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一夜听风雨。
夜半时分落了雨,待天亮之后,天色阴沉沉的,又起了风。
“张婆子……娘子唤你呢……”石娘推开房门,瞧着正在做绣活儿的张婆子。
不知何时,空中飘起了迷蒙细雨,微凉之中透着沁人心脾。
辰时三刻,天色阴沉。
张婆子出了正房,她缩了缩肩膀,面上阴晴不定。
一夜风雨,前院的青砖上又有雨水,又有落叶。
石娘正拿着笤帚清扫落叶,瞧见张婆子出来,口中多嘴问了一句,“张婆子,娘子方才给你说的什么?”
张婆子脸一沉,“这一天天的不是刮风,就是下雨,就没有让人安生的时候!”
石娘瞧着张婆子面色不善,待要多问两句,结果那张婆子就转去了后院,她头发梳的溜光,头上的银簪子也带着几分阴沉。
巳时三刻,张婆子出了巷子口,街上行人不多,张婆子举着油纸伞遮挡了一半的视线。
烟雨迷蒙,青石板上聚了水,于是雨水落在地上,就成了一朵朵的水花。水花绽开,涟漪微泛,一圈一圈儿的水花连绵成了一条幽长的路。
张婆子低头看路,只瞧了一路的绣鞋,茶色的,水烟色的,韭菜色的,又有那鹅黄色的,胭脂色的,偶尔几双革靴匆匆而过。
“吉祥客栈”所在的地段并不大好,在僻静的街上,又占了街角的位置,门楣上画着的匾额,黑漆斑驳,也不知是哪年哪月的旧物。跨过门槛,里头有个桐木柜台,并不见掌柜的,只有个十二三岁的小伙计拿着块儿脏兮兮的破布在进门的多宝阁上擦来擦去。
多宝阁上也没有几件儿值钱的物件儿,不过是陶做的菩萨,木雕的如意,还有几只三足青瓷香炉。
“掌柜的……有客上门……”
张婆子正瞧着多宝阁上的物件儿,突地小伙计的声音吓了一跳,紧接着又听到柜台东边的木梯上传来“踢踢踏踏”略显慌乱的声音。
张婆子定睛去瞧,只见着个三十多岁模样邋遢之人从木梯上慌慌张张冲了下来,而后冲着张婆子的方向,急急的说道:“客人呢?”
“奴家是来找人的。”张婆子瞧着那掌柜的冒冒失失的,话也就不再多说,只开门见山道。
“你莫不是来找昨夜的那位姑娘?”掌柜的似笑非笑道。
“昨夜那位姑娘住在何处?”张婆子有些惊讶,这掌柜的记性倒是不错。
“那姑娘就住在二楼,拐过楼梯东边第一间。”掌柜的朝着楼梯指了指。
张婆子话不多说,直接顺着楼梯去了二楼,她很快就找到了欢儿姑娘。
窗开半扇,远处阴沉的天连接着黛色的瓦,欢儿姑娘背对着张婆子立在窗前,似是在瞧外厢的景致。
“欢儿姑娘倒是好兴致。”张婆子的声音似是阴沉的天。
欢儿姑娘回身,伸手系着腰间的纽袢,又抬眸看向张婆子,口中亲切道:“张婆子来了?”
张婆子瞧着欢儿姑娘脸颊的胭脂花了,又联想到方才那掌柜的慌张模样,心里头有了定论,看向欢儿姑娘的眼神儿愈发鄙夷,“奴家是过来给姑娘赔礼道歉的。”
“张婆子确实应该给奴家赔礼道歉……”欢儿姑娘突然笑了起来。
“姑娘真是好手段。”张婆子面上阴晴不定。
“都说人心不足蛇吞象,张婆子拿了奴家的臂钏也就罢了,权当是奴家送给你的。”
“可是你此番为何又拿去了奴家的琉璃簪子?那可是娘子方才赏给奴家的。娘子前脚才给了奴家,张婆子你后脚就拿去了,这却把奴家的脸面搁在何处?”欢儿姑娘收起面上笑意,冷笑着看向张婆子。
“根本就没有琉璃簪子,姑娘非要陷害奴家也应该拿出个容易让人信服的理由才是!”张婆子有些愤怒,狠狠瞪着欢儿姑娘,“就这般凭空捏造出个琉璃簪子,姑娘可曾给了奴家脸面?”
“那琉璃簪子先前还在奴家手上,不过是睡了个觉的功夫就不见了踪影,张婆子你莫不是以为奴家愚蠢?这才会信了你的邪?”
张婆子吐出一口气,缓和了语气,“姑娘睡了一觉,就叫嚷着丢了琉璃簪子,那屋子里头就咱们二人,姑娘若是看不惯奴家直说就是,何必整出这么个幺蛾子出来?”
欢儿姑娘瞧着张婆子的嘴巴一张一合,心里头只觉得不耐烦,她又想到这一夜的委屈,心里头更是凭添了一把怒火,于是语气更为不善,“张婆子你倒还真是会倒打一耙,既然你说奴家刻意诬陷你,为何不去娘子那里讨个公道去?”
“为何张婆子你偏偏还要来奴家这里给奴家赔礼道歉?”欢儿姑娘目光轻蔑,她系好了纽袢,只软软的靠着窗棂。
她头上戴着那嵌玉的金簪子,身上穿着的是锦衣绸缎,脚下却踩着平素最喜欢的鸳鸯交颈绿绣鞋。她神色慵懒,目光轻佻,只这一副模样,跟那平康坊的姑娘们一般无二。
“笃笃笃……”有人敲门。
“谁?”欢儿姑娘的声音复又娇软起来。
“欢儿姑娘有客上门,这茶水糕点便是小店特意送的。”门开一线,掌柜的从门外探出头来。
“多谢掌柜的。”欢儿姑娘笑道。
张婆子听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转头去看掌柜的,只见掌柜的袖口上染着一大片的油渍,手上端着的托盘里放着个偏嘴的茶壶,旁边搁着两个青瓷茶杯。又有两个瓷盘里头盛着白糖糕跟红绫饼。
“这两样糕点姑娘且尝尝,虽是比不得东街上的,但是味道绵软可口,味道很是不错。”掌柜的自顾自的进了客房,他的目光始终凝聚在欢儿姑娘身上,从头到脚,目露贪恋。
“奴家原以为姑娘受了委屈,此番看着欢儿姑娘倒是过得很是顺心如意呢。”张婆子一语双关,话虽是冲着欢儿姑娘说的,一双眼睛却是牢牢盯住了那掌柜的。
掌柜的把托盘搁在案几上,他直起身子,显得有些局促,“姑娘有客上门,有事尽管招呼,我就在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