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很缺银钱。我与壮士初来乍到,样样都要花钱。何况壮士的病,如今刚有了起『色』。我实在做不到半途而废,我从家乡当中带来的积蓄早就剩不了多少了。他突然拿出这么大一笔银钱来,无论前面等着我的是什么,我都要去,也不得不去。”郎中猛然间抬起头来,眼神笃定,神『色』坦然。他坦然的接受了自己为利行医的事情。其实世间冠冕堂皇之事最是繁多,但内里看来,哪样不是为了银钱。
“你为何不与我说呢?我这里虽说是没有大笔的银钱,但给你些应急的银钱还是有的。”宋如是想到了自己刚到长安城中的处境,她不由得叹道。
“壮士日日在你这里,我实在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何况我当时想着不就是瞧个病,又能怎样。我只管瞧我的病,旁的既看不见又听不着,不闻不问也就好了。哪知到后来,我才知道我这想法有多么愚蠢。”郎中眼中神采散尽,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并没有白吃白喝,我在这里也干了好多活计。若是没钱的话,我少吃一点便好了,你又何必如此冒险。”壮士口中低声嘟囔着,他听到此处才知道,郎中所作的一切竟然都是为了自己。他心中愧疚,不由得红了眼眶,但他自认为在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还是在几位娘子面前。所以拼命的忍住了眼泪,只让泪珠在眼眶当中滚来滚去。
“是啊,壮士极为能干,我们厢房里的柴火,还有厨房里的熏肉,都是壮士一人所做。”冬雪点头附和道。
“对,壮士的柴火劈的极好,肉也切的极好,便是东市里的屠夫都比不上他。”春花显然被壮士眼中的泪水打动了,她也附和着说道。
“屠夫?”壮士神『色』一定,口中不自觉的重复着这两个字。他总觉得这两个字极是熟悉,像是之前就有人这样叫过他。
他用力的摇晃着脑袋,那人的面容始终模糊,她生得四十多岁的模样,喊叫自己的声音极为柔和慈爱,她莫不是自己的老娘?壮士不由得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我自然知道壮士是极好的人,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的带他来瞧病。我当时只想着尽快筹些银子,但长安城中的名声又岂是那么容易就闯出来的。没有名声的郎中在任何地方都是寸步难行的。我当时为王大娘瞧病,存的也是让其帮我打响名声的主意。如今既然有人给了我大笔的银子去瞧病,我思虑再三便也同意了。”
“那人听到我同意,便约定好了第二日卯时三刻来接我。而后他便留下了银子,举着伞消失在了巷子里。我心中觉得不可思议恍若一梦,但手中的金子却是十足十的真正的黄金。我把黄金藏在了床塌底下的缝隙当中,第二日把壮士送了过来之后。之后我便按着约定的地点到了一条幽静的巷子当中。”郎中直愣愣的看着前面,仿佛那条巷子突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当时天已经大亮了,那你可瞧清楚了他的模样?”春花好奇问道
“我并没有瞧见他,我到了巷子当中。只瞧见了一辆马车停在巷子深处,车辕上坐着一位带着斗笠的车夫。车夫瞧见我后,便远远的朝着我挥了挥手。我就一路走到了巷子深处,车夫撩开车帘。
马车当中空无一人,也空无一物,便是连一个矮几或是软垫都没有。我坐上了马车,车辙便转动起来。马车在巷中七转八柺拐,我很快便『迷』了方向。后来马车像是出了城门一路狂奔起来,跑了堪堪有一个时辰的功夫,这才缓缓的停了下来。”郎中讲道最后声音已是几不可闻。
“这事情从开始便透着古怪来。这人既然是得了急病,缘何不去请长安城中知名的郎中,反而是舍近求远的请了刚入京城的郎中。若说是无钱瞧病,为何又出手阔绰,又是黄金,又是马车的。何况郎中不同,所擅长的病症也不相同,他什么都不问,就下了定金,不知是钱多人傻,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春花把这事情从前往后的捋了一遍,竟然一丝头绪都没有,反而从头到尾处处透着古怪。
“我当时也是这般想的,但人在马车上,便是反悔也是来不及了。只能随着马车一路奔到了一户人家当中。这户人家府中极是阔绰宽大,马车竟然一直奔驰到了后院当中才停下。我下了马车,一瞧院中景致,心里猜测或许是给女眷瞧病。如今高门大户当中哪个在外面没有三五个外宅。既然是外宅自然不能找寻相熟的郎中来瞧病。所以我虽然身处草木池水,花鸟鱼虫的后院当中,但一直提起的心却是轰然落了地。因为至少不会再有『性』命之忧了。”郎中神『色』轻松的叹了一口气,仿佛那日之事就在眼前。
“既然如此神秘的给『妇』人瞧病,想来那『妇』人不是有了身孕,便是落了胎。”春花快人快语,也没意识到自己还是个未曾及笄的小丫头。
“春花姑娘的思路很对,但事情却远非你我想象的那般。这个身处花红柳绿,假山池水后院当中的病人非但不是女人,反而是个实打实的男人。”郎中又灌了一盏茶,这才说道。
“男人?竟然是个身处后院的男人?”冬雪也差点惊掉了下巴。
“这男人倒是古怪的很,堂堂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不主于外,反而居于内,当真是可笑极了。”春花不屑的说道。
“想必他是得了稀奇古怪的病,这才不得不住在后院当中的。”壮士好容易『插』上一嘴。
“他并没有得稀奇古怪的病,反而面带微笑的坐在塌上瞧着我。”郎中一锤定了音。
“他莫不是认识你?“宋如是同样百思不得其解。
“他认不认识我,我并不知道。但我却并不认识他,只觉得他有些面熟而已。不管认识不认识,我都要为他来瞧病。别的事情我管不得也管不了。这时有仆人把他膝上盖着的红『色』丝帛揭开了,我心中不禁吸倒了一口凉气,也是从那时开始我才知道,他为何偏偏舍近求远的寻了我来。”郎中晃了晃手中空『荡』『荡』的茶壶,无奈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