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闵见我神色不悦,走到我身旁道:“大哥,我来这里,你不开心?”
我没有回答,也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见到子闵我怎会不高兴?若不是现在,该有多好。
子闵又道:“我仔细想过,倘若留在江东,日夜担心大哥,亦是寝食难安,因此存了私心,便叫大哥不悦也罢,子闵前来,自己心安便好。”
我见她有些无理取闹的样子,不觉失声笑道:“想来便来,你来了,难道我还把你赶走不成?”
崔少卿见我和子闵打趣,在一旁轻笑了一声,转身便出了房。
子闵道:“大哥,父亲和万夫人如今怎样了?”
我道:“并未怎样。我们是乱党,父亲不是,他即便是装模作样,也不敢对父亲动手,只是……貌恭而心怀忿,对父亲出言颇有不逊。”
子闵低头道:“大哥留在京城,可有什么计划?”
我道:“第一步已经达到了,城中显宦大概都听说了我这位琴师,在宫中也无人识破我的身份,他们对我信任有加,而且并未发生什么事,暂时也没有危险。”
子闵皱眉道:“大哥混迹于他们之间,可能预见长安以后将会如何?”
我想了想,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李世民身边虽不乏能臣,可长孙无忌狡诈之徒,猜忌心重,替李世民监视朝臣,终有一日将得罪他们。房玄龄杜如晦二人正要联姻,可杜如晦之弟杜楚客,似乎对宫变之事颇为不耻,兄弟二人貌合神离,杜氏之门庭冷落亦可期,至于房玄龄,我看他的儿子倒是不错。”
顿了一会儿,我又问道:“不知玄霸和元吉现在如何了,你途径洛阳,可有什么消息不曾?”
子闵笑道:“洛阳有重兵把守,李世民虽然也使人挑衅,但玄霸性情疏淡,不易急躁,任他们如何挑衅也绝不出城与之战,因此并无什么危险,倒是元吉,他正相反,听玄霸讲,似乎急于平定山西各郡县,却不知何故。”
我想了想道:“他身边有宇文歆为辅,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平定山西大概只是第一步。”
子闵笑道:“那第二步第三步要做什么呢?”
我道:“第二步便是瓦解李世民的谋臣,对了,唐临何时能到京?”
子闵一惊,问道:“大哥如何知道他会来?”
我笑道:“连你都来了,他自然也会来,我只怕玄霸不放人。”
子闵想了想,道:“怪不得……嗯,他想必定会来。”
我受了李世民的赏赐,杜楚客心中颇有些不悦,过了几日房遗直再来时,他却没有同来,想必对我的行为有一点意见,房遗直却似乎很高兴,以为我终于不再沽名钓誉,遇到这种事情也学会了应变。
杜楚客不来,杜康居却更加热闹了,陈叔达自从知道杜康居有我这么一位琴师,便天天来饮酒听琴,却并不特别表示要与我亲近。
但是有一点很奇怪,房遗直也几乎天天都来,他们两人明明认识,然而插肩而过竟连个招呼都不打。
问过韦挺才知道,原来房玄龄在朝堂上曾弹劾陈叔达沉迷声色不务正业,陈叔达怀恨于心,跟房玄龄甚至连杜如晦也不相往来。
房玄龄的弹劾似乎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陈叔达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吃喝玩乐,本是陈朝皇室最擅长的事情,当年陈叔宝也是如此,他的弟弟自然也一样。
一日上午,大雨倾盆,杜康居并没有一个客人,陈叔达却还是来了。
他走进店中环视片刻,对阿寿道:“今日那位郁先生怎么没有抚琴?”
阿寿笑道:“这……客官您也看到了,一大早上的没有客人,郁先生采用过早饭,您想听,我去知会一声?”
陈叔达道:“不必了,我自己上去找他!”
说完便要上楼,一抬眼却见我靠着二楼的栏杆站着看向楼下,他脸色变了变,拱手道:“郁先生,在下有礼了!”
我笑道:“连陛下也说,您是琴痴,不如上楼一叙?”
陈叔达“哼”了一声,笑道:“陛下也说?他知道什么?”
我听他语气不善,觉得有些奇怪,但见他却并不推辞,仍朝楼上走来,便退进琴室等他。
窗外的雨势更大,琴室中点起蜡烛,才略微亮堂一些,我并没有在琴案旁坐下,而是在靠窗的一张坐榻上坐了下来。
陈叔达入内,见我坐在窗边,似乎觉得有些奇怪,但并没有多犹豫,便坐到了我的对面。
我拱手道:“您日日都来此,不知是为了酒,还是为了琴?”
陈叔达收敛了傲慢之色,肃然道:“既不为酒,也不为琴。”
我有些诧异,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陈叔达环顾四周,呵呵笑道:“为了弹琴的人。”
我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陈叔达道:“上皇对郁先生的琴技十分欣赏,因此派在下前来,有一件东西,要送给先生。”
我狐疑地看着他,无法想象朝中诸臣,他竟会是老爹一党。
他自袖中取出一个小木匣放在桌案上,道:“请先生收下。”他说完起身,“先生琴技不凡,只是在下还有使命在身,就此告辞了。”
我起身将他送出琴室,折回来迫不及待地打开木匣,里面赫然竟是老爹平日束发用的一支簪子,古朴异常,一看便知并非凡品。
这支簪子,原是北周皇室的东西,曾被废太子杨勇送给老爹,老爹便是以此为证构陷于他,后来文帝杨坚索性将它赐给老爹,如今却又转交给了我。
这天晚上我一边拿着这支簪子把玩,一边在想老爹此举何意,外面仍是大雨倾盆,即便想睡也根本睡不着。
子闵仍是七不杀山庄第一剑客,她从山庄回来时,告诉我独孤修德最近接了一桩生意。
“目标是李孝恭,雇主却是陈叔达。”子闵道。
我道:“七不杀山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一向不过问雇主身份,怎么这次知道得如此清楚,会不会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