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英灵殿不远的校长办公室门口，路明非抬起头，打量着眼前的建筑。
这是一栋不太起眼的二层建筑，被层层叠叠的树丛团团围住，外表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简陋的车库。
在卡塞尔学院这个不同寻常的夜晚中，看上去就像是中国恐怖片里面的三流布景。
路明非站在门口撇了撇嘴，这就是校长的办公室？他一时有点蒙圈，不知道该吐槽卡塞尔学院经费紧张，还是该拍拍手赞叹校长的勤俭节约高风亮节。
但他最后还是简单地耸了耸肩，伸手推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推开大门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迎面撞来的是明亮的光芒，流水一般的灯光从天花板上倾泻而下，仿若水银泻地。
他脚下的楠木地板有着精致的触感，踩上去的时候会发出轻柔的响声。
屋子的上下两层都被打通了，四壁除了油画就是高到了天花板的书架，上面摆着成套的书籍和精致的古籍拓印本，随便拿出一本就够芬格尔那家伙吃三十年的猪蹄。
中央天井上是一扇巨大的天窗，镶嵌着磨砂玻璃。
不远处摆着一张宽大的办公桌，泛着金色光晕的茶在白瓷茶具中荡漾，旁边的骨瓷小碟中盛放着撒了点玫瑰露的松饼。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坐在办公桌的另一边，一头整齐的白发，一身黑色的西装。
光看面容他已经很老很老了，可胸口的口袋中还插着一朵骚包的红色玫瑰。他坐在精致的办公椅上，脊背挺得笔直，看上去分明还是一个笔挺的青年。
时光如流水一般冲刷他的过往，却终究不能伤他分毫。
“嗨，路明非。”老人微笑着端起手中的茶杯，“你来得正好，来试试我这的红茶，非常棒。”
路明非走到校长面前坐下，端起茶杯，轻嗅一口。“白瓷茶具配祁门红茶，校长你可真会享受生活！”
“心怀拯救世界伟大梦想的人还在乎花点小钱？”昂热轻描淡写，“对了明非，你来这个学院多久了？”
“客观上大概不到一周，主观上我感觉仿佛过去了三个月。”路明非说。
“看来这几天着实给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昂热放下茶杯，“怎样？新生生活感觉如何？”
“这是什么？校长你老人家这时候叫我过来就是为了做一个新生入学用户反馈环节？你们是卡塞尔学院还要做客户服务调查？”路明非挑挑眉。
“都不是，只是出于校长对学生的关心罢了。”昂热淡淡地说。
“听起来校长你真是个劳苦功高的教育家，身为校长还会亲自出马给学生做问卷调查。”路明非说，“可学院里除了我以外还有上百名新生，莫非校长你接下来还会一一挨个搞定？”
“当然不会。”昂热摇头，“事实上我只邀请了你。”
“这是什么？对新人王的特殊关照？”路明非挑挑眉，“这是在选年级代表么？那敢问恺撒和楚子航那一年校长你选的又是谁？”
“不，我选择的并不只是年级代表。实际上恺撒和楚子航也没有收到过我的邀请。在入学第一周就进入我这个办公室和我见面的，你是第一个。”昂热微笑，“恭喜你明非，你又一次创造了历史。”
“停停停！”路明非摆手叫停，“我怎么越听越觉得诡异？我知道校长你是想让我感到与有荣焉，可我怎么觉得毛骨悚然？这对话节奏接下来校长你是不是带我去一个石头插着长剑的地方，指着长剑说少年啊恭喜你成为被选中的孩子，还不赶快拿上你的亚古兽出发去打败假面骑士拯救世界？”
“亚古兽？那种东西在和龙族的战场上也只是炮灰的份。假面骑士？我们的对手也并非如此幼稚。”昂热说，“可你有一点说的没错，我们确实要拯救世界。”
路明非张张嘴巴，看着一脸认真的昂热，觉得有点说不出话来。
世界上最尴尬的事情不是你说了一个梗无人响应，而是你说了一个梗却没有人认为你在开玩笑。
“明非你怎么了？这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校长你继续。”路明非无力地摆了摆手。
“那我们就回到刚刚那个话题，”昂热耸耸肩，“明非你觉得卡塞尔怎么样？”
“蛮不错的一个地方，食堂丰盛，教授骚包，师兄有时候不靠谱，但关键时候还是有那么几分义气。”路明非咂咂嘴，忽然眉飞色舞起来，“最重要的是这个校园女生不错，我很期待一周之后的游泳课！”
“听上去真像是一个完美的学校，这算是你对我工作的认可么？”
“但他们不适合上战场。”路明非低垂下眼帘，淡淡地说。
“为什么？”
“这都要问？我开始怀疑校长你的水平了。”路明非笑了笑，“你看不出来吗？你手下的这些学生都还只是一群孩子罢了。”
“学校里最大组织的领袖是个无可救药的中二病患者，为了骄傲可以把学生会的资料甚至言灵信息都告诉自己的对手；学生会高层对付对手的手段也不过只是舞会上给他一个难堪，遇到突发事件就会变得手足无措；学院明明目标是龙类，可实战演练的时候只是学生会和狮心会之间的互殴。”路明非双手抱在胸前，摇了摇头，“我原以为这个学院是在培养战士，但是恕我直言，一群连血都没有见过，受过最严重的伤也不过只是摔断了几根骨头的家伙怎么能上战场？”
“别把战场当做过家家啊。”他捏紧了拳头，轻声说。
这句轻飘飘的话语飘荡在校长办公室中，缥缈得像是遥远的风声。可路明非的眉宇间却有着一丝忧伤一闪而逝，淡漠至极却又那么毋庸置疑。
“听上去明非你对我们的工作似乎有不少的疑惑，我能理解。”昂热点点头，拉开了抽屉。
“校长你抽屉里有什么？”路明非面带警惕地站起身来，“莫非你这就打算拿出枪来把我这个说了逆耳忠言的家伙给射杀在此？”
“我抽屉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个卡塞尔学院的秘密。”
路明非感觉地面微微一颤，然后他、昂热、巨大的楠木办公桌和桌子上热腾腾的红茶，一起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校长你在干嘛？你抽屉里的莫非不是ak47而是时光机？”路明非说，“我们这就要沿着时光逆流而上去把黑王的狗头一刀剁下了么？”
“不，我们只是在下沉。”黑暗中昂热叼起了一根雪茄，烟头一闪一灭，“去卡塞尔学院的另一半。”
“另一半？校长你的中文真是高深莫测，什么时候学院都有了另一半？”路明非叹了口气，“连学院都成双成对了，你让单身狗怎么活？”
地板和桌面忽然一颤，周围都明亮起来。
路明非抬起头，一条巨大的锤头鲨摇晃着身体在他的眼前游过。不止是鲨鱼，他左边是懒洋洋的海龟，右边则是体长超过两米的蓝鳍金枪鱼，围绕着他巨大的鲭鱼群游动，四面八方都是水波荡漾。
“真是漂亮的景色！”路明非吹了个口哨。
“喜欢这鱼缸？”昂热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没错没错！”路明非连连点头，“这么多鱼，校长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来开个海鲜大会怎么样？”
“我觉得你可能搞错了什么，这是学院的基因库。”
“用公款来买红茶的人何必在乎几条鱼的死活？”路明非摩拳擦掌，“不是校长你说的么？’心怀拯救世界伟大梦想的人还在乎花点小钱？’”
昂热深深地叹了口气，转移话题：“我们接下来要去参观的，是学院里保密级别最高的区域，也被称作’冰窖’。”
“冰窖？听着像是卡塞尔学院食品贮藏基地。”路明非点评道。
“不，实际上那是卡塞尔学院保存炼金设备和危险武器的地方。”昂热解释说，“但它并不只是仓库或者陈列室，那只是冰窖的一部分。冰窖只是学院地下建筑的统称，它的空间远比地面要大，学院里的大多数院系主任的实验室都在地下，甚至包括装备部的那群疯子。除此之外，这里还有诺玛的主机，重型实验设备和一列通往地面的地铁！”
“你们的血脉祖先不是龙类，应该是地精吧？”路明非挠挠头，“我从来没有听说过龙类会挖动！当然侏罗纪时期的不算！”
昂热夹着雪茄的手指忍不住有一丝颤抖。
他忽然觉得，也许带这个家伙到这个地方来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房间忽然开始横向移动，沿着两条铁轨向前方呼啸而去，轻而易举地冲破了鲭鱼群的包围。
“前面是什么？怎么我像是看到了绿色？”路明非问。
呼啸声中，路明非的脚底下忽然出现了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绿色，但那不是花园或者草地，而是一片广袤的森林！头顶上有明亮的光照射下来。虽然是地底，可这里依旧有阳光？
“人造太阳？植物园？那边那个是动物园？”路明非站在玻璃墙壁边左顾右盼，“校长你们这绿化做得不错嘛！”
昂热略带茫然地看着路明非的背影，摆出一张木然的脸。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场谈话了。
自从路明非进来坐下的那一刻起这场谈话就像是脱缰的哈士奇一样狂奔而去，任他用了浑身的力气也拽不住。他能做的事情很有限，要么就是看着这只哈士奇脱缰要么就是陪着这只哈士奇一起撒欢。
电梯穿过一个岩石裂口，很快又钻了出来。
“那是什么？金字塔？”路明非指着前方问。
“那就是一座金字塔。”昂热点点头，“我们从南美丛林里面把它连根拔起，运到这里再复原。”
“校长你们还真是会折腾。”路明非有点佩服。老家伙说的轻描淡写，可路明非知道这有多麻烦，“这座金字塔很特殊？”
校长电梯在金字塔前停下了，他们沿着金属扶梯走到安置金字塔的巨大水泥基座上。
“没错，很特殊。”昂热点点头，“这座金字塔有五个侧面，每个侧面有133级台阶，每级台阶上都刻满了玛雅人的文字。这整座金字塔，就是玛雅人的历史。”
“玛雅人？”路明非皱起眉头来，“怎么又是他们？这次他们又搞什么幺蛾子了？预言世界毁灭还是留了个上古神器？”
“明非你对玛雅人很熟？”昂热有点惊讶。
“不算熟，只是在历史资料中见过他们。哪次世界末日会少了他们当背景墙。”路明非长叹一口气，“这群忠诚的背景演员们。”
“既然你了解他们的历史，那想来你也应该知道他们做出的预言吧？”昂热问。
“当然知道，看到这群不断立flag，接着又被疯狂打脸的预言怎么又不会知道呢。”路明非点点头，“地水风火，四大皆空，到了第五个太阳纪之后一切都当归于终末，所有辉煌都不复存在。”他露出不屑的笑容，“和北欧神话一样的尿性。”
“看来你确实知道不少东西，这很好。”昂热最后抽了一口雪茄，然后把它丢到地上踩灭了，“但有一件事我想你并不清楚。”
“什么？”路明非一愣。
“这些预言并不是玛雅人写下的。”昂热说，“而是龙族。”
“等等，龙族自己？有什么东西不对吧？玛雅人的预言中，前四个太阳纪分别毁灭于地水风火，听着倒像是可以和王座上的四大龙王一一对应。但如果预言是龙族自己写的那就太扯了吧？”路明非挠挠头，“龙族预言了文明的毁灭方式，然后四大龙王出马毁灭了这些文明？这算什么？只要是自己做的预言哪怕再智障也要完成？听起来像是一个种群的恐怖分子或者病入膏肓的中二青年！”
“这个观点确实很新颖啊。”昂热点点头，“明非你果然很有天赋！”
“这叫毛线有天赋啊！”路明非捂脸，“如果我的说法没错的话，那我觉得我们不用担心龙族了。”
“为什么？”
“按照龙族这中二德行，他们既然在预言书里写了第五个太阳纪之后的虚无，那想来一定会想尽办法实现这预言。说不定到时候就是黑王和白王一起出场清退所有龙，那我们还担心什么？”路明非耸耸肩，“说不定到时候我们还能看到四大龙王纷纷自刎在校园门口呢。”
“可你怎么能保证黑王和白王动手的时候，不会顺便清退人类呢？”昂热问。
“凭运气咯。”路明非摊手，“到时候大家在喜马拉雅山上建几艘大船，各安天命各找各妈，活下来的就对死去的说声抱歉，然后找到自己的女伴去繁衍后代，多完美的解决方案！”
“这方案确实不错，可棋盘上最先被清退的，往往都是软弱的小兵。”昂热摇摇头，“我不认可这个方案。”
“生命是很宝贵的东西啊。你活着就可以看到少女从你的身旁走过，微风轻轻撩起她们的白绸长裙，露出陶瓷一般的小腿来。”老家伙幽幽地说，“这么宝贵的东西又怎么是通过乞求就能得到的？”
“有的东西缥缈而且扯淡，但却是你仅存的一切。如果有人要夺走它，你会选择干什么呢？”他直视路明非的双眼，“是跪在地上希冀他们宽宏大量，还是拿出刀来跟他们玩命？”
“所以校长你的方案就是培养一批自己的军队去做殊死一搏么？”路明非看看周围，“卡塞尔学院或许像是一个英灵殿，但这里面的学生毕竟还是学生，可没有一个是合格的瓦尔基里。别说军队了，把恺撒和楚子航放一块估计这两个家伙连狗脑子都要打出来吧？”
“年轻人太过优秀了确实会有这样的烦恼，不过今年好了，我们找到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案了。”
“什么方案？”
“这支军队的指挥官必须是其中的佼佼者，过去也许还会有些许疑问，但是今年一切都已经了然了，我们中的佼佼者已经出现了！”昂热大力拍打着路明非的肩膀，“那就是明非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