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回了铺子,远远就瞧见对面铺子的屋檐底下站着几个读书人,这几人原是铺子里的常客,这会子正冲着铺子低声说着什么。
斜对过的胡同口,也探头探脑立着几人,瞧见春花过来,那几人便指指点点起来,也不知在议论着什么。
隔壁间铺子的小伙计从门板后头探出头来,对上春花的目光,便“嗖”的一下子躲了回去。
春花未进门就听到一阵喧闹之声,入眼看过去,见靠窗的案几旁,立着几位妇人。
城外梅花开了,于是铺子里也多了一抹幽香,案几上便有个长颈的梅瓶,玉色瓶身,瓶口斜插几枝朱砂梅。色如朱砂,味极清幽。
一个妇人抄着梅瓶,瞧见春花进来,便指桑骂槐起来,“姑娘这又是上哪儿招摇去了了?”
这妇人说话间,又上下打量春花,眼看春花穿着也算素净,眼睛又在春花脸上打着转。
春花进了铺子,又看那小伙计从屏风后头探出头来,冲着她打眼色,那柜台后头也立着个妇人,那妇人手指波动着算盘珠子,只面带不善,斜眼看着春花。
春花看这几位妇人脸生,之前并未瞧见过,她先抛给了小伙计一个安抚的眼神儿,这才柔声开了口,“几位可是来买书的?”她又看向柜台后头的那一位,“烦请这位嫂子出来说话,那柜台后头可不是说话的地方。”
“嫂子?”那妇人斜眼看着春花,“奴家可当不得你的嫂子。”
春花看那妇人头上簪着一枚金簪子,五官端正,唯有眼睛微微上挑,于是平白无故就多出几分刻薄来。妇人身上穿着绣花的袄子,春花看着那妇人已经上的缠枝梅花,口中温和道:“上门即是客,那柜台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奴婢这就去后院儿煮茶去。”
“怪不得能勾了人去。”拿着梅瓶的妇人冷笑道:“奴家劝你一句莫要在咱们面前打马虎眼,咱们都是女人家,你心里头那起子小九九,大家伙心里头可是清楚的紧。”
“咱们如今过来,便是告诉你一声儿。”另一个妇人开了口,这妇人嗓门粗大,说话又急又快,仿佛放炮仗一般,“你趁早离那二郎远一点,不然这铺子迟早给你砸了。”
春花这才看向那妇人,妇人身上穿着青团色的袄子,头上簪着朵青团色的绒花,瞧起来跟个青团子一般。
这几人呈掎角之势,只把春花围在当中,那青团子一般的妇人,性子甚是急躁,开口又道:“这铺子什么来历,你莫要当咱们不知道?实话告诉你,方才咱们一路走过来的时候,一时没有收住嗓门儿,这街里街坊的可否知晓了你做下的那起子丑事,你若老老实实的莫要发浪,你便还继续做你的买卖,咱们同你也是河水不犯井水。”
妇人话头一转,“但若是还要胡乱纠缠,那奴家也告诉你一声儿,奴家的相公便是管着这西市的管事的,你若还要放肆,便且等着。这铺子砸了事小,少不得要请了你去衙门走上一遭。”
春花仔细回想了一番,之前确实从未瞧见过这几位妇人,如今看听了这半天,也没有闹清楚这妇人究竟为何而来。她心里头犯着嘀咕,又去看小伙计,只看那小伙计在屏风后头狂打眼色。
春花看他两腮发涨,像是嘴里头被塞了东西的,怪不得竟是开不得口。与此同时,铺子外头则传来阵阵窃窃私语的声音,她不用回头也能想到对过的屋檐底下定是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几位说了半天,只怕口渴了,奴婢这就烧水去。”春花说话间抬腿就去后院。
结果那青团子妇人仿佛看出了春花的心思,只一把拽住了春花的胳膊,口中冷笑道:“你这会子倒是知道丢脸了?你偷人的时候,怎地不知道丢脸?”
“奴婢从未偷人,不知哪里传来的谣言。”春花看着妇人,口中一字一句的说道,“奴婢之前也未曾见过几位,如今倒想问问几位,究竟在哪一处听得谣言?”
“都到了这份儿上了,你竟然还不承认?”妇人面上带着嘲讽,从柜台后头转了出来,她扬了扬手上的首饰匣子,“这玉容粉可是二两银子一匣子,还有这金簪也要花销几十两银子,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奴婢,奴家倒是不知道这书局的奴婢竟然如此豪阔了!”她手上的首饰匣子,晃动间就能听到金簪在匣子里晃动的声响。
“定是男人买的。”那拿着梅瓶的妇人,口中冷笑道:“奴家家里头便有开铺子的,就这一样的梅瓶也要十几两银子,这般贵重之物,就这般随意摆放着,看来这奴婢的面子可真是不小!”
“如今的奴婢看起来倒是同主子一般无二了!”那青团子妇人性格急躁,听到此处,只扯开了声音说道:“如今咱们便打开了天窗说亮话,那起子不要脸的事情,你以后都要做了,不然这便是你的下场。”
青团子妇人随手抄过妇人手上的梅瓶,狠狠惯在地上,登时摔了个粉碎,春花这才变了脸色,“奴婢之前从未见过几位,也不知道哪里传来的谣言,如今几位既然上门,奴婢少不得要同几位说个清楚。”她看着脚下碎成了几块儿的梅瓶,面上带着肉痛,“这十几两的梅瓶可是娘子置办下的,几位少不得要说个分明。”
“你家娘子?”青团子妇人冷哼一声,“估摸着也是一路货色,这便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了!”
春花性子柔和,但也有执拗的时候,如今听到这妇人诋毁自家娘子,便登时冷下脸来,“奴婢娘子是一位极好的,劝几位嘴巴放干净点!”
那青团子妇人瞧见春花竟然硬气起来,自然要想法子把春花压下去,她既然砸破了梅瓶,便也不差那茶杯茶盏,还有算盘。
很快地上便是一片狼藉,破了的碎片上又有片片的朱砂梅花,算盘珠子滚了一地,茶壶里剩着的茶水,弯弯绕绕,延伸到案几底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