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里哗啦的雨水打在青瓦上,依稀能够听到外面那隔着木门,大雨滂沱的声音。
黑压压的天空早已让人难辨时间,如同夜幕的漆黑笼罩在外面,夏悠和毒岛冴子都站在庙里,默默的休整着自己。
光滑的地板延伸至暗处,庙里的空间很大,夏悠在神龛中找到了香烛点燃。
隔绝了暴雨,隔绝了死体,庙里一切都显得异样静谧。
“滴答。”
衣服滴落的水在地板上发出细响,在这种静谧中尤为清晰。
湿漉漉的衣服有种难受的黏糊感,而且贴在身上开始有种变冷的感觉。刚才无意间的一眼让夏悠很清楚,毒岛冴子同样是湿衣贴身的样子。
只是冴子和他不同,他可以随便冻过衣服,将湿水都化作冰晶拍掉。而且这点冷对于他这个玩冰的人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他现在犹豫的是,要不要给毒岛冴子建议一下。
“要不...你将衣服脱下来吧。”
夏悠飞快的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说着,顿了顿,感觉这句话有点唐突,又马上补充了一句: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如果穿着湿衣服病了,在这种世道会很麻烦。”
“我懂的。”毒岛冴子轻声应了一句。
“放心,我不会转过去看的。”
夏悠马上接了一句,然后背对着她走开了几步。本来还想走开一些,只是在毒岛冴子下一句话中停了下来。
“嗯,我无条件信任自己认可的男人。”
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夏悠却莫名的感觉到一股很温婉的感觉。
他没有回应毒岛冴子的话,烛火的微晃昏光总是让人莫名的想安静下来。
身后传来的窸窣声,让夏悠呼吸忽然滞了一下。
他刚才只是想过不回头。却没有想过哪怕没有回头,那种让人思绪乱起的想象画面依然扑面而来。
每一下的丝丝声,他都仿佛能看到紫发绕过白皙颈间。每一阵的窸窣声,他都仿佛能看到湿衣在细软皮肤上滑过。
那细微的声响没有被外面的雷雨掩盖。反而是那么清晰的,一声一声的,在蚕食着他的神经。
“我刚才看到了好像有僧衣放在那边…我去找找。”
夏悠忽然开口道,不等回应就走了出去。
“嗯...”毒岛冴子动作停了一下,微不可闻的回了一声。
暴雨依然滂沱,一点变小的趋势都没有,仿佛要下到永恒般。
烛火下,两人的影子被拉长。随着火芯一烁一烁的跳动着。
夏悠微微吐了一口气。
庙宇是毒岛冴子知道的庙宇,但是夏悠并没有找到她所说的珠子。
甚至于,现在她自己也不确认,那座有佛珠的寺庙到底是不是这一座。
夏悠心中多少有些失望,但这种情绪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神龛和木柱散发出来的淡淡檀香,都有种洗涤人心灵的感觉,或许那飘渺的愿力日积月累的原因,让夏悠始终有种不急不躁的心态。
“今晚...我们在这里渡过吗?”
毒岛冴子忽然问道。
夏悠坐在了地板上,看了看一片漆黑的外面,微微点了点头:“大概是了。”
毒岛冴子沉默了。
夏悠听到了她玉足在地上蜷缩的声音。烛火映出的窈窕身影跳动在地板上。那依稀的轮廓中。
夏悠蓦然发现她现在竟然是不着片缕的。
他忽然感觉自己心跳有些快。
“夏悠…”
毒岛冴子很突兀的叫了一声。
夏悠按在地板上的手下意识的用力了一下。
毒岛冴子没有靠过来,只是语气中带着一股迷茫:
“你说,这个世界还会恢复回去吗?”
夏悠顿了一下。转头看过去。
僧衣依然摆放在那里没有动,烛火下的白皙是那么刺眼,幽深的弧线引渡向罪恶的深渊般,在昏暗的灯光下,夏悠看到很多自己不应该看的,几乎是瞬间转回了头。
毒岛冴子却仿佛没有看到夏悠的动作,依然自顾的说着:
“其实我知道的,所有人都知道,世界变成这样已经回不到过去了。沙耶也说过,要生存下去只能拼命的适应这个环境。”
“……”夏悠没有回答。他脑中还在浮现着刚才看到的画面。
“其实,我觉得。这样的世界也没差。”毒岛冴子忽然自嘲的笑了一下。
很神经质的一笑,夏悠也终于感觉到了毒岛冴子的不妥了。
“夏悠,你知道吗?我曾经差点杀了人。那是在四年前的一个晚上,有个男人想袭击我,当我意识到自己有刀在手的时候,我没有躲,反而将他引到了一个角落。”
毒岛冴子的声音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
“你相信吗?我是刻意引诱他过去的,在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扑过来的时候,我用刀对他的肩胛骨和大腿狠狠的劈了下去。那骨头碎裂声和他惨叫起来的时候,我竟然感觉很很快乐,快乐到忍不住发颤。”
毒岛冴子的声音一点一点都拔高,夏悠没有转头去看她,但他此时听着她的话,几乎能看到那她紫瞳跳动不已的激动。
“知道我为什么会没有任何犹豫的击杀那些行尸吗?”
“杀它们的时候,我竟然激动得不能自已,每一刀挥下去,看到那被打烂的残肢,看到那残缺倒下的尸体,我竟然一直兴奋得颤抖。”
毒岛冴子说着忽然停了下来,似乎想要沉默,但又黯然的开口了:
“你说,我是不是已经没救了?”
“……”夏悠依然没有说话。
毒岛冴子看着始终背对着自己的夏悠,嘴角牵了牵,落寞的幽幽开口:
“你什么都不问问我吗?”
夏悠叹了一口气。也开口回应了一句:“冴子,我不擅长安慰人。”
“……”毒岛冴子默然的低了低头,自嘲笑了一下。
笑得很凄婉。笑得很落魄,笑得很安静。
“但我可以告诉你。杀死体,我比你杀得更多。”夏悠忽然接着说道。
没有回头,夏悠的声音沉了起来:“而且,我杀过人。活着的没有任何病变的正常人类。不止一两个。”
毒岛冴子猛地抬起了头。
“沉迷力量,沉迷力量带来的快乐,并不是什么错,曾经有人和我说过,手里有锤子的时候就什么都想砸一下。我想。这是作为人类的天性。”
夏悠抬头看着头顶的横梁,目光有些迷离:
“只是,有些人会将自己的天性放大,有些人会收敛而已。而在这样的世界,我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错。”
“你不是说赞同沙耶那句‘要适应这样的环境’吗?在末日的现在,挥刀去杀,已经是适应环境的需要了。”夏悠忽然转头说道。只是转到一半又意识到什么,硬生生的转了回去。
“那些是死体而已。”
夏悠弹了弹身上的干净僧衣,抚了一下宽袖上的粗糙布质:
“或许,你以前是在杀人。但是冴子,你现在是在救人。”
顿了一下,夏悠压沉的声音渐渐变得高昂了起来:
“每杀一个死体。你可能就是救下了一个人,十个人,一百个人。这可以是很伟大的事情,不是吗?”
一种莫名的情怀激荡在心间,夏悠隐隐的察觉到,自己为自己的疯狂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理由。
“…..”
毒岛冴子微微张了张嘴,看着夏悠,最后还是忍不住了:
“噗!”
“喂…”满心的澎湃在一笑中荡然无存,夏悠现在只感觉满头黑线。
“原来你也是个话唠的人啊。我们都以为你是酷酷的。”毒岛冴子捂着嘴,言语中还是忍不住带着一点笑意。
夏悠也默默的松了一口气。无论怎样。冴子现在都已经从那种低迷情绪中走了出来。
他刚想开口,一阵轻微的靠近声响。等他察觉过来的时候,毒岛冴子已经凑近在他耳边,吐气如兰:
“我似乎有点被你说服了,也对你稍微有些动心了呢。”
一股敏感的激灵,夏悠马上弹射般的躲开。
明明前一刻还是他在主导,这种被调戏般的感觉,让他很不自在。
极度不自在。
“说起来你年龄比我小吧?怎么样?姐姐被你安慰完了,你需要姐姐安慰一下吗?”毒岛冴子再次再次靠了过来。
温软的身体靠在背后,挤压着让夏悠浑身绷紧的绵软。拂耳的呼吸如麝如兰,仿佛靡靡之音般,让夏悠忽然感觉到冴子的无边妩媚。
余光中,那傲挺和纤细圆弧的影子,在地上拉长着若隐若现。
夏悠咬牙猛地站了起来:
“我再去找找有没有那颗珠子!”
“咯咯。”
夏悠发誓他是第一次听到毒岛冴子这样的笑声,那种如同姜芯戏弄自己后的得意,是那么的熟悉和让人羞恼。
“轰…!”
暴雨中的雷鸣忽然炸响,整个世界都骤然的亮了一下。
一阵细微的破空声,横梁中震落的匣子啪的一声在夏悠面前砸开。
墨色的匣子,里面黄布包裹的东西半掩着暴露在夏悠面前。
夏悠脚步一滞。
脸上还带着一股不可置信的呆滞,夏悠机械的转头,看向了一脸不解的毒岛冴子:
“冴子,你相信命运吗?”
…
...(未完待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