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半晌的时候,天色阴沉,像是要下雪。谁知道过了一宿。一早醒来,竟然是个阳光和煦的好天气。
冬天里的太阳,便是个稀罕的物件儿,但凡有了日头,这洗衣裳的晒被子的就多了起来。
辛姨娘起了身,墙根儿底下,瘪了的红豆,同那新发的嫩芽,在那一处,颇有几分桃红柳绿的意味。
元阳姨娘抚了抚鬓边的金簪,面上带着同情之色,“辛姨娘同痣丫头主仆一场,她如今有了身孕,你这身为旧主的就没什么话要奴家捎过去的?”
辛姨娘看着阳光底下的被褥,神色极为专注,面上带着几分满足的神色,并没有元阳姨娘期待当中的绝望悲戚与歇斯底里。
“若是日日都是这般的好天气。那就夜里头便不用再受罪了。”辛姨娘看着被褥上绣着大朵的芍药花,神色中带着满足的神色。
元阳姨娘也瞧着被褥上的芍药花,口中带着几分嘲讽,“辛姨娘这般自得其乐,那奴家便也不打扰。”
她说话间撩起裙摆,莲步轻移,发间的金簪子在阳光底下划过一道金光,她堪堪跨过门槛的时候,又回过头来,嫣然一笑,“如今瞧见辛姨娘高兴,奴家心里也高兴,毕竟都是一同伺候过郎君的姐妹。如此一来,奴家倒是想起来,还有一桩好事要告诉辛姨娘。”
“今日只怕是个黄道吉日,不然怎地这般多的好消息?”辛姨娘看着元阳姨娘发间的金簪,口中浅笑道。
“辛姨娘只怕还不知道,那六娘子只怕也有了身孕,如此一来,咱们这院里头也算是双喜临门了。”元阳姨娘的笑容似是从心底里发出的一般,“奴家还知道,六娘子的胎像仿佛并不大稳妥,所以那米儿丫头镇日里总往外跑……”
元阳姨娘说到这一处,面上突然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意,接下来的话,便显得意味深长起来,“前几日,咱们府里头还来了一位俊俏的小郎君,奴家撞上一回,还以为是老夫人的远房亲戚,谁知道竟是个郎中。”
“奴家倒还未瞧见过这般俊俏的小郎中呢……”元阳姨娘掏出帕子,搭在额间,口中笑道:“奴家怎地又说到了这一茬,六娘子有孕在身,便是咱们府上天大的喜事,便是老夫人也特意嘱托了厨下,说是仔细伺候着,若是有那伺候不周到的,便立时的撵了出去。”
“六娘子真真是命好,这便是羡慕也羡慕不来的。”辛姨娘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出了院门。
院里头弥漫着一股子霉味儿,麻绳上搭着的被褥,一打眼瞧着便觉得寒酸,被褥上绣着的芍药花瞧起来也带着几分萎靡。
辛姨娘的屋在这院中的东边儿房里头,那西边儿的屋里装着各样的杂物,门口又上着锁,辛姨娘透过门缝看过几回,只看那屋里头搁着一整套的床榻案几,有高案矮案,瞧起来不新不旧,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流传下来的。
至于这院中坐北朝南的正房门口也挂着一把铜锁,那锁头有些年头了,所以早就生了锈。莫说是没有钥匙便是有了钥匙,只怕也打不开那锁头。
辛姨娘透过门缝看过几回,那正房里黑洞洞的,即便是捡着正午头的时候去看,也瞧不分明。
寻常糊窗的纸,都是透光的宣纸。而在正房里糊着的宣纸却是黑漆漆的,像是抹涂满了墨的,便是一丝光亮也透不进来。
辛姨娘看了几回先前还觉得好奇。没过几日,夜里头便听到那正房里头传来些古怪的动静。有时候是重物倒地的声音,有时候又是房梁叽叽扭扭的声音。
合着辛姨娘如今的日子也是生不如死,于是她便也不再去看,等到夜里头有了动静,便蒙过头去睡。没过多久,也就习惯了正房里的动静。
再说元阳姨娘出了院儿,只觉得眼前透亮,再没有那股子难闻的霉味儿。小丫头守在门口,瞧见元阳姑娘出来,便递过了暖手炉子,朝着那院里头努了努嘴,“她可曾听进去了?”
元阳姨娘摇了摇头,面带嘲讽,“她如今可是个油盐不进的……”
“莫不是同那茅坑里的石头一般?”小丫头拧着眉头,“早知如此,便该奴婢上门去说。”
元阳姨娘摇了摇头,“此番还不到那地步,她好歹还挂着个姨娘的名头,我总要给她几分脸面。”
“嗤……”小丫头嗤笑一声,“她早就不是什么姨娘了,自打元阳姨娘成了姨娘的那一日,她便是个低贱的陪床丫头罢了,莫说是痣丫头,便是奴婢她也比不过。”
这一处院落里,北院儿种着十几株腊梅花,如今不到花开的时候,却已有梅香浮动。
小丫头看着那梅花,口中又说道:“姨娘既然已经做好了打算,那便何必给她脸面,便是由奴婢出面,她若是还想出头,便该按照咱们说的去做。”小丫头冷笑一声,“不然那院落里的秘密若是被她知晓了,只怕她也活不长了。”
元阳姨娘语气和善,“奴家自有打算,你且莫要多事。”
再说那管事的远远瞧见黄丫头,便赶了过去,还未打个照脸儿,那黄丫头就瞧见了管事的,于是转身就跑。这二人一个跑,一个追,很快就出了巷子口。
那巷子里的婆子瞧见这一遭,口中啧啧道:“我说这一处不太平,这一处还真不太平,这厢院落里死了老夫人,怎地连找人的都变得古怪了起来,竟是瞧见个小娘子,便要急赤白脸的撵过去,他也不看看这可是光天化日之下,那街坊前头可是有捕快巡街的。”
婆子挎着篮子回院儿去了,自然没有瞧见外头的情形,那黄丫头出了巷子口,只慌里慌张的捡着个铺子就冲了进去。
她进了铺子,只冲到内堂里头,这才稍稍舒了一口气,待听到外头的动静渐渐小了,这才放下心来。
“你这女子做什么?”一声暴喝而起,吓了黄丫头一跳,她这才打量起眼前的铺子,谁知道这一处竟是个成衣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