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这厢话音刚落,那厢铺子里头就走出个骂骂咧咧的婆娘,那婆娘年纪瞧起来不小,身量不高不低,皮肤不白不黑,一双脚不大不小。她身上穿着黑漆漆的衣裳,头发梳在脑后,又在髻上簪着一朵白绒花。打眼瞧着,倒像是家里头死了人的装扮。
她出了铺子,立在那掌柜的身旁,一句话不问,张口就骂,“遭瘟的!狗入的!叫你做活,偏要躲懒!如今又杵在这里头做什么!”
那掌柜的耷拉着肩膀,指着歪在地上的案几,口中无辜道:“有人偷咱们东西……”
“我肏你娘的眼!东西就在家门口放着,也能被人偷了去!老娘要你何用!倒不如给你活剐了,送到张大那里去!让那杀猪的张大把你千刀万剐,回来多出来的下水,还能让老娘吃上几日!”那婆娘张口就骂,待瞧见王嫂子与桂花,口中更是没闲着,“啖狗粪的婆娘,再没地方偷,竟偷到老娘这里来了。那案几是供奉给死人用的贡品,你家是死了爹了还是死了娘了,这一会儿的功夫,殎尸入殓的功夫竟是都等不及,就过来当这过街喊打的贼货!”
王嫂子被人劈头盖脸一通喝骂,哪里受的住。眼看那妇人是个不好惹得,于是她偷眼去看桂花,只见桂花杵在一旁垂着头,并不看她,也不敢接话。
王嫂子心知骂不过这婆娘,于是心里头琢磨出了个损招儿,于是只拍着大腿高声嚎哭起来,“你这案几砸坏了奴家的杯盏,那杯盏可是家里头祖传的,平日里奴家都是带在身上的,此番你倒是给奴家个说法才是!”
“放你娘的狗臭屁!”那婆娘劈手夺过王嫂子手上的碎瓷,口中高声叫骂了起来,“这杯盏乃是特意放血的,如何就成了你家祖传的了?老娘倒不知这放血的邪物,竟然还有人巴巴的往上贴!”
王嫂子听到“血”字,心头一颤,奈何嘴上就不认输,“你混说八道,这杯盏正是奴家祖传的,也有人亲眼瞧见过的,桂花你倒是帮奴家说句话才是。”王嫂子又去招呼桂花,结果那桂花头也不抬,只装作没有听到。
“哼!你这婆娘看来是吃石头拉硬屎——屎顽固!”那婆娘举着手上的碎瓷片,口中喝骂道:“这杯盏原是放血用的,你不知其中厉害,竟然说是你家祖传的。病从口入,祸从口出,老娘劝你一句,这几日最好莫要出门!不然你开了瓢见了血可莫要怪老娘没有提醒过你!”那婆娘把那碎瓷片狠狠惯在王嫂子的脸前头,而后扯着那掌柜的,进了铺子,“你这遭瘟的还不快些进来!”
王嫂子今日几次三番的听到祸事血光,心里头不由泛起了嘀咕,好歹那泼辣的婆娘进屋去了。她也稍稍松快了一些,她又去看桂花,但见那桂花远远的站着,竟是不愿被她带累的模样。
“如今倒才瞧出了你的为人!”王嫂子慢腾腾的起了身,正想了一肚子责怪的话,结果一句话不曾出口,就踩在了碎瓷片上头。
她脚下一痛,低头一看,方才知晓出门的急,脚下竟还穿着家里头惯常穿的软底鞋子。
那瓷片尖利,只扎的脚心生疼,她弓起身子抬起脚,那瓷片竟然扎破了鞋底子。她用力一薅,瓷片上红了一片,竟是又见了血。
“你这桂花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来帮忙!”王嫂子吃痛,又去唤那桂花,结果再抬头间那桂花早就没了踪影,原来竟是趁机离去了。
“那算命的先生果真灵验……”王嫂子此番方才觉得害怕,身子骨儿一阵阵的透出冷意,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头,“这血光之灾……竟是真的……”
出了背街,便是主路,周围也渐渐热闹了起来,两厢的铺子里也有了人声,无论是扎染的铺子,还是茶肆古玩,或是香烛炮仗店,再或是生意冷清一些的粮油铺子,都有人说话隐约说话的动静。
那桂花急匆匆的走着,恨不能把王嫂子远远的甩到身后,这一处街坊又宽又长,走到一处,她突地听到女子调笑的声音,竟像是到了那等子见不得人的去处。
桂花抬头去看,果真前头那铺子挂着个红彤彤的布幡,二楼开着几扇窗,其中一扇窗前倚靠着个衣着清凉的女子。
如今乃入深秋,那女子身上穿着的还是轻薄的夏裳,露出胸脯一大片雪白的白肉。
“竟是如此不知羞……”桂花又看了那女子两眼,这才收回了目光,口中咕哝了几句,到底加快了脚步。结果那楼上的女子也瞧见了她,只冲着她嬉笑道,“那妇人你这般着急忙慌的是往哪儿去?莫不是要去偷汉子不成?”
桂花抬头就骂,“你这骚浪贱货才是偷汉子的东西!你可莫要攀扯奴家,奴家可是正经人家的妇人!”
“你若正经何必成亲,直接剃成秃子去庙里头当姑子去。”那女子闲来无事,便口中打趣道。
“你不要脸!”桂花料想不到女子非但不羞不燥,反倒开口将了她一军,“合该你去剃成秃子到庙里头去念经拜佛去!”
“你这妇人这般气愤,想来是被奴家说中了心事。”女子嬉笑道:“不然你又何必恼了,想来当真是去偷汉子的。”
“偷汉子偷汉子,奴家看你才是鸡窝里头的偷汉贼!”桂花张口骂道。
“那汉子也不知是个什么模样?”女子自顾自的说道:“你这妇人模样普通,那汉子估摸着或是打铁的或是杀猪的,不然怎会与你王八看绿豆对上眼儿了?”
“你说谁王八对绿豆看上眼儿了!”桂花这一日实在糟心,此番前因后果全然发作了起来,只双手叉腰,冲着那女子喝骂了起来,“你这不要脸的东西,你个千人枕万人睡的东西,自己一身骚,反倒要攀扯到奴家身上。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的骚浪贱相!”
那女子收了笑,只挑眉看着桂花,口中声音依旧不恼,“你这妇人吃了炮仗一般,想来是许久没有见过男人罢,不然怎地这般火急火燎的去见你那野男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