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风景六条桥,一株杨柳一株桃。”
这诗的是北宋年间,东坡居士时任杭州知州,大兴水利疏浚西湖,利用挖出的湖泥堆筑的一条南北走向的长堤,后人念之称为苏堤,因联通南北两岸,穿越整个西湖水域,此处也就成了观赏全湖的最佳地带,无论向何处望去都可见湖山胜景,宛如图画。从而未足百年便成了临安府十景之首。
此时不是三春季节,秋尽冬来,两岸虽然没有桃红柳绿,但自有红枫如火,黄叶如金,映得一『色』湖光万顷秋。
湖上画舫点点,丝竹声不分昼夜,虽然处在城墙之外,楼台依然沿湖林立,游人行脚络绎不绝,一副太平盛世的光景。
此时苏堤北端一处长亭里,一名男子长身而立,用充满好奇的眼光打量着四周。
男子身高七尺有余,气质不凡,头戴宝蓝缎帽子,上按几颗明珠,身穿一件月白『色』绸袍,腰间翠绿丝带子,面若冠玉,五官清秀,肩头一个厚重的白鹭纹褡裢。男子凭栏巡顾了一番将眼光落在了湖对岸宫楼曾参的凤凰山上,低声道:
“这就是南宋行在么。”
男子正是江清波,这正是他这次“南宋出差”的第一日。江某人效仿各位穿越先贤,深吸了一口“自然纯净无污染”的上古空气,一股子鱼腥味和马粪味扑鼻而来,不由得连打三个喷嚏。
江清波看看亭内不断坐下歇脚的客商脚夫,得,看来只要是国际都市,就别想逃脱环境污染这个话题。
『摸』『摸』身上的衣服,看似不厚,其实内里都被他求着老白换了太空棉,虽然这时候已经是深秋,加上1199年前后也属于冰河时期,江清波在湖边站了一会楞是出了一些薄薄的汗。
看看『色』尚早,但自己初来乍到先要落实生存,便背起行囊向临安府而去。
在来之前江清波就想好了如何安排自己的身份,后世时空的普通话属于北方语系的,虽然宋廷懦弱,但时隔岳武穆平反不久,保不齐在南宋这个兵戈年代碰见些爱国人士被揪痛脚很容易被缺金国谍子给抓住。
刚好他的家乡扬城属于大宋境内,虽然处在宋金交战的战线上已经不复当年繁华景象,自己只要是为避兵祸前来临安府寻亲的,一定可以糊弄过去。
一路上江清波一边领略着八百年前的风土人情,一边在暗暗观察。
临安府此时在册户籍大约三十万户,六十多万丁口,考虑到非在册的流动人口商贩以及黑户,差不多百万有余。放在后世大些的县城都比不过,但现在一多半集中在皇城周围的几十里方圆当中就显得熙熙攘攘了。周围除了贩夫走卒之外多以文人士子居多,偶尔有牵着骡马的武人往来。
越临近余杭门就越是热闹,间隔几丈便有挑着担子的货郎在吆喝,一些乞儿也零散在街道两侧,大多未见菜『色』,相互之间在声音洪亮的打趣。
江清波脚步稍缓,路边的乞丐引起了他的注意。
丐帮这个群体可是这个时空的一大势力,帮主洪九指也是江湖白道领袖之一。为什么宋朝丐帮势力这么大?主要原因还是在于流民问题。之前被道哥抓住的肖峰肖大哥就是某任丐帮帮主,而自从金兵灭辽南下之后,宋朝国土也迅速被占据了一大块,导致流民更多,无奈之下行乞为生,因此一多半的乞丐倒是从北方背井离乡落难来的,也正因此丐帮大多帮众和金兵有血海深仇,也就成为了江湖中抗金的主力成分。
自己要打探消息,丐帮倒是一个不错的帮手,想到这里江清波更是开始留心周围的丐帮弟子。
又向前前行了二三十丈,高高的城门楼子眼见也不远了,突然路边的一处摊贩上的口角争执吸引了江清波。
这处摊贩的摊主并非平头百姓,也不是常见商贩,乃是几个胖大僧人领着几个沙弥在叫卖些素点心,几面布旗被竹竿撑着引风晃动,上写着“崇恩显亲禅寺结缘处”,高高的蒸笼架子上堆积着不少面点,这是灵隐寺的僧官管辖的买卖,原来十月初五达摩祖师诞辰将至,僧人们预先下山来积累些香火。
江清波走近前去,只见地上散落了十多个素馒头,一个身高八尺多的大和尚正在对着一个倒在地上的乞丐叫骂,赤红着脸一口一个“贼”。
这个乞儿年约十三四岁,破衣芒鞋蓬头垢面,一根竹杖扔在地上,手里紧紧护着一个破了一角的瓷碗。
乞丐倒是没受什么伤,也在对着和尚破口大骂,口音却也是扬城一代的,因此吸引了江清波的注意。
江清波用眼角余光打量了一下周遭,看见远处有几个乞丐已经在向这里走来,当下分开人群走了进去,开口道:
“这位长老有礼了,不知这位哥因和冲撞了诸位,在下不才且做个客,长老切莫生气。”话里暗自把自己的扬城口音着重加强了几分,乞儿忽闻乡音,便停住了叫骂。
和尚见他衣着鲜亮,倒也不敢怠慢,施了一礼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不怪贫僧动了嗔念,只因这乞儿着实让人气恼。”将来由分了一般。
原来这乞丐见僧众们在此贩卖,上前来讨饭。和尚倒也没和他计较,给了他两个素馒头,但乞丐只不够,自己还有几个伙伴在等他带吃食回去,想要多拿一些,和尚就又舍了他两个,还是不够,和尚就不肯再给了。乞丐就想直接强行拿,争执之下就变成了现在的情况。
“我却没有骗你,确实我伙伴还在外面饿着,你们这些贼秃不事生产却有吃有喝,这果子垒的如山一般高,多化我几个又待如何?”乞丐气还没消停。
“住口。”
江清波瞪了一眼过去,道:“僧众们虽然衣食较你丰厚,那也是善人们布施的因果,何况还有丛林金身需要供养,哪像你的那么刻薄?”然后转身又对和尚道:
“长老且听我一言,我也是外乡客,本不因多事,却是听到这哥与我口音相近,想必都是自扬城落难而来的。想我等家乡昔日也是文华胜景,奈何金人虎狼作恶,破『乱』之下难以存身。同为背井离乡之人,往长老看在在下薄面上莫与之计较。”
完又掏出一角碎银递给和尚:“这些素馒头就当在下买的便是了。”
乞丐见遇见了好人,起身站在一边,却气呼呼地依旧不太想罢休:“区区几个馒头哪用的这许多?那和尚速速退还些银两来还给官人。”
和尚也被他气地怒极反笑,撸了撸袖子:“若不是看在施主面皮上,今日需绕你不得。”
江清波眼见周围人群中丐帮打扮的人又多了一些,还有几个衣着富贵,稍打了几个花补丁的人同他们站在一起,心想看来污衣、净衣的人都来了,这个叫花子无论是否丐帮子弟,今日自己总在丐帮面前留下了一个良好的第一印象。
想罢又朝和尚做了一揖,然后挺胸昂首,用悲愤的语气大声念道: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荞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弛乔木,犹厌言兵。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这一首《扬州慢》正是出于本朝大词人姜夔之手,姜夔词清空高洁,深得文人喜爱,并且此时姜夔本人正居于临安,因此西湖歌舫到也时有传唱,并不让人奇怪,只是被江清波用扬城话念出来更添了几分悲牵
江影帝此时心中各种影视形象不断闪过,即便他不是演员,南宋的人何曾见过这种专业为模仿他人塑造形象而生存的职业,虽然顶只有三分气场,围观者也深深受了他感染。
“长老且勿听他多言,你这哥也是,长老分明舍了你馒头,又并非无菩萨慈悲之心,怎不好生话?我等家破之人在外漂泊,总需汉家子弟相互接济,有朝一日望能还下一个太平,你我得归故里,何必内生是非?”
和尚听他完,益发觉得不凡,弯腰欠首道:“施主的极是,贫僧也不当为此事斤斤计较,这位哥想必的确是有亲友饿的极了,行善乃是我佛门子弟本分,怎当好再收施主银两。”
话毕叫来两个沙弥,挑上好干净的馒头果子足足装了一袋,上前交给江清波,并将银两还了回来。江清波只收下馒头,却不肯收银子,再三推辞之下只自己当与灵隐结个善缘,更要来化缘簿子,又添了一锭银两做了布施。
当他将口袋交到乞丐手上的时候,围观众人见他此事处理的极为漂亮,话的也地道,都不禁大声喝彩,夸的江清波心头那叫一个乐。
人群之中几个乞丐相互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身材明显是当中为首之人,身形宽厚,一脸络腮胡子,衣衫虽破,『裸』『露』出来地地方却是精壮异常,一双眸子看向场中道:“可见人不可貌相,你们见此人看似一个虚浮的膏粱子弟,却有如此见识,行事作风可见侠骨,有机会当做结识。”
他身边的一个净衣弟子上前应道:“邓舵主所言极是,我这就上前留个拜帖,此人眼中无贫贱富贵僧俗,是一条好汉,此事丐帮子弟自当承情。”
宋人乐于交友,更见江清波为人豪爽言语不俗,有古人之风,这一会算上丐帮这份却已经有三五个之前围观的人上前留了帖子。
江清波四处作揖答复,半刻之后众人散去,他也就拜别了和尚继续前校乞丐却吃力地提着口袋跟着一个劲地道谢,再三要求留下恩公姓名。江清波心想我初到簇,若是有个帮手能打探也是更好,便又拿出二三百文交给乞丐,只言自己刚到临安,正需人帮忙打听些亲人消息,与乞丐约好明日辰时在余杭门外再碰面。乞丐见能帮恩公做事又有钱拿,欢喜地的离开了。
江清波抬头看看『色』,扎扎身上的褡裢昂首进了临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