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对天枢房间的攻击并没有因此停止。许颜真看到漏壶堪堪漏过一半,她却觉得心力交瘁,仿佛过了整整一夜,苏白在大殿的引诱下,几次那小小的蛇身恍如梦游般的挪了数寸。好在她一直守在边上,没有半刻歇息,总算熬过去了。
外头静了片刻,许颜真狂跳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漏壶没有到底之前,意味着大殿不会就此罢休。果然,不消片刻功夫,门外那她自己的声音渐渐变得有些惊疑不定:“是苏白!怎么会在这里遇上他?不,不对,这不是苏白!他和苏白虽然脸孔一模一样,气质神韵也像,但他是妖!苏白是人。这是最根本的区别!”
许颜真大惊失色,这是她在蛇岛第一次看到苏白时所想,没想到在此时被完整的复述出来。只听那少女继续道,“要冷静!得仔细想想需要怎么样才能拖住他,让他无法下手杀我。果然还是放在恋人的位置上比较合适么?如果说是青牙的恋人,必然会被对方直接恼羞成怒秒杀掉,如果对象是苏白,就可以挑拨青牙站在自己这边,争取时间活下去!”
那声音一变,又变作早先她听过的那些情话,绵绵不断的从门外传来。许颜真的脸色顿时全白了,她慢慢将眼光移向床上的小白蛇。那小白蛇原本蜷缩的身体,渐渐舒展开。不,不是舒展,而是一种僵直。
“苏白肯定受了伤!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可是……如果要杀他,现在却是最好的时机!如果不能在他伤重的时候干掉他,就只有被他追杀得满地图跑了!但是下水亲自去杀他,却是不可能的。须得想个什么法子把他骗出来才好。”
她心中一沉,这是两人在湖畔相遇,苏白大恨之下迁怒于她,几乎要了她的命。却偏偏在关键时候被含着蛇果花气息的血液刺激,只能暂时放下,自己沉入水中企图驱走发情的燥热时,她苟延残喘着想到的落井下石之法。
这个大殿果然是窥破人心,不,与其说是在窥破人心,不如说在读取她的记忆。不仅仅是现在,在之前的问心室里她迷失在幻境中的片段,都是从她的记忆里提取的,且经过巧妙的加工被编织在一起,形成一个流畅完整却又极其真实的故事,让她几乎在里面沉沦。
比如说被强迫的那种真实到难以忘怀的场面,正是她身为宅女时在家偷偷看过的岛国某**的经典之作;而和邻家大哥哥恋爱的过程,则是糅合了多本现代言情的细节;包括婚礼上她从未去过的那家酒店,里面的布置和摆设,都与电视上一个豪华酒店评估指南的旅游节目几乎一模一样;而最后苏白唤醒她之前,众人围上来全力挽留她的画面,则是以前看过的筱原千绘少女漫画中的场景。
从她踏入问心室开始,她的记忆就毫无阻碍的敞开在大殿面前。她忽然觉得身上一阵战栗,这种内心深处想法的彻底曝光,就好比忽然发现熙熙攘攘广场中心的喷泉雕像,被换成了浑身**的自己一样。
只听那声音继续道:“苏白蜕皮了?这时候如果将它杀掉,岂不是一劳永逸?想要救他?别开玩笑了!人和妖是对立的。就算救了他,万一哪天他忽然又发情了,你还能逃得过吗?……不,蛇是喜欢试探的动物,没准这是他在试探我!”
……
许颜真心里越发沉重,这是她在问心室坍塌之前,被苏白唤醒后的心理活动。她望向床上那条的小白蛇,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死去了一样。
门外的少女还在纠结分析着:“如果他永远沉睡下去,对我倒是一件好事,至少我不必再担心害怕。可如果第七个人一直不来,这意味着我要在这里被困许久,这可不太好。到底要不要弄醒他呢……”
她两耳只听到自己心跳如鼓。她从没有对苏白真正动过心思,却一再欺骗对方。当然,她本身也认为苏白肯定不会相信自己。彼此本身就是敌人,她所做的一切只不过为了拖延时间,为了自保,为了活下去而已!苏白也还不是想杀过她,甚至强迫她?如果她不这么做,只怕这十四五岁的身体早就承受不住狂风暴雨的袭击而被凌辱致死。一切都是逼不得已,可是在大殿巧妙的先扬后抑下,却显得她所做这一切都用心极其险恶。
不管怎么说,只要将自己放在和对方对立的位置,这些都顺理成章,她不断的安慰着自己,但心里头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安。
如果只是不开门,果然还不足以让那些人紧张成这种程度。大殿所发动的攻击,字字攻心。偏偏这种挑拨,对于本身就处于对立端因某种利益而勉强结盟的两人来说,却是一针见血。只怕今晚过后,她和苏白之间的关系要降到冰点。暗地里想着怎么阴对方不算什么,全部摆在台面上来,就十分可怕了。
难怪饥渴的蜈蚣精和同样饥渴的母螳螂,宁愿禁欲也没有半点住在一起凑合的意思。谁愿意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展现给陌生人?
那吴天龙比螳螂欢刀早进来这么多年,只要进来的是母的,他都会热烈邀请对方和自己同住。可自从他发觉这个大殿的秘密后,人人自危,即使好色如他,也不敢让一头妖兽进入自己的房间,尤其是对方级别还比他高。他见许颜真不过是个炼气期的人类修士,生得又极美,便不免动了心思。那少女看起来那么弱小,便是抬举她当侍妾,也是一桩美事,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七级妖兽,相当于人类的金丹修士。也不怕她逃出自己手掌。
再说,他被困了近三十年,到现在就算能游刃有余应对大殿枯燥的攻击,每晚隔着门板和美女聊天撸管,也实在是腻味之极。偏偏大殿发现他怎么都不上当,最近都不怎么派美女出马了,来的尽是母夜叉母大虫之流,还都是半路换人突然出现,让本来兴致勃勃的他撸到一半几乎被吓萎掉。诱惑他开门出来受死,乐此不疲的困扰他,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吴天龙的心情越发悲痛起来。
尤其是今天晚上,他过得并不比以往好,甚至可以说是糟透了。门外那娇怯少女轻轻叩门,低声问:“天龙哥哥,阿真好寂寞。你让阿真进来行吗?”
吴天龙背靠门板盘腿坐下,嘻嘻笑道:“不好,阿真妹子,你和天龙哥哥隔着门聊天好不?”
门外的少女轻声道:“天龙哥哥,阿真好冷,快出来拥抱我嘛。”
吴天龙咽了口口水,想到她那**的双足,摇摇头道:“小亲亲,这一招用老了哦。”
那声音忽然变得酥媚入骨:“天龙哥哥,你就不想看看人家里面穿着什么?”外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脱衣声,“啊呀,人家什么都没穿呢……好讨厌。”
吴天龙的鼻血已经滴滴答答掉下来了,他心中瘙痒不已,喘息道:“阿真妹子,你可真狡猾,就算你再勾引我,我也不会出去的。”
门外那少女忽然轻轻一笑,这一笑几乎将吴天龙的魂勾过去,她柔声道:“那么,天龙哥哥,我告诉你个秘密吧。”
吴天龙神魂予夺,加快了手上的套弄,一面沙哑着嗓子问:“什么秘密?”
那声音忽然变成一个从未听过声音,淡淡道:“第二道试炼开启了。”
他唬了一跳,差点把自己的是非根折断。他确定这声音自己从未听过,不可能是自己记忆中所有。难道是大殿的提示声?
不对啊,不是至少凑满七个人才能开启第二道试炼?这里明明只有六个修真者。他想起那少女紧紧裹着的娇躯,心中一凛。只听那声音又变作那少女的声音,轻轻说:“天龙哥哥,你真的不好奇人家衣服里面藏了什么吗?”
第七个修真者!
……
许颜真看了下漏壶,此时已经快漏到底了。苏白一直沉睡着,经过了大殿的曝光,她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我一直在你身边”之类的肉麻话。好在大殿也没有继续用她父母来攻击,当然,她完全无视了夕霞在门外一个劲的说苏白后悔没杀了她之类的话。只冷冷的反问了一句:“本来就是人妖敌对,他不想杀我,难不成还当真喜欢我了?”
之后就是一片寂静无声。
许颜真将扣扣农场拿出来,将三枚蛇果的种子种下,一面叹了口气,将它翻过去塞在床底下。她走到桌前,开始提笔记录自她进入大殿以来所接收到的信息。
根据陶释一的解释,他是为了替宗门取回紫莲仙子的遗物而来。他所带来的弟子却在过来的路上以及第一道试炼中纷纷陨落,最后的五个弟子也是被大殿的诱惑勾出门外而死了个干净。
欢刀曾说过,大殿中切记不可动用灵力,否则会触发大殿的幻阵。可苏白告诉她,陶老道不是好人,在她初来时曾偷偷用灵识扫过她。如果不能动用灵力,他怎么能动用灵识?或许是和太一门入门测试时的封灵指环一样,只能检测到大量灵力的波动,即使戴上也可以开启储物袋?她在这里画下了第一个问号。
接着是孙田,这人让她想起了金胖子。不过孙胖子和金胖子的不同在于,金胖子为人太过活络,特别贪小便宜。孙田看起来比较憨厚,他在这里人缘也是最好。欢刀和吴天龙吵架几次都恨不得撕了对方,都是孙田过去劝架,他说话极有条理,看起来两不想帮却又谁都不得罪。许颜真记得在提到不可动用灵力时,他说过:“其实这样也好,大家只能同心协力,不会相互陷害。”却一面又当着她的面安慰陶释一,说她连辟谷都没有,言下之意是不见得能活多久。
若非许颜真有扣扣农场,换成其他人,心中就算不恼也会很郁闷。
她在孙田身上也画了个圈。
这个大殿一共有七间石室,七条地道,每件石室都是以北斗七星命名,大殿顶上是正七边形的藻井,下方是七根圆柱,不凑满七个修真者无法发动下一道试炼。这紫莲仙子是多喜欢七这个数字才会造出这么个幻阵。她忽然心惊胆战的想着:“不会实际上试炼也有七道吧。”
不,不对,欢刀说过,紫莲仙子特意布置下三道难题。这个信息应该是从陶释一那里得来的。第一道难题是问心室的,心之所欲与心之所惧。可到这里后,因为无法凑齐七个人,第二道难题一直无法开启。那大殿对他们的攻击又算什么?此外,她准备了七个房间,每个人只允许进入其中一间房,同一间房不限制人数。那如果七个人都在同一间房,第二道试炼会发动么?
她回头望了一眼苏白。加上苏白就是第七个,就算陶释一没扫出来,大殿不可能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第二道试炼并没有发动?这是说,除了七个修真者,还需要满足别的条件么?
正在这时,她忽然听见门外妈妈的声音:“阿珍,快起来哦,第二道试炼要开始了。”
第二道试炼开始了?
她心中一凛,直接站了起来。低头看向自己涂涂写写的分析图,又朝漏壶望了一眼。果然漏壶里最后一粒银砂轻轻的落下。
这说明凑齐七个修真者开启第二道试炼的前提条件,就是必须要所有人都能抵抗住大殿的幻境的诱惑。如果是这样,她食指微微敲击着桌面,心中暗忖:“如果是这样,真正的试炼没准就有七道。其中三难题是紫莲仙子告知宗门需要回答的问题,剩下的则是类似这样的隐藏攻击,并且前后者难度不一,极有可能相互关联。”
她伏在桌上,轻轻叹了口气,第二道试炼既然开始,这说明七个修真者凑齐了。她能想到,其他人应该也能想到。接下来她出去该如何解释苏白却是个问题。
许颜真托着腮沉思了半晌,右手无意识的开始转笔,到她发现时,自己的身上脸上已经甩了大片的墨汁。她满头黑线,走到下层去洗了个澡,仔细穿戴好,这才慢慢的推门走了出去。
许颜真本以为那五人会围在自己身边询问,都已经想好了答词,却没想到他们根本没有围过来,而在开阳的入口处围成了一圈。只听一个声音愤怒的大叫道:“吵死了!我就算化形了也不会看上你这个死八婆!离我远点!”
许颜真循声望去,只见一头极不耐烦的褐眼白蛇正在被惨无人道的围观,却不是青牙是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