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媒婆自打那一日从柳家回来,便几日不曾出门。镇日里在院里头的墙根儿底下坐着,小丫头同她说话,她也没有心思,总一副有心事的模样。
这街里街坊的,也有上门来找张媒婆的,张媒婆也都推脱了不见。那隔壁街坊间,原有一户人家,这人家里头有个小郎君,早就托了张媒婆说亲。
这小郎君模样不错,也有些家底儿,不过是有一样,他小时候受了惊吓,于是便有些胆小。平日里也瞧不出来,不过是遇到了状况,便同个孩子一般无二。
于是,虽说是这小郎君有些家底儿,模样长得也不错,但那知根知底的人家,到底是不愿与之接亲。
这一日,张媒婆依旧坐在墙根儿底下,因着起了风,这墙根儿底下便没有寻常暖和。
不过这天上的太阳倒是好得很,映得地上白花花的一片,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去。
张媒婆周身都暖暖和和的,她扯了扯衣襟,把那袄子扯开了口子,这才觉得松快了些。
正房的屋檐泛着光,她舒了一口气,心里头又打算着眼看年下了,也该叫泥瓦匠过来瞧瞧。
张媒婆正想着这一桩,那小丫头便走了过来,口中小心翼翼的说道:“婶子,那何家的婶子来了……”
张媒婆收回目光,打了个喷嚏,又拿着帕子捂着嘴巴,口中含糊不清的说道:“你就说我身子不爽利……”
“婶子……”小丫头拽了拽张媒婆的衣袖,又朝着门口努了努嘴,“何家婶子来了……”
张媒婆眯着眼睛去看,只看那何家婶子身上穿着暗红色的袄子,胳膊上挎着个竹篮子,正笑盈盈的看过来。
张媒婆便换上了一张笑脸,热络的招呼那何家婶子,“原想着过几日去你屋里坐坐,你如今来了,倒是省得我上门了。”
那墙根儿底下搁上了两只小板凳,张媒婆同那何家婶子坐在一处,那何家婶子从脚边儿的竹篮子里摸出一把红枣,口中热情道:“张媒婆你且尝尝,这是家里头亲戚从乡下带来的。这枣子虽不主贵,到底也是一个一个捡出来的。再说自家种的,吃起来也放心。”
张媒婆接过枣子,摊在掌心,日头底下那枣子的颜色就同玛瑙一般,表皮微皱,个头却是不小,瞧起来倒是不错。
“这枣子不错,年下的时候,正用来蒸枣花馍。”张媒婆满意的说道:“这枣子来得正好,也省得奴家再费工夫置办了。”
那何家婶子一笑,那眼皮子底下就起了涟漪一般的细纹,她看了看后院的方向,口中亲密道:“那绿珠丫头眼看就要嫁人了,先前看她还是个小丫头,如今也要嫁人了。不过绿珠模样生得好看,那未来的婆家家里头也殷实,倒是不比我那小子,真真让人发愁。”
张媒婆吃着枣子,这枣子果真又软又甜,她把枣核随手扔在墙根儿底下,口中正经说道:“你是看着绿珠长大的,那三郎也是奴家从小看到大的。何家婶子你尽管放心,这三郎的亲事,奴家心里头有数。不过是如今还没有遇到合适的姑娘。”张媒婆对着太阳,又打了个喷嚏,只觉得浑身上下透着舒爽,“这孩子们的亲事,你也知道,最是着急不得。”
“说的正是这个理儿……”那何家婶子搭了茬,“不过……”她像是犹豫起来,眼角下头又泛起了涟漪一般的皱纹,眼神中却透着几分欢喜,“奴家也是这几天才知道,三郎这小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有了合意的人了……”
“呦……”张媒婆也欢喜起来,“奴家就知道三郎这小子是个有主意的,你莫问看他不爱说话,那心里头可是明镜一般的。”
“张媒婆说的是……”何家婶子笑道:“他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如今也是觉得心里头有谱了,这才开口叫奴家托了您上门说亲去。”
张媒婆实打实的为何家婶子高兴,语气之中也带着实打实的关切,“何家婶子,奴家可真为你高兴。如今三郎竟然有了相中的人,不用你上门,奴家也要帮了这忙,总叫这一门亲事成了才是。”
“谁说不是呢……”何家婶子拍着大腿说道:“奴家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三郎便是奴家的一桩心病,他的亲事若是不成,奴家也跟着揪心。”她掏出帕子,口中又道:“眼看着他那年纪的都成了亲了,有那孩子都会满大街的跑了,奴家这心里头便苦胆泡过似的……”她到底是哭了起来,拿着帕子抹着眼泪,语气也哽咽了起来,“说句实在的……奴家这几日欢喜的都睡不踏实……就怕这一觉醒来……好事又没了……”
“何家婶子……”张媒婆吃完了红枣,说话间便是一会子红枣的味道,“你就莫要胡思乱想了,待明日我就到你家去,好生的问问三郎,若是那姑娘也是个好的,咱们便正经的保媒拉纤,总要叫两个好孩子早早的成亲才是。”
何家婶子又抹了一把眼泪,声音却透着欢喜,“三郎说了,那姑娘模样生得好,性子也好,再没有比她更好的姑娘了。”
“那姑娘家在何处?”张媒婆仔细打算起来,“那姑娘家里头也要仔细打听打听,若也都是好的,这一门亲事便是上好的亲事。”
“奴家打听过了……”何家婶子也不哭了,张口就夸了起来,“那姑娘的莫要说可真是好看,那一张脸瞧起来喜喜庆庆的,又是个和善的模样。”她一说起那姑娘,嘴里头就没完,“奴家偷眼看了一会儿,她性子也是个好的,也不见她高声说话,无论同谁说话都是和和气气的模样。”
“莫说是三郎,便是奴家看起来也觉得心里头喜欢的紧。这般斯斯文文和和气气的姑娘若是进了门,那也是三郎的运道。”何家婶子说的高兴,伸手摸出一把红枣,也吃了起来。
“何家婶子真是个有福气的。”张媒婆伸了个懒腰,“如此,这一门亲事便也成了七八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