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府一楼大厅很开阔明朗,和晚上截然不同。
我一走进来我的脸就沉了下来,我看见正对大门,三个工人正在安装两扇新门,原来的旧门靠在旁边,样子很明显受过猛力冲撞变形,门中间的瞭望透明玻璃碎了一地。
这不正是我昨晚撞爆的门吗?
有三个工人正在安装新门,旧门就靠墙放在旁边,被暴力撞破的痕迹很明显,中间的透视玻璃碎了一地,已经被清扫起来堆在垃圾铲里。
保安主任叮嘱我们一些什么事情,什么领导在哪里啊千万不要打扰啊之类的话。
我充耳不闻,阴沉着脸走向破碎的门边。
“等等,同志……”保安主任伸手要拦我,老蒙拉住了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打扰我。
我看着地上的一把锁,很普通的弹子锁,很明显是昨晚的那把锁,已经被工人撬开丢在地上,我拿了起来,冰凉,但再没有那种粘稠的液体附在上面。
我亲身经历的事件,除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脑袋里其他的信息都汲取不到,这是我能力的局限。
我说,“帮我取证一下。”
豹子拿过透明的证物袋把那把锁装了起来,我看了眼垃圾铲,里面的碎玻璃沾着血迹,那是我的血。
我四处看了一下,就从工人中间穿了过去走向楼梯。
豹子拍了张相片,他问我,“其他的不取证了?”
我说:“不用了。”我径直走向两扇门,两个工人给我让开了路。
保安主任:“也不知道是谁弄坏的楼梯门,保安说昨晚……”
我头也不回应了句,“我撞烂的。”
“什么?你弄得?你撞烂的?你办案也不能乱破坏……”
我淡淡说道:“结案后公安局会给你们呈上详细报告的。”
“这……”保安主任转头看向老蒙,老蒙冲他点点头,然后跟着我走进了楼梯间,所长和豹子也走了进来。
保安主任手伸在半空中“哎”了一下,他想不明白,怎么今天刑警队伍是一个愣头青说了算,摇摇头也跟了过来。
我转身看见了昨晚的正容镜,四四方方,普普通通,里面站着一个高大壮硕的青年,戴着鸭舌帽,脸色阴沉,面上挂长长一片淤青。
我向豹子伸手,“借手机给我一下,我昨晚手机摔坏了。”
豹子掏出手机递给我,我拿手机对着镜面,很明显看见手机亮了起来,没有异常,我突然想起来,昨晚所有的诡异都和黑影有关,比黑夜更黑的黑影,特点就是没有任何光亮。
我伸手按在镜面上,留下了一个热气掌纹,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我想了一下,转身上楼梯,我记得这里一共八层楼梯,一直走完也没有任何异常,身后跟着四个人体能好像都不错,跟着我一口气上八楼,气都不带喘的。
楼梯门口走出来,果然看见墙上一个身着正装的女人,宣传计划生育的宣传画。
楼梯口上面的应急灯也淡淡地亮着。
走到楼顶查看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任何异常的情况都没有。
我在楼面的东西两面来回徘徊,始终再也无法有那种阴阳两面的感觉,阳光艳照的天底下亮亮堂堂,除了热,什么都感觉不到。
我呆在程隆立跳楼的位置,再次清空思绪脑海,没想到脑袋马上一阵眩晕,汲取一股信息拼命地朝我脑子中闯进来:
我看见一个男子随后把一张信用卡放在地上,转身下楼不见了,男子的脸蒙着一层阴影,又是黑乎乎的,我看不见,但身型貌似程隆立。
我联系起证物房的那张信用卡,那张卡的户主,正是程隆立。
我头无来由地疼了起来,我捂着额头,说道:
“程隆立不是在这里坠楼的。”
我没说为什么,因为我解释不清楚,我不能说我就这么就看到了事情经过,看到了有个人下楼,没人理解没人信,然后还要被问一大堆的为什么,我没有心情解释。
果然,保安主任张口就问:“为什么?”
豹子忍不住也问:“地雷你怎么推测的?”
我淡淡地说,“这个等会再说,主任,有没有大楼的平面图?”
主任问题憋得难受,但也只能答道,“哦,有,你等会。”
主任说着掏出他的大屏手机,打开一个图,对我说,“我为了工作方便,翻拍的平面图照片,原图在办公室,一楼大厅也有,要详细的话我带你去看。”
我说,“不用了。”低头摆弄手机看那张照片,手指在显示屏上挪来挪去。
豹子眼巴巴望向老蒙,老蒙唉地轻叹一声,对他说:
“你按照地雷刚才观察的路线走一遍试试。”
豹子半信半疑顺着我刚才行走的路线,在大楼两侧左右徘徊了两遍,然后又站在程隆立跳死的地方,也就是发现信用卡的地方,朝下张望。
突然豹子兴奋地抬起头,恍然大悟道:
“原来这样,我们都被这张信用卡误导了,以为他一定是在这里坠楼的,实际上他有可能在这栋楼同一个位置的楼层坠楼。”
豹子眼神高山仰止地望向我:“厉害……”
老蒙没好气地说:“你要多去思考。”
保安主任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所长则面无表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实在没心思搭理他们,我急着要找到答案,我对主任说:“主任,麻烦你带我们去一下304、404、504、604、704和804房间。”
“好的,请跟我来吧。”
“804是一个棋牌活动室,现在上班时间一般没人来。”主任打开804门,进去闪身到一边迎我们进去,一边解释道。
我径直走到窗口朝下面张望,正好是程隆立尸体位置的正上方。窗外面西,阴影笼罩比较凉快,窗沿四周墙壁十分干净,没有什么特别的痕迹,窗沿左边是一条贴墙的排水管,表面很光滑。
我缩回来在房间查看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转身出门下楼。
豹子很积极地模仿我的动作重做了一遍,然后赶紧跟着我下楼,比跟他的师父老蒙还活跃。
但同样的704、604都没有任何发现。
504的门紧锁着,主任一遍掏钥匙开门一边说,“这个房间原来是个小型会议室,不过从来都没人用过,门锁也没开过。”
“咦?”主任哐啷哐啷地扭了几下门把,“里面怎么反锁了?”
我抢过位置扭了一下门把,扭动了可是门依旧推不动,看来是里面物理锁扣上了,也就是说,门是被从里面反锁的。
最后我们破门而入,门中间的锁扣被撞飞了。
走进房间,我看到一个圆条形的会议桌摆在中央,围着一圈的软椅,中间还摆着一些塑料花,我闻到一股明显的跌打酒的味道残留在空气中。
我回头对着老蒙他们说:“就是这里了。”
老蒙、所长、豹子进入房间,脸上都出现惊讶的神色,相互之间对视了一眼。
主任不解地问:“什么就是这里。”
我说:“程隆立就是从这里坠楼的。”
主任惊了一下,“什么!”
我还没有动作,豹子已经走到窗台探头出去四处张望,过了一会缩回来,一个劲地思索不语。
老蒙也探头朝窗外查看了一圈,缩回来问道:“豹子,你看出什么了没有?”
豹子说:“从跌打酒的味道来看,地雷说的没错,可是……”他看了我一眼顿了顿,又说,“可是门是锁的,里面除了他没有别人,那不反而证明,证明他是自杀,或者意外坠楼的?”
豹子:“而且除了跌打酒的味道以外,窗外和屋里都没什么异常,眼睛看可能没有太多信息了,现在最好是在房间里、特别是窗户四周采集指纹,看看有没有新的线索,我们要带仪器来进一步采证才能判断了。”
老孟点点头,望向我。
他们说话的时候我摸了摸窗台,一股信息狠命地朝我脑袋中钻进来,我强忍住一阵呕吐的感觉。
我看见,一个模糊的男人身影,小心翼翼蹬着凳子,踏上窗台,探身出去不知道做什么。
我也探身出窗外四处观察,然后我说道:
“不用了,应该有线索了。”
豹子惊讶说道:“不会吧。”
“豹子相机给我一下。”我朝后面伸手,豹子把数码相机放在我的手上。
我对着下水管方向照了几张,缩了回来递给他们,我说:“你们看一下下水管缝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老蒙拿过相机放大了看,果然看见下水管和墙壁之间,夹着一条白色纸条,不细看的话也不会发现。
所长:“这是什么东西?”
我看了一下豹子的身材,感觉和程隆立差不了多少,就对他说:“豹子,你去把那个纸条拿出来一下。”
豹子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比他要高大,胳膊也长,居然叫他去拿。
不过豹子也没拒绝,我让过位置,豹子走了过来,屁股坐上窗沿,双腿悬空,左手抓着左窗沿,侧着身体右手就伸了出去。
所长下意识想要扶着豹子悬空的脚步,被我阻止了,他看了我一眼,仿佛也明白了什么。
豹子的脚扬了扬,很显然在外面拼命伸手去拿那个纸条,突然他“啊”地惊叫一身,身形要往下坠楼,左手拼命扒着窗沿,手背青筋暴起。
就在此刻,我闪电一般抓住他的胳膊,发力把他拉了回来。
豹子惊了一把,一落地面冲着我就吼:“****,地雷你******拿我做试验。”
我嘿嘿地笑了,“对不起豹子对不起,因为你身材和程隆立差不多,所以才选你的,对不起,回头我请你吃饭,别生气别生气哈。”
老蒙说道:“豹子,你说说刚才什么情况?”
豹子气呼呼说:“这是精心设计的陷阱,这是赤裸裸的谋杀,太阴险了,太恶毒……”
老蒙打断掉:“直接说。”
豹子:“那纸条是粘在墙上的,刚好超出手臂的距离,我探了几次没拿到,我胳膊有点累,我就想按住下水管借力一下,你猜怎么着?那管子上面涂满了油,我手一滑就一头了栽下去……”
豹子心有余悸,“幸好我左手还抓着窗沿。”
我说道,“但如果你的左手正好受伤了呢……”
豹子:“如果我的左手受伤,那我就……就……”豹子一惊,“你是说,程隆立的左手受伤,也是被计算其中的?”
我点了点头。
老蒙:“地雷,你把整个案子串起来说一下吧。”
我沉思了一下说道,“还串不起来,不过程隆立死亡过程基本确定了。”
我眼光顺着门口一直扫到窗口,推理起来,
“程隆立是来拿这个纸条的,按照某种指示进来这个房间,他把门锁上防止别人进来,来到窗口探头发现这个纸条,没多想象豹子一样,坐在窗沿上,左手抓住窗沿,右手去拿纸条,那样的姿势不用三秒就累了,想抓下水管借力,而那水管早就被人预先刷上了某种油,他的右手一滑,身体坠落,左手受伤根本不可能抓得住窗沿,很容易想象,他脚一翘,就后脑朝下的坠楼,就是我们看到的尸体那一幕。”
豹子和那个保安主任都高山仰止地望着我。
老蒙说道,“合情合理……”
豹子抢着说,“那么凶手的线索就在那张纸条里面了!”
我说,“不一定。”
我坐上窗台,回头抓住窗沿说,“拉紧我。”
豹子紧紧抓住我的胳膊,所长按住我悬空的双脚,我胳膊比较长,但还是探了一下才拿到那张纸条,我轻扯了一下,把纸条拿了回来,感觉这个姿势腰部很费力很累。
豹子接过纸条就要打开,兴奋地说,“凶手的线索……”
我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纸条应该是空白的。”
我的话音刚落,豹子打开的纸条果然是空白的,从普通打印纸上面剪下来的一个几厘米的长条形,两面都空空如也。
豹子有点失望,说:“怎么会是空白的呢?凶手留给死者的是一张空白纸条?为了一张空白纸条就把命搭上了?”
“这纸条不是留给死者的。”老蒙说,“这纸条是留给我们的。”
“留给我们?”
老蒙:“没错,这张纸条是留给警察的,凶手不简单,既然能设置这样一个精巧的局杀人,那么断掉警察的线索也在计划之内了。”
老蒙说,“这张纸条,能够给死者多大的诱惑,专门寻找下班无人的时间溜进来,忘记了危险去拿,人只有在巨大的诱惑面前才能瞬间错误判断危险。”
豹子说,“有可能是诱惑,也有可能是威胁。”
老蒙赞扬地点了点头。
我说,“这个纸条上面,应该写的是一串数字,在死者的预想中,这个纸条应该是一些数字。”
豹子和保安主任异口同声地说,“你怎么知道?”
我问道:“除了数字,这么小的纸条,你能在上面写什么?”他们两个立马不说话了。
我不能告诉他,我是看到死者照片后,脑海中汲取到一连串的数字映像。
知道了结果来推测结果,很容易找到逻辑。不知道结果要来推测结果,有时候线索摆在你面前你都看不懂。
老蒙举起纸条对着窗口阳光边看边说,“也不一定用来写的……豹子,把纸条带回去。”
“是。”豹子拿证物袋把纸条装了起来。
老蒙问我,“地雷,关于凶手有没有头绪?”
我脸色不好看,“暂时没有,凶手精心设的局没那么容易找到破绽,我想翻看一下局里的档案,我想看一下前两个坠楼案的档案,通报里面太简略了。”
老蒙,“我也是这么想的。”
我突然觉得有点沮丧,程隆立的死因虽然查明了,但是昨晚发生的事情始终没办法搞清楚。
突然老蒙看着豹子,朝着门口使了个眼色,豹子不动神色地走到门口,身形闪了出去。
豹子喝道:“谁!”
其余四人赶紧跟了过去,一看,是一个老头拿着一个扫把一个垃圾铲,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我们。
保安主任连忙解释:“哦,是保洁员老王,负责我们楼道的卫生,已经工作很多年了,背景没有问题。”
主任问道,“老王,平常你不是中午才来打扫卫生的吗?怎么今天上午就来了?”
“主任,是副市长让我今天早点过来打扫卫生的。”
“哦,对对,你忙啊,今天楼道都细心干净点。”
我上下观察了老王,身着简朴,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这时老蒙的手机响了起来,老蒙静静听了一会后,说了一句:
“知道了,我这就回来。”
豹子:“师傅,怎么了?”
老蒙:“有个女人到局里反映情况,关于程隆立的死。”
豹子:“程隆立的老婆不是昨晚已经来过了么?”
老蒙:“不是她。”
“那她是谁?”
“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