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儿年岁不大,却最是记仇,方才被那账房的那般折磨,此番哪里不记仇的,于是手下也没个准头,只由着自己痛快,把那账房的扎得鬼哭狼嚎,满嘴求饶。
穿云此番功成名退,待要走人,那厢却被椿儿撵了上来,“好汉且等等,你若是走了,这账房的定然不能饶过奴婢。”
穿云看着椿儿手上捏着的银针,口中道:“你拿着银针还怕他作什么?”
“那账房的有个脂粉匣子,里头好些个折磨人的东西,再说他也不是一个人,若是一会儿让戏班子的人瞧见定然不能饶了奴婢。”椿儿随手把银针丢在地上,只缠着穿云,“你好歹救人救到底,把奴婢送到家去。”
穿云看着椿儿,看她身上的衣裳揉搓的不像样子,衣襟胡乱系着纽袢,脖子上还露着一抹血道子,他到底说道:“也罢,我这便送你回去。”
椿儿走了两步,又回身捡起了地上的银针,口中又道:“这银针好歹有些用处,扔了实在可惜。”
这一处巷子本就是个没人来的地界儿,此番赶上正午头上,更是连个人影也没有。那拉车的牛倒也老实,这厢闹得厉害,那厢老牛安安生生的站着,只嘴里头不紧不慢的嚼着草料。
椿儿跟着穿云走了,没走几步,又跑了回来,先拿针戳了账房的一下子,而后搜出脂粉匣子,这才撵着穿云去了。
城中到处充盈着饭菜的香气,若是有人家里头炖了肉那便是香飘万里,隔得老远都能闻得出来。
两人出了这一处僻静的巷子,外头有了人声,于是饭菜的香味越发的勾人。有人家里头像是在做锅子,那香味顺着院墙飘了出来,只往人的鼻子里头钻。
椿儿摸了摸肚子,撵上了穿云,“奴婢饿了……”
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听到穿云耳中,他只理也不理,只当做没有听见,继续赶路。
“奴婢早上出城的时候,就吃了块儿饼子,这会子这般模样,回去以后,定会引人误会。”椿儿倒也不再吃饭这一章,只可怜兮兮的看着穿云,“奴婢好歹还没有说亲,若是被庄子上的瞧见了,奴婢以后可怎么活?”
穿云停下步子,这一处正是一处人家的后院儿,从院里头飘出一阵肉香,仿佛是抹了蜜的牛肉架在木头上烤,烤肉的香味一丝一缕的传了出来,勾的椿儿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穿云看着椿儿头发微微散乱,鬓边落着一缕团在一处的头发,纽袢胡乱系着,袖口破了露出一截子手腕。这模样瞧起来,确实是一番被染指了的模样。
穿云摸了摸袖袋,顺路朝那街坊去了,那街坊上自有现成的成衣铺子。椿儿不知穿云做什么去,只紧追不舍,口中又道:“好汉且等等,好歹等奴婢吃了饱饭,再送奴婢出城去。”
穿云不吱声,反倒是加快了脚步,眼看到了街坊口,他记得临街有家开成衣铺子的,果然过了两间铺子就瞧见门口挂着布幡的成衣铺子。
椿儿等到穿云进了铺子,这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她心里头一阵欢喜,只想着趁这机会买上一件儿厚实的袄子。
这铺子也有柜台,柜台上摆放着几样料子,有织锦的,也有上好的缭绫,不过那越州缭绫,大多数时候是装点门面,平素极少有人来买。
椿儿一进门就瞧见了那越州缭绫,这缭绫织工精细,文采奇巧,有玄鹅,天马,盘涤各色花样。椿儿不错眼的瞧着,被那小伙计看在眼中。
小伙计是做惯了买卖的,瞧见春儿看那越州缭绫的目光,于是开口招呼了起来,“姑娘真是好眼光,这越州缭绫乃是咱们铺子里的镇店之宝,这玄鹅花样最是与姑娘相配。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姑娘若是穿了咱们这一件儿衣裳,那模样只怕是比宫里头的娘娘还要好看。”
椿儿原本只是过过眼瘾,被这小伙计一说,倒是有些动心,她看了看穿云,带着商量的语气问道:“奴家这会子觉得冷了,便先试试去?”
“给这位姑娘找一件袄子过来,快一些。”穿云说道。
那小伙计看了眼穿云腰间的玉佩,心里头不免嘀咕了两句,“这位客官瞧起来倒是个阔绰的,那腰间的玉佩好歹值上几十两银子,怎地行事间如此小气?”
小伙计想归想,到底去为椿儿寻了件儿袄子过来。不过虽说是袄子,但也是正经的蜀锦袄子,茶色的袄子袖口还绣着一连串儿的腊梅花。
椿儿瞧见这袄子,先前有些嫌弃,待瞧见那袖口处绣着的腊梅花,倒又喜欢上了,于是也不等小伙计开口,便接过衣裳在身上比划起来。
正午头上,原是没有生意的,此番她二人上门,倒叫小伙计重新打起了精神。那袄子上了椿儿的身儿,倒是异常合身,就像是比照着椿儿的身量特意做的,于是椿儿越发的欢喜起来,只对着铜镜瞧来瞧去。
穿云有些不耐烦,只侧身去看街坊,那对过的街坊是一家做笔墨纸砚买卖的书坊。正午头上,并没有生意,那掌柜的就趴在柜台上打盹儿,他头上戴着璞头,很有几分读书人的模样。
穿云瞧见书坊,便想到了家里头的书局,他对着那书坊叹了一口气,而后随手摸出银子,只想快些打发了碍事的椿儿。
椿儿得了袄子,心里头很是欢喜,那小伙计又趁热打铁拿来了一件儿灯笼裙。
穿云只想打发了椿儿,便一股脑的把那灯笼裙也买了下来,如此那椿儿可谓是焕然一新,待要再买上一双绣鞋,谁知那穿云已经跨过门槛出了铺子。
椿儿只得又撵了过去,她手上提着个小包袱,里头放着的正是先前的鹅黄色衣裳,本也是黄丫头的,合着破了,如此还给黄丫头倒也不心疼。
“好汉……”椿儿撵了过去,只冲着穿云笑道:“多谢好汉为奴婢置办了衣裳,奴婢已经许久没有买过新衣裳了,这衣裳奴婢很是喜欢。”
穿云从袖袋之中又摸出一把大钱,一股脑的都给了椿儿,“你到了城门口先去那城墙根儿底下吃上一碗热元宵,然后就回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