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刺史府再添新人自是喜事一桩,而百里之外的益州城中,城南有一座庵堂,庵堂里头有个脾气暴躁的姑子,这姑子最近很是发愁。
初夏时节,万物生长,益州城中的芙蓉,银杏俱是伸展着枝叶,一片绿意盎然,而这庵堂当中则是种着一株梧桐树。
也不知是先有了这梧桐树,还是先有了庵堂,都闻梧桐树能知秋闰秋,一叶落而知天下秋,这叶,就是梧桐叶。
所以庵堂当中种着梧桐树,倒也带有几分玄机,如今带有玄机的梧桐树下,立着个黑着脸的姑子。
这姑子约莫双十年华,青衣青帽,一身标标准准的姑子装扮,她一双眼睛生得不小,偏巧眼白多,瞳仁少,那一对瞳仁就像是锥子一般,锐刺刺的,一瞧就是不好惹的。
如今青衣姑子的这一对锐刺刺的瞳仁,直盯盯的看着大殿方向,大殿里头有一人身着青衣,正跪在蒲团上面,手敲木鱼,似在专注诵经。
“你在这里做什么?”
青衣姑子肩上一沉,却是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一人,她听着那声音,猛地回转过身,对着那人愤然说道:“都到了什么时候,你竟然还有心思开顽笑!”
“小师父这是怎么了,如今到了什么时候了?”姑子身后那人是个身量不高的小丫头,这小丫头像是并没有瞧见青衣姑子恼了,只浑不在意,笑嘻嘻的说道。
“月儿,你这丫头真是个没有心肝的,如今这宋家娘子每日里也不生气,也不恼,只专心诵经,敲敲木鱼,你就不觉得奇怪?”青衣姑子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月儿。
月儿这才后知后觉看向大殿里头的那抹青衣,那人脊背挺直,手敲木鱼,一头乌发挽成高髻,瞧起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她如今这般模样不是挺好?难道非要她每日里大闹一番,才算是正常吗?”月儿收回目光,不以为然道。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月儿你就不觉得她有些太过正常了吗?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我觉得她定然是在打什么鬼主意……”青衣姑子笃定道。
“她如今身旁连个帮手都没有,即便心里有什么鬼主意,又能翻出什么天去去?”月儿满不在乎道。
“月儿你就不能动动脑子,好好想想,不说别的,只想一样,若是换作是你,被人如此设计,你会作何反应?”青衣姑子怀抱双臂,冷冷说道。
“若是换做是我,我定然是十分生气,既然我过不好,那么大家都别想过好,我自然会在这庵堂里头闹个天翻地覆,直闹到放我出去为止。”月儿认真思索道。
“那就是了,可是你再瞧瞧这宋家娘子……”青衣姑子不由回头朝大殿看去,她与月儿两人在外动静并不小,但是大殿里头却依旧是一副祥和的气息
“这么说来,这宋家娘子倒是真有些可疑……”月儿于是乎也皱着眉头认真的看着宋如是,口中猜测道。
“所以咱们还是早做准备为好……”青衣姑子沉着脸说道。
“做什么准备?”月儿茫然道。
“自然是看紧了她,即便她有什么阴谋,咱们只要跟着她,寸步不离,她即便有通天的本事,那也施展不开。”青衣姑子冷声说道。
“还是小师父说的有理。”月儿心悦诚服道。
这两人在外面说的热闹,大殿里头诵经的宋如是却是恍若未闻,只轻阖双目,敲着木鱼,一门心思的诵经。
城中,一处院落,厨房上头漫出缕缕炊烟,院中自是饭香扑鼻,一个小丫头生着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正卷着袖子在厨房里头忙活不休。
她单手揉面,另一只手,却是拿着菜刀剁着肉馅儿,她一手揉面,一手剁馅儿,两手之间相得益彰,竟是配合的极为默契。
她忙活了约莫一柱香的功夫之后,突然停了下来,蹑手蹑脚的朝着厨房门口而去,她看了一会儿,眼见院中空空,并没有任何动静,她这才惦着脚尖,又重新回到了柳木案板前头。
她探头对着肉馅狠狠淬了一口,而后蹲在地上,双手在地上蹭来蹭去,眼看手掌灰蒙蒙的,皆是尘埃,她这才心满意足的站了起来,也不洗手,只双手团面,又揉起面来。
她手上的灰尘混在面粉当中,很快就融入其中,待她揉好了面之后,双手已是干干净净,再无一丝尘埃。而原本洁白无瑕的面团则瞧起来灰蒙蒙的,她得意一笑,又蹲在地上,双手蹭地,故技重施,如此反复几次之后,那面团早就失去了本来模样,看起来就像是刚刚擦黑的天色。
小丫头这才满意的笑了,她慢条斯理的和好了面,又不慌不忙的把肉馅盘好,竟是慢悠悠的做起了古楼子。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她从泥胚小炉当中取出烤好的古楼子,一个个的码在盘中,此时铜炉子上头炖着的胡麻粥恰到火候。
小丫头把胡麻粥盛在缠枝牡丹瓷碗里,又把古楼子放在枣木食盒当中,这才小心翼翼的提着食盒出了厨房。
她走到院子当中,院中依旧静悄悄的,她立在院中,看向正房,面上神情却是极为古怪,似是嘲讽,像是厌恶。
几息的功夫过后,她这才抬步去了正房,她立在门廊下头,对着朱漆雕花木门,又是一阵恍神,直到正房里头传来一声响动,她这才抬步进了正房。
“你平日里就是这般伺候娘子的?”一个尖下巴的小丫头不满道。
“娘子喜欢的这两样膳食,最是费功夫,如今还是快的,若赶上平时,只怕如今还做不得。”小丫头提着食盒面无表情道。
“我倒是要瞧瞧你做得什么金尊玉贵的古楼子,竟是如此费功夫?”生着尖下巴的小丫头气咻咻的走到提着食盒的丫头面前,一把夺过食盒。
她提着食盒,一手掀开一角,探头朝里看去,一看之下,却是惊呼一声,“这究竟是什么古楼子,怎么是这种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