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荫看出王收的悔意,岔开话题说:““三十年没见面了,我还担心认不出你了,刚才一见面就看出是你来了,神韵还在,就是长皱纹了。”说完伸出手指点了一下王收的额头。
林晓荫这伸手一点,让王收感到被无尽的美好包围着,同时又黯然神伤。幽幽地说:“应该是完全没有以前的神韵了。前些年还保留着看书的习惯,这几年书也不看了。已经完全是一个庸俗、世故的俗人了。不像你,还是保留着原来的样子。我觉着你最难能可贵的不是现在长了多少本事有了多少资产,而是……依然是可怜楚楚的样子。”
林晓荫赶紧说:“哪有啊,他们还说我很严肃呢。”
王收说:“或许在布置工作时是严肃的,但是也掩饰不住你单纯青涩的真性情。”
林晓荫轻轻叹气说:“最多只能算是枯萎在树枝上的花朵。其实我观察你也是没能掩饰住真性情的——虽然工作让你变得貌似圆滑。”又说:“我听他们介绍了你的工作和生活情况,前期也听吕总介绍过,你来鲁铁也是想干一番事业,就是太不顺利了。”
王收说:“哪有什么事业,就是在南铁待烦了,想换个地方。”
林晓荫说:“你撇下你爱人,一个人到这里来工作是不是不合适啊?”
王收说:“爱人,谈不上,算个伴儿吧。没能和应该结的人结婚,另外和谁结还不是都一样?我在结婚的时候就是这样想的——那时候以为永远见不到你了。”
林晓荫撇嘴说:“才分离不到十年就永远见不到了呀?”
王收说:“我有负于你。我不配说对不起这句话;我连当年的自己都对不起。”
林晓荫一笑说:“这么快就移情别恋,这是不是男人的天性?”
王收摇摇头:“没有移情别恋。”他不想解释。
林晓荫说:“我以前看古立春拿给我看的照片,你那个夏菁……挺安稳的。就算你不想她,你在这里工作,你还有女儿呀,你不想念啊?”
王收说:“我女儿在韩国留学,我就是在济南也是见不到她。这孩子挺让我省心的,年年拿足额奖学金,也不必过于牵挂。”
林晓荫问:“你女儿叫什么名字?”
王收说:“小名儿宝布袋。”
林晓荫问:“这是什么意思?”
王收说:“她姥姥喜欢这样叫,后来就都跟着这么叫了。就是毛丫头的意思,南方话。”
林晓荫说:“那你现在……过得好吗?”
王收说:“我写过一段歌词,能写照我的婚姻状况。
林晓荫好奇说:“你说说我听听。”
王收背诵到——
“《婚姻的歌谣》
当年我正年轻,日夜楚楚思考人生,
——那边的山是不是因我而在?
——路上的行人是不是因我而来?
同伴们指着我哈哈大笑,
角落里我的心寂寞徘徊。
当我向她讲起梦蝶的故事,
我女友窃笑说真是个白痴。
到后来我把她领进家门,
象别人一个样结婚生子。
深夜里她无奈何拥儿入睡,
沙发上我摁灭烟写着歌词。”
林晓荫听完后没有说话。
王收说:“命中注定。活了半辈子,现在想想,除了有一个婚姻和一个女儿,别的一事无成。而这又实在是不值一提甚至是错误的。”
林晓荫说:“我以前听南铁的吕红军和鲁铁这边的人都说过你的情况,不是太顺利,这也是我这次着急来见你的原因。我想请你帮帮忙,不知你肯不肯?”
王收说:“我能帮什么忙?”
林晓荫说:“我现在在亚洲的业务做得挺大的,单是与钢铁企业的环保设备项目就有好几个,今后还会更多。我在东欧和南美还有一些业务,现在忙得焦头烂额的,你能不能到我公司来给我帮帮忙?你要是同意,开始的时候我们一起弄,后面我就把亚洲的业务全部交给你做。你看怎么样?”
王收转个话题问:“国内的业务呢?你和南铁合作的怎么样?这次来鲁铁也是谈环保设备的吧?”
林晓荫轻叹一声说:“国内的业务,算上南铁和鲁铁,我已经和五个钢铁企业谈这个项目,这五个企业有国营的也有民营的,结果都没有谈成。”
王收笑笑说:“是不是你要价太高啊?少赚点钱多给祖国人民做做贡献不好吗?”
林晓荫说:“不是价格的事。民营企业根本就不想上这个设备,他们只需要最廉价甚至是坏的设备应付检查,只要便宜就行。从和民营企业的交流来看,即便是他们那些廉价、简陋的环保设备,也是处于关闭状态,只有政府来人检查的时候才打开,检查的人一走,马上就关了。国有企业虽然被要求必须要有环保设备,还有排放达标的社会责任,但有的领导考虑的是自己是否受益。你也知道,国有企业决策往往是通过会议,会上总有那么一个两个的领导持反对意见,事情就谈不成了。”
王收说:“你需要特殊公关手段。”
林晓荫说:“我知道。但是我不想那样做。有人就给我出主意,说只需在相关领导那里投很小的钱,就能赚到超额的回报。但我不会那样做。那样做,虽然钱赚到了,但心里不舒服,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
王收问:“你经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采取这种特殊公关手段吗?”
林晓荫郑重地点点头说:“从来没有。”
王收问:“那你这次来鲁铁之前没想过会是同样结果吗?”
林晓荫说:“想到了。我这次来,也是想来见你一面。以后国内就可能不来了。”
王收说:“那我能帮你什么忙?”
林晓荫说:“请你到我公司帮忙你愿意吗?”
王收说:“你不是不做国内生意了吗,还聘我干什么?”
林晓荫说:“我在亚洲业务不少,还有化工企业,都需要打理。你来了以后想做国内生意也可以啊,但我有个要求:不能行贿,不能收买。”
王收笑笑说:“估计薪酬不低是吧?”
林晓荫说:“亚洲大区副总经理,年薪一百万吧。主要负责营销管理。你看行不行?”
王收说:“怎么还是个副的?正的是谁?”
林晓荫说:“是我。等你掌握了整个公司的运营,就是正的了。”
王收想了想说:“我知道你是想帮我。我也知道自己愿意天天和你在一起。但是如果我去了,那将来的咱俩就不是以前那样的咱俩了,我不想放弃以前的。你别提这个事了,我很矛盾。”
林晓荫说:“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我入股鲁铁或者收购鲁铁呢?你会辞职吗?你现在觉着鲁铁是国有的,你在这里工作,是主人翁,要是鲁铁改制了,变成民营的了,被我收购了,你怎么想?离开这里?”
王收说:“这可是几百亿的资产。”
林晓荫说:“我当然不会全部从自己腰包里掏出这些钱。可以贷款。现在央行拿出四万亿,银行有的是钱。南京钢铁不是改制了吗?鲁铁为什么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