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说的这是什么糊涂话!”媒婆张氏嚷了一声,压过了张婆子的声音,她看着穿云,面露愤恨之色,口中怒道:“这厮摆明了就是为了占人便宜,这般人品差劲之人,哪里配得上欢儿姑娘?若是欢儿姑娘落到了这种人的手上,那后半生岂不是就要毁了?”
“嫂嫂……”环儿姑娘猛地一甩头,那头上颤颤巍巍的牡丹花便落到了脚边,她也顾不上,只搂着穿云,口中坚定道:“嫂嫂为何这般说奴家的夫婿?”
穿云一惊,瞠目结舌道:“你说什么夫婿?”
“方才郎君看也看了,摸也摸了,此番莫不是要赖账?”欢儿姑娘口齿突然伶俐了起来,“方才郎君迎面而来,奴家待要避让,谁知郎君非但不知避嫌,反倒是趁机轻薄了奴家……郎君还搂着奴家不肯松手……”欢儿姑娘说话间,伸手往头上一扯,于是头发散落,果真一副被轻薄了的模样。
“奴家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张婆子不给穿云反应的机会,只口中义正言辞道:“奴家虽说是同你一路,按理应该向着你才是。”张婆子看着穿云,蓦然间话音一转,口中怒道:“可是奴家向来帮理不帮亲,方才奴家瞧得清清楚楚,正是你刻意轻薄了欢儿姑娘!”
穿云似是走到了穷途末路,便是浑身上下长满嘴也说不清了,他一急之下,伸手去掰扯欢儿姑娘,谁知那欢儿姑娘反倒是抱的更紧了。
就在这一会儿的功夫,欢儿姑娘就揉乱了发髻,扯开了前襟,又甩掉了鞋子。
那一只绣着交颈鸳鸯的鞋子,孤零零的呆在墙根儿底下,同那墙根儿底下的苔癣,一同暗自发着幽绿。
“郎君为何要如此对待奴家……奴家也是好人家的娘子……郎君为何这般……这般……轻薄……”欢儿姑娘默默的又添了把柴火。
穿云就跟被架在柴火堆上一般,烤的他浑身冒汗,他眼看扯不动欢儿姑娘,于是口中绝望道:“姑娘这又是何必?咱们不过萍水相逢,这天底下又不是只有我一个男人。姑娘不了解我,张张婆子却是了解我的,平日里我嘴又馋,人又懒,脾气又古怪,谁若是不顺着我的心意,我自会站在她家墙根儿底下骂上三天三夜。”
张婆子听得暗自点头,她刚要随身附和,转念一想,连忙解释道:“穿云你莫要太轻贱自己了,咱们那院落里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是最为勤快的。你不仅人勤快,还最为仗义,不管谁人有求于你的,你便是砸锅卖铁,上房揭瓦也要做成了此事。”张婆子看着墙头上的瓦片,口中顿了一下,方才又哽咽道:“所以大家都很感激你……”
“张婆子你莫不是癔症了,你仔细回想回想,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穿云发急道。
“穿云你脑子里头莫不是糊了屎!”张婆子看不下去穿云磨磨唧唧的劲头,只恨不能立刻的让这两人进洞房,于是口中继续说道:“此番正是郎有情,妾有意的时候,人家姑娘都先放低了身段,你又何必要端着架子?人家姑娘都不嫌弃你的为人,你又何必太过轻贱自己?”
张婆子说着,只把那欢儿姑娘使劲推向穿云,这欢儿姑娘本就紧紧黏在穿云怀中,此番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于是跟穿云胸口对胸口,肚子贴肚子,大腿碰大腿,膝盖撞膝盖,这两人就跟两张糊了浆糊的年画一般,紧紧贴在一起。
张婆子一瞧就两眼冒光,反观一旁的媒婆张氏,则是两眼冒火,她上前去拉欢儿姑娘,口中忍着火气劝道:“欢儿姑娘你先松手,奴家有话跟你说。”
媒婆张氏勉强凑到欢儿姑娘的耳边,口中低声道:“奴家那里还有个郎君,他家里家大业大,便是寻常跟在身边伺候的小厮就有四五个。欢儿姑娘仔细想想,你若嫁过去了,那一进门可算是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镇日里姑娘什么也不用做,只领着丫头出门闲逛,瞧见什么喜欢,就买下什么,便是欢儿姑娘日日出门闲逛,这家里头也是支应的起的。”
谁知欢儿姑娘竟像是被穿云灌了迷魂汤一般,只使出了浑身的力气贴着穿云,口中坚决道:“多谢嫂嫂为奴家打算,可奴家眼里头心里头只有穿云哥哥,奴家这辈子,非穿云哥哥不嫁!”
“你方才也听说了他的为人,竟是还要上赶着黏上去。你若要执意如此,以后你可莫要后悔,奴家再不会管你的事情!”媒婆张氏软的不行,只得来醒的。
谁知那欢儿姑娘此番倒是铁了心了,只软硬不吃,她把头埋进穿云怀中,只留给媒婆张氏一个乱糟糟的后脑勺,口中闷声说道:“多谢嫂嫂,奴家会一直记得嫂嫂的好,嫂嫂不管何时上门,嫂嫂都是奴家的亲嫂嫂!”
“有这般通情达理的姑娘,你还挑三拣四做什么!”张婆子在穿云肩头上重重一拍,口中对着欢儿姑娘说道:“欢儿姑娘,莫要担心,奴家这就带你回家去。”
“姐姐!”
“张婆子!”
两声暴喝声同时响起。
穿云的视线与媒婆张氏的视线触碰的一瞬间,媒婆张氏突然心头一松,因为她从穿云脸上看到了显而易见的紧张,恐惧与惊恐。
“姐姐说的是!”媒婆张氏看着穿云突然笑了,笑容很是邪恶。
媒婆张氏突然转了口风,穿云的一颗心彻底的沉了下去,他闻着欢儿姑娘头上桂花头油的味道,猛地吸溜了下鼻子,响亮的打了个喷嚏。
这日的天气特别好,天空蓝得发白,仰头看向天空,入眼的却是晃的人睁不开眼睛的大太阳。太阳晒的人脸皮发烫,穿云头上落下大滴的汗珠子,他浑身发木,胳膊跟腿像是别人的胳膊别人的腿,但怀中的欢儿姑娘却是活生生的人。
“郎君打算何时带奴家回家去?”欢儿姑娘在穿云怀中扭来扭去,似是麻糖,她的声音又甜又黏,亦类麻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