军部,我们军师长齐集一地,任凭其处置,盼不必自我摧残,个人生死荣辱,在所不计。能达到保全我近万名官兵生命安全之目的,自觉如释重任,忧虑心情亦为之宁静下来,本军衡阳之战,自始至终,只要问心无愧,别人的想法、看法、别人的褒贬,是别人的事。”
一场惊心动魄的大会战至此结束,但中队的零星抵抗绝没结束。
至8月8日为止,日军终于进占衡阳。蒋介石在日记中悲痛地写道:“以衡阳会战守军苦斗至此历时四十七昼夜,故于凌晨四时即起默祷能转危为安。至五时犹得衡阳电讯,距十五分钟之后中断,自此即绝不复通矣旋于10时许接获空军侦察报告:‘衡阳城内已不见人迹。’于是乃确知衡阳已陷矣。”
“8日,方先觉将军幡然悔悟归顺皇军,衡阳之役终至于结束,方先觉将军为骁勇善战之虎将,亘47日与皇军的作战中,第十军‘寸土必争,其孤城奋战之精神,实令人敬仰’。中队勇敢作战的情形,不仅攻打衡阳之皇军敬佩,就连日本天皇和大本营都已有所闻。此役‘牺牲之大,令人惊骇’,方将军的归顺,使这一苦难的战役终于结束,帝国自此也增添一名猛将”日本人的宣传迫不及待地开始散布全国。
“停战了,不打了”这消息零零散散传递到角角落落。
其后,日本战地记者小田岛的一篇报道刊载在日本1944年8月13日的《朝日新闻》上,原文翻译成中文如下:
“该军长等旋随部队前往投降谈判场所涂仁中学,我部队长偕幕僚长以下诸人,于8日午前10时45分在学校防空壕内开始谈判。壕内置有一张木桌,部队长坐在正面,方军长坐在他的对面,该军长两侧为第10军参谋长孙鸣玉以下部队长突破紧张的空气,以严重的口气凛然地说:‘本官以日本军最高指挥官的资格向贵官提出这样的要求’。他拒绝了敌军所提出的七项投降条件,提出我方面的无条件的投降要求书,并且很严厉的说:‘请及时答复’,部队长的视线集中于军长的脸上。方军长听了翻译的话以后低声确定的答道:‘服从这个要求’。部队长说:‘至于解除武装的事回头听日军指示’。这样衡阳守军全面的向我军无条件投降了,时已12时,在投降书上签了名的军长的脸上表现了动摇不定的恐惧,最后我某参谋长向方军长要求道:‘请命令衡阳重庆军即时停止战斗行为’。方军长当即请参谋长命令全军停止战斗。方军长会同我部队长又把服从全面投降的事告知各师长,各师长也都无异议的同意了。部队长最后声明,各师长的身份,皇军负保障之责。这感动了投降我军的敌将们,会见终了后走出来的方军长及各师长的脸上浮现了一些安静的情态。”
此文刊登后,中国国内的报刊也竞相刊登,而武汉伪政府的报纸还在文章中出现了这样的句子:“方先觉的军队接受了日本的改编,名为‘先和军’,方先觉任军长,兼省主席。”等等
15日,横山勇接到派遣军转来的东京大本营电报:
天皇对第11军力克湘南军事重镇衡阳甚感欣慰。同时,对中国守军统帅方先觉将军赞赏不已。希望能将方先觉所部编成一个军,取方先觉将军之“先”字和昭和年号之“和”字组合,名称就叫“先和军”。此军改编后,将直接隶属于中国派遣军,不受汪精卫领导。
这一系列的记载,日后侥幸活下来的衡阳军和中国方面与日本人或其附庸的记载迥然不同:比如日军是否接受衡阳军提出的几个条件,周师长是不是最早主张投降的关键人物等,更使衡阳军的兵败事件扑朔迷离:方先觉和他的将军们,到底是力竭被俘,还是变节投降了日军呢,这个历史迷案,恐怕永远无法澄清了但我们千万不要忘记,衡阳军付出了多大的牺牲,取得了多大的战果,而这些实在的数据相对其他抗战部队来说,在整个中日战争史上恐怕也是罕有企及的。
周连长等人还趴在农民银行附近,一名士兵拿着喇叭四处喊叫,宣读方先觉的停战命令。
“连长,不打了”不知是难过还是高兴,强子面无表情地说着。
“不打了,说不打就不打了吗,鬼子撤退了,还是投降了?”
“是我们投降了”周康叹息一声:“您听清楚。”
“妈了个吧子,投降?狗日的才投降,谁投降也轮不到老子”强子暴躁地喊叫。
“连长,鬼子来了,好多鬼子”
“发什么楞,打啊”周连长第一个开枪,其他人不由自主也跟着开枪。
“八嘎,中国士兵,你们大大太君已经命令停战了,八嘎,不准射击”不远处的鬼子兵暴跳如雷,但周连长几个充耳不闻,继续朝前射击。
“前面的,前面的赶快停火,你们十师师长有话说”不久一名日军操着生涩的汉语囔开了。
“是周营长吧,我是预十师师长葛先才,我命令你们放下武器”
“你的命令没用,我不是你的人了”周连长依旧我行我素。
“周连长,别再为难葛师长他们了吧,只要有一名中人还在抵抗,日军就有理由杀害俘虏和受伤士兵,葛师长和军座他们接受停战,是为了万余受伤士兵的性命啊,你们当他们是为了自己吗”说话的人是平子,他和葛师长方军长一众人,如今接受日军的“邀请”,正要前往横山勇的指挥部,这一路而来,遇到了无数不肯放下武器的衡阳守军,当知道是周连长和强子几个在这边时平子自告奋勇地过来劝说。
“你这窝囊废,看不出来还是个汉奸,老子当初就不该救你”一边的强子听说平子在喊话,更是义愤无比:“投降是你们的,干我们什么事,小心老子一枪嘣了你”
周连长向强子**了大拇指。
“没看错你娃娃,不愧是老子的兵”周连长叹息着啜泣起来:“可我怎么也想不到军座会投降,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中国士兵,你们开一枪,我们就杀一个俘虏,直到你们放下武器为止”葛师长他们喊完,日军又开始朝周连长他们喊话了。
一阵枪声响过,周围静了下来,原来日军随便抓到一些放下武器的中国士兵就开始屠杀了。
“连长,鬼子真的在杀俘虏了”强子嘴巴张得老大。
“死了好多,连长”他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王八蛋,你们哪个部分的,人死光你们才满意吗”周连长听到了军座的声嘶力竭:“是军座,军座他怎么了,他怎么能这样叫呢”
“连长,他们被鬼子押着,军座他们都被鬼子押着啊”一边的周康突然也是满眼泪珠,他在通讯营的时候经常见到方先觉,曾经那么高大的硬汉如今变成这样一个样子,怎不让人心酸。
“把枪放下,不能再打了”周康第一个扔出了枪,周连长和强子几个也不知道自己的枪是怎么放弃的,反正后面日军过来,他们如木偶一样被人牵走,之后几乎没了知觉。
“欢迎阁下加入皇军的系列”11军指挥部,横山勇亲自接见了方先觉。
“我是败军之将,今日放弃抵抗放弃衡阳再不言军旅之事,请您谅解”方先觉面无表情,甚至无法直面横山勇。
“哪里哪里,阁下以万余劣势兵力对抗皇军数个师团,我用兵最高时十余万,阁下艰守衡阳四十七日更对我皇军造成中国战区沪战以来最大伤亡,阁下虽败,横山勇依旧由衷敬佩”横山勇说完真挚地朝他鞠了个躬。
方先觉微闭双目:“我希望您能信守承诺”
“阁下请放心,您提出的几个条件,我必定遵守,衡阳守军是我们在中国遇到的最值得尊敬的部队,大日本皇军绝不会让你们受到屈辱。”
“中国有句老话叫‘不打不相识’,现在我们就是朋友了,请,为了这个隆重的相聚,我请了著名的摄相师为我们合影留念”在横山勇的彬彬有礼下,方先觉和几个师长与在衡阳对抗四十七日的日军68师团以及116师团几个师团长留下了一张令人叹息的合影,很快,这张合影通过日军的媒体向全国传播,一个重庆媒体宣传了一个多月的抗日英雄集体随即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当日日军记者还与方先觉进行了“推心置腹”的谈话。
日记者:无条件投降后,今后之目的如何?
方答:过去醉心于抗战,对日军兵力评价过小,更恃巩固的阵地与驻渝美空军之协力,从事抗战。结果终被日军之神勇,巧妙之战术所挫折。余曾全力而战,虽然败北,亦无遗憾。相信余之败北,并非败于军事,而实败于正义。今日睹汪主席治下的实况,正适合抗战之目标,今后决定参加和平内容,而尽力于新中国的建设。
日记者:对过去的抗战生活有何感想?
方答:本人自黄埔军校毕业后,始终为军人,为国效力。但鉴于八年来之抗战,节节后退,毫无进展,民众牺牲过大,尤其最近对“抗战救国”四字,到处发生疑问,不合本人之主旨太多。人必择其主而事,今后必将本人之一切,献于英明之汪主席,协力新中国之进展。
日记者:投降和运是否军长之意见?
方答:此固系本人之意见,同时亦为四师长之意见。余早有此私见,未敢轻易宣布,既而得到日军之劝告,始披沥投效决意,并无一人反对。
日记者:今后之方针如何?
方答:余乃一介武夫,虽不能充分表白个人之意念,然日军对于敌将,如此厚待,大义凛然,大恩不当言报,苟能得到日方谅解,则将携带避难桂林之家属及部下全部,誓为建设新中国而努力。
日记者:现在重庆将校对抗战将来的观察如何?
方答:因事变之长期化,故重庆将校之间,鉴于抗战之矛盾,对抗战前途,亦多具同感,此须不可明言,而举动之轻忽,则可测其。因抗战而生活日趋苦恼,深信已无人相信抗战救国者,只是权威监视甚严,不得不胡乱从之而听凭天命了。
日记者:对于汪主席之信仰如何?
方答:汪主席乃我等军校时之教官,故对其事迹知之甚详,如蒙允许,欲赴南京恭偈,借以面聆和平建国方策,并负荆请罪。
日记者:欲睹和平地区之实况否?
方答:“颇欲领会和平地区之现实,更欲作汉口及南京之行,如蒙许可,而有机会,尚欲访问日本”
第六百六十六章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