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婆子手上的古楼子还剩下半个,却没有了蒜头,她抬着眼皮子,看着绣帕子的那小丫头,“这会子厨房还不会锁门,你便快些去给奴婢拿几个蒜头去。”
小丫头起了身,却是打了个哈欠,“这会子功夫只怕厨房早就灭了灯了,奴婢困了,这会子便要回去歇着了,不然到了天明又要起不得身。”
刘婆子口中登时觉得没有味道,手上的古楼子也不香了,这会子什么都不想,只想着吃大蒜,“你这没有心肝的小丫头,打听完了就要走人。”她哼了一声,“可是方才柳家公子的事儿可还没有说完呢,你若不听,尽管回去,只是到了以后你可莫要后悔。”
那小丫头便迟疑了起来,她捏着绣棚,很快就回了话,“奴婢这就拿蒜头去。”
小丫头出了屋,便觉得眼前一黑,又觉得四处冷飕飕的,她不由得抄起手。过会子的功夫才隐约瞧见了外头的情形,她便就着这一处光亮,朝着厨房去了。厨房里果然亮着灯,撩开帘子进了门,那烧火丫头正往灶堂里添柴火,灶上的蒸笼往外冒着热气,闻起来又香又甜,像是桂花糕的味道。
“刘婆子想吃蒜头,特意使了奴婢过来一趟。”小丫头搓着手,只把手伸到灶火边儿上,一双眼睛总要在笼屉上打量,仿佛能透过笼屉窥见里头蒸着的是不是桂花糕一般。
烧火丫头话不多,只随手摸了两个蒜头递给了小丫头,“这蒜头也不多了。”
小丫头瞧见灶上的蒸笼冒着热气,于是搭讪着问了两句,“都到这个时辰了,怎地又忙活上了?闻着味道,像是蒸桂花糕呐?”
“那一位姑娘夜里头没有吃饭。”烧火丫头低头添柴,随口说道。
小丫头一下子就猜出来了,烧火丫头口中的“那一位姑娘”定然就是黄丫头了,她像是发现了天大的事儿,也顾不上说话,只抄起蒜头就出了厨房。
小丫头一路匆匆忙忙的往厢房去,倒也不觉得冷,只进了院门儿,打眼瞧见那黑乎乎的墙根儿,这才觉得冷了起来。
那墙根底下便是月亮也照不见,更不用说如今月光飘渺。她抬头看着天色,只看那月亮上像是蒙着一层纱,月光照在地上也不似平时那般亮堂,于是那墙根儿便越发的漆黑古怪起来。她又看了一眼,总疑心那墙根儿底下藏着个鬼影子。她心里头害怕,只捏紧了手上的大蒜,匆匆忙忙进了屋。
屋里头亮堂堂的,有股子大蒜的辛辣味儿,床榻上坐着的刘婆子油灯底下瞧起来油光满面的,手上的古楼子正凑在嘴边儿上,瞧见小丫头进门,她便热络的招呼起来,“快些把蒜头拿过来。”说话间又喷出一股子刺鼻的死蒜气。
“方才奴婢瞧见那墙根底下像是站着个人……”小丫头把蒜头递给刘婆子,那两头蒜早就被她攥得热乎乎的,“又像是个鬼影……”
“你这丫头……”刘婆子吃着古楼子,就着大蒜,面上带着暧昧的神色,“你可仔细听听那一处可是有什么动静?”
那丫头就不再言语,支楞着耳朵去听外头的动静,过了一会儿,方才摇头道:“奴婢什么动静也没有听见……”
“嘿嘿……”刘婆子笑嘻嘻的看着小丫头,“你如今年纪还小,尚且不知男女之间的事情,若是知晓了,便会知道,莫说是半夜里过来,便是半夜里下着刀子也要赶过来。”
小丫头红了脸,只坐在板凳上,手上拿着绣棚,口中低声说道:“刘婆子你可莫要胡说……”
“你这小丫头,再过上两年你就知道奴婢有没有胡说了。”刘婆子神色兴奋,又吃了一口大蒜,“这男女床榻之间那起子事儿,便似是那穿衣吃饭一般寻常。如今你抹不开脸去,到时候只怕奴婢不问你也要说的。”
小丫头臊的满脸通红,索性起了身,只口中低声道:“早知便不该给刘婆子拿蒜头。”她说完这话,狼撵一般出了屋子,撩开帘子,进来一阵冷风。
刘婆子面上带着笑意,“也就这做姑娘的脸皮子薄一些,那些个妇人哪一个不是张口就来。”手上的古楼子很快就下了肚,绣荷包的小丫头也起了身,她脸颊微红,口中道了一句,“刘婆子方才要说那柳家公子,此番莫不是忘了不成?”
刘婆子过了凉风,笑容微收,“这柳家公子可是个重情义的,模样也周正,只可惜如今有了那刘家娘子,你们这些个小丫头就莫要再做白日梦了。”
“可那刘家娘子家里头早就破败了,同着奴婢们的处境又有什么不同?”小丫头有些不甘心。
“那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即便是家业败了,好歹还顶着个官家娘子的名头,你倒是说说你这小丫头如何能比得过?”刘婆子嬉笑起来,“你这模样倒也是一副好模样,只可惜没有个好出身。这麻雀变凤凰,好歹要有个现成的枝头才成,你这小丫头有什么?”
“可那刘家娘子不是身子不大好……”小丫头皱眉道:“听说那病也是胎里头带的,以后只怕也难有孕……”
“你这丫头混说什么呢?”刘婆子汲着鞋子起了身,她掏出个帕子擦了擦手,口中又道:“这也是姑娘家里说的话?那刘家娘子身子即便不好,这长安城中可是有那些个杏林高手的,仔细调养总能好的。再说这柳家家底儿可是甚是殷实。”
“家底儿殷实又能如何?”小丫头声音低了下去,“阎王难救要死的鬼,这人的寿数都是一落地就定下来的。”她这最末的一句又低又轻,刘婆子听不清楚,只提高了嗓门道:“你这小丫头又嘀咕什么呢,你莫要以为你见过柳家公子一回,便要心里头做起文章来了,咱们可是为奴为婢的,这辈子便是生下的孩子那也是个奴婢。”
刘婆子倒了碗热茶,说是热茶这会子功夫早就凉了,她喝了一口,便搁下了茶碗,“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老话说的一准儿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