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
我回到派出所还来不及说话,就被所长一把拽上了车,他就抛出来一句“开车,去市政府”,然后就又皱着眉头冥思苦想起来。
我被搞得一头雾水,看他的样子还是不要问的好,当个跑腿司机也省心,于是我把车开上县城大路,直奔市区方向。
一路无话,车子直接闯进了市府大门,我留意到大门内侧拉上了临时的警戒线。
下车的时候我呆了一下,一堆人貌似都是市里的领导,那些穿警服的肩膀上都是星星杠杠,所长一下子就变得渺小了。
我倒无所谓,反正哥只是个合同工,对着大领导反倒没什么压力,我又不求你,我干嘛要当孙子?于是我牛逼哄哄看着所长对他们点头哈腰。
不过很快就切入了主题,一个中年的领导模样的人走了过来,看见所长就说,
“邓涛,过来。”
所长说,“局长。”
原来他就是我们都城市警察总局局长,马亲民。他的照片我在新闻里面看过,据说也是个实干家。
马亲民看见我在打量他,所长也看见了马亲民看我的眼神,忙介绍说,“这是狄天雷,小狄,我带的一个小伙子。”
我忙开口说局长好。
马亲民象征性地点点头,转身就走,所长跟了上去,两人说话声音很低,我竖起耳朵跟在后面。
所长低声问道:“马局,程隆立他人现在怎么样?”
马亲民:“还人什么人,做鬼去了。”
所长有点惊讶,“死了?”
马亲民:“从楼上砸下来,脖子扭断,后脑开花,你说死不死?”
所长:“怎么会这样?是……”所长拉长了声音没有说下文,询问意思。
马亲民:“这才刚调到纪委没几天,就整出这么个事,从楼上一头撞下来。”
“是因为?”
马亲民:“不知道,这就是我叫你过来的原因,程隆立家就在你们西城,无论如何,你都给我把事情搞清楚,******,这事一个接一个……”
马亲民:“这个事情很棘手,纪委也一身麻烦了,上面给我很大的压力,你跟过我,我知道你的本事,到时候你按照我的话,把西城这一块的事都给我办好了,县里的领导我会给打电话。”
所长嗯了一声。
我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听着好像是有个叫做程隆立的市纪委的干部,跑到市府大楼跳死了,而这个人家就在我们西城。另外,局长马亲民和我们所长邓涛交情不浅,并且都认识这个跳死的程隆立。
我心里说有意思,越加好奇起来。
在市府行政办公楼背后的大理石地板上,我终于看到了事发的现场,尸体已经被搬走了,现场留下了一个白色的尸体轨迹线圈,一摊黑色的血液已经干涸,有流向花坛的趋势。
傍晚天色昏暗得很快,很多细节已经无法看清,旁边站着两个刑警,看样子好像已经拍照取证完毕,可能很快就要清理现场。
因为这里可是市政府,明天一大早必须得清理得干干净净,不然很多人的乌纱帽都受影响。
我看了看四周发现他们都自顾说话,没有人搭理我这个打酱油的。
我张望了一下,好奇心起,清空了自己的脑海杂念,试着汲取四周的信息,突然传来一阵眩晕,一股莫名的感觉硬要闯进我的脑袋,我有种想呕吐的感觉。
很快,我脑海里看到了一幅景象,一个男子扭曲着身形躺在白色线圈内,紧闭着眼睛,脑后一摊鲜红的血液不断扩张,血液蒸发到空气中,腥味夹杂着一股淡淡的,很熟悉的药味,但一时又想不起是什么药。
那个年轻的刑警手上拿着个记录本子,在给他们汇报情况。
“死者是程隆立,市纪委的,他坠楼的时候已经下班了,是保安发现的尸体,现场没有第三者,在楼顶发现了他的一张信用卡,从掌握的情况来看,他经济上有问题,具体还正在核实,初步判断他是跳楼自杀的。”
“他不是自杀的。”
我下意识随口就应了一句,但马上反应过来,这里好像没有我说话的份。
幸亏暮色掩盖了我的窘态,我立即装作胸有成竹的样子,转过身子来面对他们。
树要皮人要脸,话已经说出口了,不装是下不了台了。
面前有四个人,局长马亲民、所长邓涛以及一老一年青两个刑警。
那个年青刑警被我驳斥一愣,看清楚我的肩章、胸牌,不是刚毕业的学员就是临时工,他脸上挂不住了,但又不好发作,臭着脸硬生生地问道:
“你懂什么?你连尸体都没看到,你知道什么,在这里乱说话。”
我一听这语气我就不爽了,只要我不打算当孙子,谁在我面前也当不成爷爷,我装作风轻云淡,说道:
“同一个地方发生三次跳楼事件,不用想都知道有问题。”
年青刑警刚要张嘴,那个年长的刑警摆了摆手,年青的只能憋屈的闭了嘴。
老刑警亲和的语气听着让人很舒服,他问道,“小同志,你知道这里有三次跳楼?”。
我看了所长一眼,所长微微点头示意。
我说:“去年9月梁章市府坠楼事件,今年3月关飞鸿市府坠楼事件,加上这个就已经是第三个了。”
老刑警,“你是怎么知道这些案子的?”
我说,“市局的案件通报,和警局内部系统里面的民事事件记录,里面可以找到两个案子。”
所长马上为我解释道,“小狄同志虽然年纪小,但是他平时喜欢钻研档案资料,大小案件他都如数家珍,在这方面我真的自叹不如。”
马亲民望向老刑警,问道,“老蒙,是这么个情况吗?”
我一听,老蒙!果然是他,市刑警队蒙队长,神探老蒙,我的偶像,很多档案上都有他的签字定案。
老蒙说道,“是有这么几个事,但是,小狄同志,这几个事件的性质并不一样,你为什么觉得他们有关联?”
四个人都看着我,我对着老蒙说,“我也是瞎猜的,没什么根据。”
其实我在装傻,我心里明白,虽然通报里面那不起眼的角落里面记录,两个人都是坠楼自杀死的,但领导明显有低调处理的意思,我虽然不争仕途,但是在大蓝国大家都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三不能二谨慎”:
话不能乱说,饭不能乱吃,微博不能乱发。
见义勇为要谨慎,搀扶老人要谨慎。
像我这样的临时工,打打酱油就好,要是我在这给别人盖棺定论的案子胡扯一翻,说不定某个老刑警当场就翻脸。
更可怕的是,别不小心碰到别人的乌纱帽,那就惹麻烦了。市府里的人,随便出来一个说不定都能捏死我。
拳头,并不是什么时候都管用。
四个人都没料到我这么说,明显都沉默了一下。
老蒙突然说,“你刚才叫我蒙队长,你见过我?”
我笑了笑,说道,“今天有幸第一次见到蒙队您的真人,您可是我的偶像,档案文件记录你处理的案件共有8657件,我基本推算不出来任何瑕疵。”
老蒙哦了一下,然后问道:“算的这么清楚?”
“还不止……”
“说来听听。”
见到偶像我也激动了,不自觉地卖弄一些推理,“我推算过关于您的一些细节:您双手都可以写字,而且签名喜欢使用左手;您的右眼视力比左眼要好;还有,您喝酒比你实际的酒量要大,嘿嘿……”
“这……”老蒙明显惊了一下。
其余三人都看向老蒙想要求证,老蒙的表情已经证实了我的猜想,于是大家都表情怪异地盯着我看,就是那个年青刑警脸上也没了敌意。
老蒙问道,“你是在给我做罪犯素描吗?”
我不懂,说道,“我没学过罪犯素描。”
老蒙狐疑,“你没学过?”
所长对我解释道:“那是警校刑侦必学的一种学科,就是根据现场线索推理当事人的行为特点,譬如从事发现场勾画罪犯的行为特征。”
然后所长又面向局长和老蒙解释道,“小狄学的是语言文学,签合同是我亲自招的,他确实没学过刑侦。”
局长难得地笑了一笑,转面向所长说:“小伙子很不错嘛。”
所长应道,“是是是。”
局长说:“今晚的案情分析会,小狄也过来参加一下吧。”
所长眼神怪怪地看了我一眼,说道:“好。”
局长转身要走,但突然又半回过头,朝我问道:“老蒙喝酒比实际酒量大,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指,老蒙喝酒会作弊?”
我哑巴了,“这……”
局长若有所悟的表情,看向老蒙,悻悻地说道:“难怪每次喝酒都输给你……”
老蒙:“……”
众人:“……”
晚上的会议没有太大价值,都是领导啊,什么什么委啊,轮流讲话,思想上重视,行动上落实,保证完成任务,听得耳朵都长茧子了。
唯一有用的是我看到了取证的照片,我看到照片上尸体的时候,脑袋里面看到了一大串的阿拉伯数字飘来飘去,不知有什么意义,我一时也想不明白。
还有,经过调查,楼顶发现的信用卡户主正是死者,卡里面欠了两万多块钱。
开完会我掏出手机一看,都已经9点了,我离开警察总局,神差鬼使又转回到市府大楼前,会议里面他们还是偏向自杀或者意外事故,我心里就是不同意。
我来到楼下现场,地面已经被清理干净了,毕竟大家明天还得照常上班。我转了转没什么特别,我就朝大楼玻璃门里面走。
楼外的市区热闹非凡,但是进入市府大楼一楼大厅,马上变成了另外一个景象,玻璃自动门一关上,整个世界都安静得让人发慌,柔和的楼道灯惨白地照着。
我回头看了一眼大门,我靠,这市府大楼的隔离效果也太好了吧,隔音,隔光,隔温度,阴森森的好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我突然觉得有点寒意,我壮壮胆,还是朝着电梯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