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1 / 1)

这年暑假学校里组织初中学生去学农,是到北面六十多里外的村子里帮着农民收庄稼。学校向工厂借来一辆大卡车,老师们指挥着学生挤上后车厢。可是一辆解放牌卡车的车厢好像根本装不下这几十个学生。老师把学生们的被褥等垛上了车头,水壶、脸盆、缸子、书包等一应物品全都挂在车外,女同学先上,男同学后上,女同学在中间,男同学在四边,挤上一个,再挤上一个,全部站立,谁也不能蹲下。车盒子里的学生们挤得车厢板像盛开的荷花一样四张开来。

“里面的同学抓住外面的同学,外面的同学相互抓着手!”老师指挥着。

站在外层的王收看看身边的同学,竟然是林晓荫。“你刚才不是在里面吗?怎么在这里?”王收问。好几年了,这是王收第一次和林晓荫说话。“他们把我挤过来的。”林晓荫轻声说。

“抓起手来,要开车了!”老师喊道。王收和林晓荫犹豫着,两只手悄悄地抓在了一起。

汽车发动起来,缓慢地向前开去。同学们高叫着欢笑着。“我的两只脚可以抬起来!”古立春兴奋地说。王收和林晓荫的手悄悄地紧紧地抓在一起,他们的表情开始变得不自然,谁也不敢去看对方的脸。心里是别样的温暖紧张,但是还好,因为同学们全都挤成一个疙瘩,倒不用担心被别的同学看见。

十几分钟后,汽车开始拐向土路。就在这一拐的过程中,用来固定车厢板的铁拴突然嘣的一下脱落开,一边的厢板随即张落下去,车厢里的学生尖叫着,像下饺子似的呼呼啦啦地掉进路边的水沟里。

一男一女两个带队老师和司机师傅慌慌张张地从驾驶室里跳下车到水沟里拉学生。同学们也互相帮扶着从水沟里爬上来。检查一下情况,除了同学们弄了一脸一身的泥水,有几个学生皮肤有点擦伤,其余人一概安然无恙。欢笑吵闹声又从学生中漫延开来,紧张惊恐的气氛已到九霄云外。王收偷偷去看林晓荫,没想到林晓荫也在看王收。两人赶紧把目光移开。林晓荫拉着一个女同学走到一边去了。

老师和司机商量了一下,对同学们说:“我们在这里等着,司机师傅开车回去再叫一个车来,两个车来拉我们去。受伤的同学回去包扎一下。”同学们鼓掌欢呼。擦伤的同学不愿意跟着回去也就作罢。

来到村子,同学们住进已经放假的小学校。他们在村里妇女队长的指挥下把学校的课桌集中到两间教室里排在一起,上面铺上自己带来的被褥,一个紧挨着一个,男同学一间,女同学一间,虽然挤了些,但比在汽车上宽松多了。

同学们的新鲜劲儿不到两天就被辛苦的劳作所替代。每天天刚麻麻亮,妇女队长就来喊“上工了!”,老师就喊着学生快快起床跟着到地里干活。到累得半死,肚子饿得咕咕叫,有的同学就喊:“还不回去吃午饭?饿死了!”等同学们回到村子吃饭时,他们才知道现在吃的是早饭,到天黑还早着呢。开始的几天,天黑回到住处,同学们会打闹一番,要在老师的监督之下才会慢慢睡去。还有的同学会在半夜悄悄起来在其他同学的身上画小人儿。也有悄悄溜出去学抽烟的。一个星期下来,同学们回到住处躺下就睡,第二天清晨三番五次叫不醒。这期间有两个同学因为要跟着一辆到城里去的马车偷偷跑回家,被老师追回来狠狠训斥一顿。还有一个同学用脸盆端着自己的呕吐物来找老师请病假,后来被老师知道是他自己用手抠嗓子吐的,结果又被训斥一顿。

“刚开始发育的学生没多少劲儿,一累就垮。”老师说。

“你们城里的孩子没力气,看着个子不小,还没有俺村里的小学生干活多。”妇女队长说。

一天早晨,睡在一边的古立春把王收推醒悄悄说:“我尿炕了,怎么办?”

“不可能啊,怎么回事儿?”

“我也不知道。这回丢人了。”

“老师不是天天让咱们晒被子吗,拿出去晒晒不就行了。”王收说。

“我从来没晒过被子,今天突然拿出去晒,让他们发现了怎么办?他们肯定怀疑。”

王收想了想说:“一会儿我拿个缸子接点水过来,咱俩装个闹玩的,我不小心把水洒到你被子上,然后你再晒。”

“行。”

两人如法炮制,在大家都看见的时候,王收把水“不小心”洒在古立春的被子上。古立春正要装作不高兴,就听老师说:“古立春,把被子抱出去晒晒吧,正面朝外。”王收和古立春一个抱着褥子一个抱着被来到外面院子里,院里新拴的几条绳子上已经晒了几床被褥,都是正面朝外。王收过去掀开晒着的被子一看,恍然大悟,对古立春说:“哈哈,原来这么多尿床的,怪不得老师天天让晒被子,还正面朝外。”这时女带队老师边走过来边呵斥道:“王收,你乱掀什么?这是女同学的被子你知道不知道?”

“啊?女同学还尿床啊?”王收吃惊不小。

“闭嘴!”女老师真生气了,“女同学怎么了?女同学不是人?同学们都很累,这是累得,你知道不知道?告诉你,如果你敢到处乱说,我就让你写检查!”

王收正要争辩,男老师走过来说:“王收,教给你个词儿:心照不宣。”

章向东本来是不应该来学农的,他家是郊区农村的,过去一到农忙的时候,很多同学都要到他家去帮着干活。这次学校组织学农,老师不让他来,他向老师求情;家里不让他来,他和父母吵架。最后父母让步了,他妈跑到学校帮着章向东向老师求情说:“过去三夏三秋都到俺家帮俺干活,这次就让孩子跟着去帮帮别人吧。俺家的活有亲戚帮着,都说好了,老师放心吧。饭钱俺也准备好了,俺农村没有粮票,老师看着给解决吧。”

同学们来到这里干起农活来谁也比不过章向东,大家有什么问题都去问他,就连老师也要向他请教。一向学习不好的章向东这回可算露脸了,一会儿男同学为了某件事争论不休要让章向东裁判到底谁正确,一会儿女同学拿着稀奇古怪的花草问章向东这是不是野菜?能不能吃?

“行啊,没白来。”古立春羡慕地说。

“那是。看见了吗,林晓荫问我问题的时候我最耐心。”章向东看了王收一眼说。

“你看我干什么?”王收警觉道。

“别装没事人儿,我可是看你的面子。”章向东说。

王收去看古立春,他因无法一人承受那突来的幸福,把自己和林晓荫牵手的事告诉过古立春。古立春赶紧说:“我就和他一个人说了,别人谁也没告诉,我发誓!”

王收不再追究,问道:“你们看她好不好?”

“资产阶级小姐。”章向东说,“我怎么没见你俩说过话呢?”

“这你就不懂了,”古立春说,“这叫此时无声胜有声。”

“你们谁都不知道,我和她,小学的时候是最好的朋友,后来就……不怎么好了。”王收说。

“我一直观察着你俩来,怎么没发现你看她?”章向东问。

“她离我再远,中间隔着好多人,我也能看见她,她也能看见我。”

“要不我去替你问问她同意不同意?”章向东说。

“千万别问。我和她……与别的拉对象的同学不一样。我们关系神圣。”王收说。

“有没有这回事啊?可能人家还不知道呢。”章向东不以为然。

“我心里一直喜欢她,我就没想过她是不是也喜欢我这个问题。这次……牵手以后,我觉得她可能也喜欢我。”王收说。

农活虽然很辛苦,但并不勤快的王收每天还要给自己增加两样工作:洗头、洗衣服。他每天回到住处,无论多累,都要洗头。在同学们开始睡觉的时候再跑出去悄悄把自己的衣服洗一遍。然后抓着衣服使劲甩、使劲甩,直到把衣服甩得快干了,回到屋里把上衣用木棍撑起来挂在墙上,再努力地将裤腿捋出“缝儿”来,叠得整整齐齐压在枕头下面。第二天就可以光亮整齐地穿在身上了。不过因为王收只有这么一身衣服,如果前一天晚上衣服甩得不到劲,或者赶上天不好,王收只能穿着潮湿的衣服站在上工的队伍中。被精心定型的衣服维持不了多久,穿在身上时间不长就会恢复原样。所以如果在早晨上工的时候由于某个原因没能让林晓荫看上一眼,王收就会感到前一夜里的功夫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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