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一愣,继而明白了狄仁杰的意思,发出了一阵会心的笑声:“不错,不错。(飨)$(cun)$(小)$(说)$(網)免费提供阅读‘老狐狸’这个封号你可以说是当之无愧。不过,这三个字,除了朕可以叫,其他人恐怕就没有这个胆量了。”狄仁杰也笑了。
武则天低声道:“怀英,此事便由你全权处置!”
当夜,狄府后堂上,袁天罡静静地坐在榻上,脸上毫无表情。门声一响,狄仁杰和李元芳走进来,元芳的手里托着一杯毒酒。
袁天罡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了微笑:“是不是我的大限到了?”
狄仁杰轻轻叹了口气,冲元芳摆了摆手。元芳将毒酒放在袁天罡面前。
袁天罡道:“就这样让我死,不是太便宜我了吗?”
狄仁杰笑了笑:“你还是这样死去比较平静。你我平静,皇帝平静,天下平静。”
袁天罡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一番苦心。你是害怕,一旦我说出武则天的那些丑事,将会在朝中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狄仁杰道:“是的。此事只要传扬出去,朝中的拥唐派大臣定会以此为据逼皇帝还李唐神器;而皇帝是绝不会束手待毙的,定会以高压之法应之;到那时,争杀陡起,朝堂染血,天下不宁。”
袁天罡笑了笑:“不光如此,你最关心的恐怕是太子吧?只要朝内血腥一起,太子首当其冲,武则天定会将其废黜,立武氏宗族为嗣,你们的目的便难以达成了。”
狄仁杰点点头:“你是个聪明人,只不过走错了路。我想,现在的这个结果,对你来说已经是最佳选择了。”
袁天罡徐徐点了点头:“其实,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
狄仁杰笑了笑道:“你错了。我们虽然想要恢复李唐之神器,但首先考虑到的是天下宁定,黎庶安危。而你们呢,不过是以光复大业当作你们窃国谋逆的幌子罢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阴险歹毒、滥杀无辜;更有甚者,竟不惜出卖国家利益,勾结外敌!所以,不管从哪一点上来讲,我们都是不同的!”
袁天罡望着狄仁杰。良久,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微笑道:“败在你的手中,我感到很光荣。”说着,他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狄仁杰长叹一声,缓缓转过身去。
“啪”的一声,酒杯落地摔得粉碎,袁天罡的尸体倒卧在榻上。
狄仁杰不无惋惜地低声道:“一代枭雄!”
李元芳道:“这样死了,真是太便宜他了!”
狄仁杰回过头,望向元芳,深邃的目光中隐含着一丝忧虑。李元芳奇怪地道:“大人,怎么了?”
狄仁杰长长叹了口气:“元芳啊,你我恐怕要暂离朝阙了。”
李元芳愣住了:“大人,这、这是什么意思?”
狄仁杰长叹一声:“皇帝这个人我太了解了,她不会信任任何人,当然,对你我也不会例外。”
李元芳登时惊呆了:“您是说,她、她会……”
狄仁杰笑了笑:“我们知道的太多了!”
武则天在上阳宫御花园里姗姗地走着,凝神思索,梁王武三思紧随其后。忽然,武则天停住脚步,沉吟道:“三思……”
武三思轻声道:“陛下,怎么了?”
武则天深吸了一口气:“还记得洛河惊现八卦图的真相吗?”
武三思一惊,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您怎么想起这个?”
武则天摇了摇头:“此事已为狄怀英所知。”
武三思登时浑身一抖:“陛下,狄仁杰是拥唐大臣之首,让他得知此事,可大大的不妙啊!一旦他……”
武则天一摆手:“狄怀英对我忠心耿耿,这一点,我还是非常信任的。”
武三思道:“可是,他对李唐天下,对太子殿下更加忠心啊,陛下!”
武则天没有说话。有顷,她摇了摇头:“我相信狄怀英。从洛河暗涌那天他的表现看来,他并不欲将此事张扬出去。然而,他手下的那些人,李元芳、狄如燕……就很难讲了。”
武三思轻声道:“陛下,您想怎么办?”
武则天笑了笑道:“我并没有想怎么办,只是有些疑虑而已。”
武三思恶狠狠地道:“一念之仁,悔之莫及!”
武则天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正在此时,脚步声响起,一名力士飞奔而来:“陛下,张柬之大人在园外等候,说有要事启奏。”
武则天抬起头来:“哦,叫。”力士转身而去。
武则天和武三思对视了一眼。远处,张柬之快步走来,躬身道:“陛下。”
武则天道:“柬之,什么事如此紧要?”
张柬之一脸的茫然,他托起手中的奏折道:“今早,鸾台接到了狄仁杰大人的奏折,折中说他身染沉疴,不能勤劳公事,因此,请陛下恩准其辞去内史之职,乞骸骨,携家人及侄女如燕归田养老。”
武则天吃了一惊,目光望向身旁的武三思。张柬之继续道:“奏折中还说,他的部下李元芳因不忍与其分离,也向卫府辞去千牛卫中郎将之职,随其共赴田园。”
武则天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轻声道:“老狐狸。”
张柬之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大为怪异。几日前我与狄仁杰见面,他的身体还非常健硕,怎么会不到两天的工夫便身染沉疴。更奇怪的是,狄仁杰身为宰辅,怎会因偶染疾恙,便向陛下乞骸骨归田养老?这里面定有蹊跷!”
武则天道:“柬之,你以为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张柬之道:“陛下,狄仁杰者梁柱之材,且权掌中书,更为陛下倚如腹心。朝中缺了他不仅会影响朝事的日常处置,更可虑者,恐怕还会引发党人之争。因此,陛下,臣以为不可准其归田!”
武则天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转过身,踱了起来。张柬之赶忙跟上:“陛下……”
忽然,武则天停住脚步:“准奏。”
张柬之登时惊呆了:“什、什么?陛下,此事牵涉朝事安定,望陛下三思!”
武则天转过身来:“你以为朕想失去狄怀英吗?”
张柬之愣住了:“可、可……”
武则天长叹一声道:“他太了解朕了,他这是退而求朕心安呀!”
夜,狄仁杰站在正堂上,静静地望着屋内熟悉的布置,那一桌一凳,一杯一盏,无不浸润着数十年的心血。而今却要离开了,一股伤感之情涌上心来,他的眼睛湿润了,长长叹了口气。门声一响,李元芳和如燕走进来,一见屋中的情形,二人对视一眼,发出一声轻叹。
狄仁杰转过身来:“怎么样,都准备好了吗?”
李元芳道:“都准备好了,大人,明日一早起行。”
狄仁杰缓缓点了点头道:“二十年了,一旦离开,心中确实有些不忍呀!”
李元芳道:“大人,我终于明白了‘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是什么意思。”
狄仁杰笑了笑:“元芳啊,为臣子者但求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民,这就足够了,至于个人的一些委屈就不必放在心上了。”
元芳点点头:“大人,我真是佩服您,心境永远如此平和,真是悲喜物外,大智大勇啊!”
狄仁杰笑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元芳,明日起行要悄悄地走,万不要惊动任何人。”
元芳道:“请大人放心。”
早晨,露重天迷,洛阳城笼罩在浓浓的雾色中。几匹马押着一辆大车,悄悄开出了洛阳南门,正是狄仁杰、元芳、如燕、狄春等人。
前面,便是送别的十里长亭。狄仁杰对身后的元芳道:“元芳啊,你看到了吗,那里就是十里长亭,古往今来,多少送别,多少凄惶!想当年我送老师阎立本便是在这亭中。”元芳点了点头。
狄仁杰长叹一声:“往事如烟呀,今日无事,你我索性到亭中凭吊一番如何?”
元芳道:“一切都随大人。”狄仁杰点了点头,策马向长亭而去。
狄仁杰、元芳来到亭前,翻身下了坐骑,缓步向长亭内走来。
亭内,有几个人坐在石桌前,不知在等候着谁。狄仁杰和元芳一边闲叙,一边走过来。石桌前那几人闻听声响,转过头来——正是王孝杰、李楷固和权善才。狄仁杰登时愣住了。
王孝杰大声道:“狄阁老来了!”话音未落,长亭深处走出了以太子李显为首的一班阁臣——张柬之、姚崇、苏定方、宋景、郝处俊,身后跟着各阁部和卫中的大臣、将军,黑压压的有百人之多。众人走到狄仁杰面前,停住了脚步。
太子哽咽道:“阁老……”
泪水模糊了狄仁杰的双眼,他抢上一步拉住太子的手:“殿下,有劳你了。”
说着,他抬起头,对太子身后的文武众臣高高拱手,颤声道:“我狄仁杰还能有各位倾心相知,千里送行,心中万分感激!谢谢了!”说着,他一个长揖拜了下去。
王孝杰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搀住了狄仁杰。他已是满面泪水:“不管到什么时候,您永远是王孝杰心目中的大帅!”
狄仁杰抬起一双泪眼,缓缓点了点头:“多谢孝杰深情厚谊,狄仁杰永记在心!”
王孝杰拉着元芳的手:“元芳,此去关山万里,如果大帅和你有什么需要,只要鸿雁托书,孝杰万死不辞!”
权善才、李楷固等一干将领拥了上来。权善才代表大家说道:“大帅,孝杰所言正是末将等的心声!”
狄仁杰热泪滚滚连声道:“多谢!多谢!”
张柬之、姚崇等人走过来:“怀英兄,前路多艰,你多多珍重。”
狄仁杰点点头:“朝中之事,就拜托诸位了。”
众人齐声道:“请阁老放心!”
狄仁杰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泪水,微笑道:“各位,我们就此告别!一切珍重!”
众人齐声道:“狄公珍重!”
狄仁杰双手一拱,转身向亭外走去。忽然亭外一声高喝:“圣上驾到!”
狄仁杰立时收住脚步,目光望着身旁的李元芳,元芳吃惊地望着他。身后,大臣们面面相觑,鸦雀无声。武则天在随驾禁卫和力士的簇拥下快步走进亭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