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洞房花烛夜。
来玩的人都走了，屋里剩下王收和夏菁两个人。夏菁有了自己的家，心情很好，收拾收拾这里，收拾收拾那里。王收坐在沙发里，抽着烟，想着心事。
好长时间以后，夏菁坐在床边对王收说：“俺要睡觉了。”
王收说：“睡吧。”
夏菁说：“俺得脱衣裳了。”
王收说：“你脱你的，我不看。”
夏菁说：“你在外面站一会儿。”
王收就起身到外面站着去了。
估摸着夏菁钻被窝了，王收又回到屋里，看见夏菁在双人床靠里的一边盖着被子脸朝里躺着，自己这一边的被子叠的好好的，并没有展开。王收就又坐在沙发里，点上一支烟，脑海里又出现了林晓荫圣洁美好的形象……
慢慢的，偎在沙发里冥想的王收，睡着了。他做了一个神奇的梦——
???
列车在飞奔，它在按照自己的意志把各种各样的人拢在自己的路线上。
天快亮的时候，列车渐渐慢下来，车顶上的小喇叭告诉人们：青岛站到了。
一下列车，王收便一头撞进白蒙蒙的雾里；一切都被雾笼罩着，什么也看不清楚。
王收朝大海走去……
不知是海升到天上去了还是天落在海里，在这雾的早晨他实在看不明白。他想凭感受独树一帜，创出一段描写大海的前所未有的词句。于是两眼平视海面，迎着阵阵波涛一步步慢慢向前……不知是大学学习没能使他得到提高还是好词句都让前人用光了，尽管海水已涌进他的鞋里，还是没有佳句出现……
随着一阵潮涌，海水里忽然站起一个人来。渐渐，看清了，上来的竟是一个穿着泳衣的姑娘……她由于劳累微微张着红唇喘息着，晨雾里闪动着迷离而明亮的眼睛……他相信自己看到了龙王的女儿，不，她是真正的大海的魂……
他看呆了，真正的呆了，好像一切的一切都不存在了，世界上只有她……
她慢慢地向这边走来……
她走过来了，脚踩在海滩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她是林晓荫！
王收伸手去抓她，可是够不着；张嘴喊，发不出声音……
林晓荫没有看见他，慢慢往前走去，很快消失在白雾里……
……
雨在淅淅沥沥地下着，王收站在八大关的悬铃木下，浑身淋得像穿着衣服在海里洗了个澡一样，他在等林晓荫，他要娶林晓荫做新娘，他眼里含着泪……
头上倾注的雨水突然消失了，他转过一双泪眼——竟然是林晓荫！真的是她，她竟然来了！
“王收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在这儿淋着啊？”林晓荫说。
王收两眼深情地望着林晓荫说：“我是故意在这淋着的，我等你。”
“等我？”林晓荫好像不相信他说的话。
“我爱你。”王收说。
林晓荫说：“你不是有夏菁吗？“说完，林晓荫就跑进一栋楼里去了……
雨老是缠绵绵地下着，像秋雨。王收站在楼前等着，就像中学时站在林晓荫家的楼前一样……
就在这时，那间屋子里的灯突然亮了，窗帘一下拉开——她，真的是她。她站在窗前，身子向窗外探着，好像要对他说什么。他高兴极了，傻笑着冲她点点头，好像在说：怎么样，我终于把您等出来了。我早就知道你肯定一直在注视着我——就像以前在窗内注视着我吹口琴一样。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不知她是愤恨还是麻木不仁，或者是已被自己的执着所感动……
她从楼梯口出来朝他这边走来。他赶紧迎上去。然而她头也不抬地与他擦身而过，直到走到一棵老粗树后面才站住。他跟着她走过去站在她面前，就像站在当年离林晓荫家不远的那棵树前。
未等他开口，她抬头说：“你快走吧，去和夏菁结婚去啊。”一双美丽的眼睛含着晶莹的泪珠。原来她哭了。
“不走。咱俩说好了一起去崂山。”王收说。
“那去了崂山你就回去。”林晓荫说。
雨停了。月亮已经从这个树梢挪到那个树梢上去了，王收想起显克微支写的《灯塔看守人》，她一个人守在那间空屋子里是不是有点像史卡汶斯基？他又隐隐担心，假如把她比作史卡汶斯基，那么他的爱情就是那本波兰文的诗集……
……
“我们回不去了。”他说。看不出是高兴还是失望。
他们真的回不去了，当他们从崂山上下来的时候，旅游车已经开走了。而且连别的车也没有了。
他们玩得太忘情了，把一切都忘了，何况山下的车呢。他们避开众人在山林里穿梭，在树身上飞转，在山地上打闹、嬉戏……他们尽情的笑，尽情的唱，好像要把近十年来压抑着的热情在今天全部发个精光……
他的手自然而然握着她的胳膊，她虽觉着不合适，但也没阻拦；走着走着，他的胳膊亲切地抚着她的肩膀，她有些不好意思，会在他不经意时轻轻把他的胳膊移开；他又温柔地揽着她的纤腰，她犹豫，但低下头默许了……
大自然的美景激起了他们在心底贮存了多年的青春，忘去了一切本就不该存在的羁绊。当他拥抱着她，将嘴吻向她的唇时，她不是闭上眼睛承受这爱的冲动，而是忘情地将自己红润的双唇送了上去……
他们在山石间、草丛中、绿地上亲吻，拥抱；山石划破了他的手臂，青草染绿了她的红裙……
天黑了，星星调皮地向他们眨着眼。
“怎么办呢？”她依偎在他的怀里问。
“这儿一定有住的地方，我们在这里过夜吧？有山神保佑、道士敲更。”
“不。不回去不好。”她打断他的话，把头埋进他温暖的肩窝里。
天凉了。
“那我们走回去吧。”他脱下衬衣披在她身上，用力搂了搂她柔软的像水一样的身体。
“这么远……”
“走吧，我保证累不着你。”
他搂着她就走，她只好跟着。他们不时地站下来亲吻……
拐弯抹角的山路走完了，他们来到平坦的公路上。他抬头望望天：夜空是浑浊的，就像明净的桌面落上了一层灰尘，而月亮就像那桌面上扔着的一块又脏又破的擦桌布——虽没起到一点作用却极力显示着自己的重要；而星星就像收了翅膀的萤火虫，让人看不到它的存在。
黑夜与黑暗结合能生出两个美丽的孩子——光明与白昼，这是希腊神话里的传说。而他们现在在这黑暗中却是实实在在地看到了灯光：爱神丘比特放出神箭使他们相爱，保护神赫拉也不甘示弱，在这对情人的身后放出了汽车——
……
“老师傅，这么晚了还出车啊？”坐进驾驶室后他搭讪道。
“早晨就出去了，送了趟货，现在是往回赶。小伙子，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吧？”
“我是来旅游的。”
“噢，明白了——你们是旅行结婚？”司机说着看了她一眼。
“哪儿啊，我还是学生呢。”
“大学生？那你们一定是同学喽？”
他扭头看着她，把她往自己怀里揽了揽说：“她是我女朋友，我们快结婚了。”
她低下头，脸上是复杂的表情……
汽车开进城在一个岔路口停下了，司机说：“我该拐弯了，剩下的路就自己走吧，半个来小时就到了。”
看着汽车开走后，他迫不及待地把她紧紧拥在怀里亲吻她的唇她的脸颊她的脖颈她的耳朵她的额头，好像久别重逢一样。
“下雨了。”她说。
他抬头看了看，确实下雨了，细如牛毛。“就要到了，我们走吧。”他说。
走了一会儿，她忽然一个踉跄，原来她迷迷糊糊地快睡着了。他连忙扶住她，给她拉了拉披在肩上的衬衣，亲切地说：“你太累了，我背着你走。”说完就把她背在身上继续前行……
她笑了，把头贴在他脖颈上，一会儿就幸福地睡着了……
王收背着林晓荫得意地走着，突然他感到林晓荫要离开他飞到天上去……
王收想抱住她不让她飞走，可是双臂无力抓不住她……
王收想对她说：你别离开，我爱你，我要和你结婚。可是他张着嘴喊不出声音……
王收用尽全力大喊一声：“你别走！”这喊声把自己从梦中惊醒。
……
???
王收四下里看看，才意识到是在自己的新房。他看看床上，夏菁还在睡着。王收闭上眼开始回想梦中的景象，他想把这梦接下去，可惜不能；他又回想崂山是什么样？没有一点印象；他开始极力搜刮脑中林晓荫的形象，他要抓紧把这印象刻记在脑子里，然而，这形象已经模糊不清了……
王收看了下表，已经快天亮了。
——这个新婚之夜算不算自己和林晓荫一起度过的呢？王收心里偷偷地想。
……
清晨，王收还在沙发上睡着，夏菁推醒他说：“今天不是上俺家里去吗？”
王收就起来收拾一番，两个人去了夏菁妈妈家，去完成结婚程序的最后一个环节——回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