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 / 1)

上世纪七十年代有一本在中小学生中影响很大的书:《雷锋的故事》。在那个年代除了课本学生们基本没有机会见到其它的书籍。收儿是一气儿把《雷锋的故事》这本书看完的。雷锋同志牺牲了。合上书本,收儿眼里含着泪二话不说拿起家里的笤帚就去扫楼梯,正好被从外面走回家来的姐姐秀儿看见,问:“干什么啊你?”

“我扫楼梯。”收儿边扫边答应着。

“吃饱了撑的?家里的地你不扫跑到外面来假积极?回家!”秀儿拉着收儿往家走。

收儿第一次感到姐姐是这样地不理解人,挣脱着说:“我不回家,我要学雷锋!……你回家去看《雷锋的故事》,别管我!”

秀儿不再说话,用力拉着弟弟径直走到自己家门口往屋里一推说:“扫!在这里扫!擦桌子抹地擦窗户做饭!”争执了半天收儿也没能再走出家门。

晚上,收儿还是不能平息学习雷锋好榜样的激动心情,就悄悄拿着笤帚出去扫楼梯,收儿家住二层,他是从顶层三层开始扫的。扫完了还不想回家,又跑到另一个楼道去扫;扫完了又到别的楼去扫。正在越扫越带劲,越扫越陶醉,扫得自己心情澎湃的时候,就听一个大人的声音问:“谁啊?黑灯瞎火的干什么呢?”

收儿抬头一看,是孟头的爸爸,穿着警服,就说:“叔叔,我扫楼梯。”

“你是谁啊?这么面熟?住在这个楼道吗?”

“不住在这里,我叫王收,是孟头的同学。”

“哦,想起来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扫楼梯。”

“跑到这里扫楼梯?想干什么?”

“我学雷锋。”

“学雷锋?谁相信啊?”孟头爸爸一把夺过收儿手里的笤帚说:“是不是又想欺负我儿子啊?你他妈的找到门上来了?妈了个逼的!”

“不是,我真的学雷锋。”

“狗屁!走!上派出所!”孟头爸爸拧住收儿的胳膊说。

吵嚷中孟头从家里出来了,说:“我们没打仗。”

收儿就赶紧把自己都扫了哪些楼梯一一讲明。

孟头爸爸松开收儿的胳膊说:“一会儿我就各个楼梯去看看,你要是撒谎我上你家里抓你去!”说完就回家去了。

收儿问孟头:“你爸爸是派出所的啊?”

“公安局的。”孟头说。

“警察叔叔还骂人啊?”收儿很吃惊地说。

孟头没再搭腔,也回家去了。

收儿当晚学雷锋的热情总算被平息了。

这以后的多天里,王收总是寻找机会向雷锋同志学习,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上学放学的路上,他始终观察着看看有没有人需要他的帮助,例如看有没有搬东西拿不动的?有没有迷路的?有没有生病要去医院的?然而他总是找不到做好事的机会,无奈之下他看到有拉地排车的就去帮人家推车,没有拉地排车的他就去推驴车、推马车。但是有时候也会被误会:拉车或者赶车的人会不时盯着他看,担心他是偷东西的。这让王收很伤心……

学校里号召的学雷锋活动也是多种多样的,最疯狂的就是鼓动学生去大马路上拾粪,然后把拾回的粪交到学校,用在学校里种的试验田里。谁拾回的粪多,老师就在课堂上表扬。每到上学放学甚至是课间那短暂的时间,总会有一群群的小学生跟着路过的马车、牛车、驴车跑,盼着牲口拉屎。碰上早有一堆粪在那里,小学生们会蜂拥而上去抢。

一天正在上课,韩校长突然来到收儿的班级里打断了老师讲课。韩校长说:“同学们,我今天要讲一件非常严重的事,这样的事要是不处理好,同学们的思想就会有问题。同学们想一想,我们开展学雷锋做好事活动以来,同学们要是在马路上看到粪堆那是会感到多么亲切啊!可是就在今天上学的路上,我看到一个同学,她看到一堆粪没有感到亲切,她竟然拿出手绢铺在地上,用树枝把粪弄到手绢上兜着拿到学校来的。同学们,你们说她为什么这样?她这是怕脏!是资产阶级思想在作怪!我们贫下中农的孩子是不会怕脏的!我们会用手捧着送到学校!这个同学,还用我点你的名吗?站起来!”

林晓荫低着头眼睛里喊着眼泪站了起来。

韩校长说:“同学们,今天放学的时候,要是看到粪堆,谁也不要去抢,就让林晓荫去拾,你们看着,看她是怎么拾的,明天向我报告。如果她还是怕脏,我们明天就在班里开她的批斗会!你们能监督好吗!”“能!”同学们齐声回答。

韩校长走后,林晓荫坐在那里一直掉眼泪。

收儿心急如焚。最后,他想出了一个办法。

放学的时候,收儿拿着班里的铁簸箕和笤帚与其他同学一起一直跟在林晓荫身后,每当看到路上有粪,王收就抢先跑过去把粪扫到簸箕里。碰到有同学帮着找粪,收儿就会冲那个同学瞪眼,还故意把粪弄到他身上。第二天上学的路上,收儿如法炮制,始终没有给林晓荫接触粪便的机会。

到了学校,就有同学去向韩校长汇报,说王收不让林晓荫拾粪。韩校长就气冲冲地来到收儿的班级。韩校长一进教室就冲收儿喊道:“王收!你还想犯错误!你的阶级立场是在哪一边?”

王收拎着一簸箕粪走到韩校长跟前,拉开韩校长的上衣口袋一下把粪倒了进去。

所有人目瞪口呆。韩校长一下把收儿推开,呵斥道:“你想干什么?”

收儿说:“我拾的粪,交给老师。”说完又捧起倒在地上的粪便要往韩校长另一个口袋里装,说:“我反正不嫌脏,老师也不能嫌脏。”

韩校长后退几步,满脸怒气地看着王收。王收也手捧着粪便看着韩校长。韩校长张了几次嘴没有说出话来,猛地一转身走了,终究什么话也没说。

……

收儿担心老师再叫家长,回到家就先把这个事向妈妈说了。妈妈说:“老师也不对,教育孩子也不能这个教育法。”

二哥王丰对收儿说:“像我弟弟。”

得到二哥认可,收儿觉得自己做对了。他心里特别高兴——能被二哥表扬,难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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