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招银当时便想,季谷子定然不会是普通人。
“你来写一个。”
季谷子示意完毕,对童招福道。
“嗯,”童招福抓起笔,在他旁边的位置站着,因为太过紧张,手臂都有些颤抖起来。他的身子几乎要伏在桌子上,手心握着的毛笔,颠了颠,才颤颤悠悠的在纸上落下一横一竖。
“身子要正。”
季谷子开口道。
童招福闻言,猛然站直了身子,握着毛笔的手在纸上慢慢的活动。
才写了五个字,童招福却是大汗淋漓,手臂酸软得厉害。
他看了看自己的,再看看季谷子的,羞愧难当。
一双手搭在他的脑袋上。
童招福有些受宠若惊的抬头,看向季谷子。
“慢慢来,写字非一蹴而就能成,经过朝夕的训练,才能够达到一定的境界。”
这话童招福听来很是耳熟。
当初童枝儿教童珠儿学画画,便是这样的说辞。
童招福突然觉得季谷子亲切了不少。
“到那个时候,我是不是就能同季先生一般,写出这样好看的字?”
季谷子笑了笑,童招福却是怔住。
季谷子很多时候都是不笑的,起初他对着这张写着“生人勿进”的脸,心生畏惧,只远远的躲着。后来接触的多了,他才知道季谷子是那种不爱说话,但是一说话就能够让你有一种醍醐灌顶感觉的人。
童招福也常想着,这般帅气俊美的季先生笑起来会是怎样的模样。
今日却是亲眼见到了。
季谷子笑起来,给他一种拉近了距离的感觉,就像是大哥哥一般。
“季先生,我以后能常来店铺里找你吗?”
不假思索的,童招福说出这句话。
季谷子脸上笑容消失,平静的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童招福又有迷惑了,他刚才见到的笑。难道是幻觉?
季谷子的沉默不言,叫童招福的心也变得不安起来。
作为账房,店铺里有许多的事情要麻烦他,自己又何必给他增添负担。
“季先生。是我……”
“好。”童招福话还没说话,便是被季谷子被打断。他出口的话只有一个字,却是叫童招福瞪大了眼睛。
“我说可以。”
季谷子重复。
童招福眼睛中的错愕化为大大的欢喜,身上是神采飞扬的光芒。
……
晚上吃的比上午还要丰盛。
菜都是方翠微和罗氏新炒的,上午没吃完的放在一边,打算等明天了再吃。
童枝儿注意到,饭桌上,童招福的笑容就没有停止过。
等吃饱了饭,去房间里将瓜果、点心等零嘴拿出来的时候,童枝儿问了童招福。
“季先生答应我。以后我从私塾里回来,可以去找他。”
童招福眉飞色舞。
原来如此。
童枝儿摸了摸他的头,“那你好好地同季先生学,不过,要记住。不要打扰到他。”
童招福点了点头。
两个人端着瓜果和点心从屋子里出来。
两家人在柴火旁边守夜,说些未来的打算和村子里的事情,等到凌晨的时候,洗了脚,这才各自去睡了。
翌日一早,童朵儿、童枝儿、童珠儿和童招福早早的起了来。
他们起来得早,方翠微和童知信起来的更早。早饭已经准备好了,摆在堂屋里。
等方翠微说可以吃饭了,童招福便去了客房,将季谷子给叫起来。
饭罢,方翠微等人将桌子给收拾好,童知信与季谷子在堂屋里坐着。
过了一会儿。在厨房里的方翠微、童朵儿、童枝儿、童珠儿和童招福都是出了来。
“你们在堂屋里坐着,娘去换件衣裳。”
方翠微进屋,出来的时候,身上穿了一件喜庆的衣服,缠枝梅在领口交错。裙裾处绣着小巧的梅花,平日里用蓝色的布巾包裹着的头发,今天盘在了脑后,用一只翡翠盘肠簪固定。
“娘今天真好看。”
童珠儿呆呆的道。
方翠微扑哧一笑,“嘴巴这么甜,过来,娘有东西要给你们。”
童朵儿四人走到方翠微身边。
方翠微低了低身子,从袖子里取出四个红包,“这是娘给你们的压岁钱。”
“这是爹的。”童知信笑着走过来,在四人手上又各放了一个红包。
童枝儿嘻嘻一笑,看着童知信和方翠微,“谢谢爹,谢谢娘。”
“除夕已过,在下打算今日回铺子里。”
季谷子这时候开口。
童知信等人看过去,挽留道:“季先生,你就在我家多住些日子吧,这会儿县里大部分的店铺都没有正常营业呢。”
“不了,往后你们还要走人家,在下也不喜欢热闹,还是告辞了,多谢二位的款待。”
说着,季谷子转身便是往外面走。
季谷子说的是事实,大家也不好反驳,童知信追出去,驾着马车将他给送到县里,过了一个时辰才从县里面回来。
“季先生回到铺子里了?”方翠微问。
童知信点了点头。
“季先生一个男子,不会下厨,也不知道县里的其他铺子开张前如何过。”方翠微嘟囔着,看向童枝儿,道:“枝儿,这几日你去县里给季先生送饭去吧。”
“嗯,好。”
方翠微去厨房烧了热水,让一家人洗了头,又将屋子给打扫了一遍。
童知信在院子里劈柴,童枝儿三个一小捆一小捆的将他劈好的柴给放到柴房里。
等忙完了这些,童知德一家便是过来相约,说是去童家老宅给童老头和老太太拜年。顺便将当初分家的时候,承诺要给的三两银子奉上,免得老太太到时候上门来要,说些叫人不开心的话,搅乱了心情。
方翠微不想去,童朵儿、童枝儿、童珠儿和童招福也不想去。
童知德家。童招银也不想去。
罗氏见方翠微不去,自己便也没去。
于是,去童家老宅的只有童知德和童知信两兄弟。
童知德带了三两银子和一刀肉,童知信提了一只鸡、一只鸭。二十个鸡蛋,两刀肉,一瓶酒,便是往童家老宅出发了。
方翠微给四个孩子做了晚饭,便是在烤火的屋子里烤火。
坛子里抹了盐的肉已经腌的差不多了,童知信去门前将其给分别给挂在烤火堆的上边。如此,烤火的时候能够熏肉,也能够取暖。
有腌渍从肉上底下,大家坐的离火堆远一些。
吱呀————
听到开门的声音,方翠微起身出了烤火的屋子。不一会儿,等她过来的时候,身后便是跟上了童知信。
“锅里头有吃的,你自己弄吧,我和孩子们已经吃过了。”
“嗯。”
童知信应道。去了隔壁的厨房。
童枝儿看向脸色不好的方翠微,问道:“娘,爹在老宅里没吃饭?”
这一点也是叫方翠微不爽的。
在童老太太眼里,她是外人,不给做吃的也就罢了,只有童知德和童知信这两个儿子去,且是带了东西。竟然连饭都不给吃,实在是……叫人气得牙痒痒。
童枝儿觉得,老太太实在是太小气了。
不过也是,童家老宅现在除了她会做饭之外,童老头不能下床,童知明惯来是偷懒的。童知义是个孩子,童知德和童知信过去,没吃到饭,也是正常的。
童知信在厨房里吃了饭,便是过来烤火。沉默了好一会儿,叹道:“爹怕是不好了。”
方翠微脸色大惊,童知信这句话实在是太突然了。
“怎么回事?之前董大夫看的时候,不是还说,除了不能下床,爹他没其他的事。”
“唉……”童知信叹了口气,“因为昨天的事……”
“因为昨天大过年的老太太来四弟家闹,爹被气的厉害,闷在心里头没缓过气,憋了很久,估摸着之前在家里头也没被人好好地伺候,身子便是败了。”
茅草屋里,童知德对罗氏和童招银道。
“大夫来看了吗?”罗氏问。
童知德点了点头,“请的董大夫,董大夫说,爹是郁结在心,到了晚期,没法子了。”
“那……还能熬多久?”
“大概过完年吧。”
不管童老头过去做过什么叫人咬牙切齿的事情,人之将死,一切都化作了灰。
第二天,童知德带了罗氏,童知信带了方翠微,四人一道去了童家老宅。伺候了童老头吃饭,洗衣,等到中午吃饭的便是回了自己家里。
“今天,爹是不是哭了?”
方翠微有些不确定的道。
童知信没有说话,半响,幽幽的道:“他也是后悔了吧。”
童枝儿心头感概万千。
因为童知信、方翠微、童知德、罗氏,忙着照顾形容枯槁,没多少日子的童老头,家里头的客人便是由童朵儿四姐妹招待。
说客人,其实也就是方大林一家,然后是童招银出嫁了的姐姐童花儿和姐夫王土。
童枝儿这下算是见到了童花儿是什么样子了。
几乎与罗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柔弱、腼腆、话不多。她的丈夫王土是个屠夫,长得老实巴交的,身材魁梧,笑得时候便会露出两颗大门牙,有些憨憨傻傻的。
王土对童花儿很好。
从他抢着帮童花儿干活,看着童花儿的眼神便知道了。
尽管他对童花儿好,童枝儿却是觉得,童花儿嫁给他有些可惜了,两人实在是不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