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记得她曾经见过暴君的一角宫室,里面皆是金砖铺成的地面,里面的装饰是用各式琉璃组装而成,一路上用来照明的皆是夜明珠,只因为暴君的爱妃素有眼疾,见不得太过刺目的光,有朝臣便建议用夜明珠照明,光线柔和又不失皇家身份,而也因着这爱妃的眼疾,暴君竟然将金砖地面全部打碎,将碎金子悉数丢进了湖里,换上了珍贵的玉石。
那张暴君和爱妃颠鸾倒凤的龙床上也由全金打造变为玉石,柔和美艳的玉石。宫内夜夜笙歌,宫外民不聊生,终于迎来的是揭竿起义,兵临城下之时,暴君犹抱着爱妃娇美的胴体喜不自胜,对着前方战报充耳不闻。
终于叛军打入了皇宫,暴君闻讯,这才慌不择路地想要逃命,胡乱地穿着衣服,却没想到那玉石堆砌成的龙床竟然瞬间塌了,暴君和爱妃措手不及,跌倒地上,被冲力溅起的玉石带着尖尖的一角正刺入暴君的心脏,爱妃瞬间便被吓死了。
至此便是改朝换代,暴君已然成为历史。后人提起这件事总认为事情过于诡异,怎么玉石便恰巧刺入暴君的心脏呢?可亲眼见证了这段历史的彼岸却是很清楚,那是玉石的怨念,对暴君骄奢淫逸、贪图美色不顾黎民百姓的百姓的怨念。
那玉石来自于民间,见多了民间疾苦,又怎么能容忍这么一个暴君的存在呢?
世间万物皆有其灵性,更何况是那些被赋予诸多感情的玉石呢?
彼岸犹在唏嘘当年,江情却已经带着她走到了大殿外,只等禀告王上后便带她去见二王子凤墨清。
第一次见到凤离国的国王,彼岸只觉这人与传说中骁勇善战的国王相差甚远,想来是二王子凤墨清的事让他忧心万分吧,否则也不会再看到彼岸的瞬间连君威都顾不上了,对着彼岸一个平民百姓竟然用上了带有几分恳求的语气。
据说凤离国国王凤梓涵一生只爱一人,那便是凤离国王后长孙染。一世一双人是每个女子的梦想,但在这个男尊女卑的社会中,这几乎成了奢望,可凤梓涵却偏偏为长孙染实现了一世一双人的梦想。
成婚二十余载,凤梓涵从未动过纳妃的念头,这个凤离国王宫除了仆人、王子、王女便是这对鹣鲽情深的夫妻。据说凤梓涵和长孙染像普通百姓夫妻一样相处,凤梓涵会在闲暇时为长孙染画眉,亦会在她的额角绘上一朵白梅做装饰。
他们普普通通地相处,普普通通地相爱,然后有几个儿女:长子凤墨瑜、次子凤墨清、幼女风墨瑾,他们是整个凤离国的楷模,长孙染是整个凤离国女子艳羡的对象,而凤梓涵这样的男子便成了她们的梦中情人。
这些在彼岸来到凤离城不久便听了很多,因此也知道凤梓涵很是疼爱自己的三个孩子,此番凤墨清无缘无故昏睡不醒,也难怪凤梓涵会心急地像个普通父亲。
凤梓涵忧心忡忡,彼岸却只是浅浅的一笑,笑着应着“彼岸自当竭尽全力”,便在一个父亲期盼的目光转身离了大殿,转而跟着江情走到后宫。
三人穿过长长的回廊,不多时便来到一间别致的院落,院落中央有一个人工湖,正前方是假山,假山上还有人工形成的泉水在涓涓下流,恰巧落进湖中,湖水边开着大片大片的红莲,红莲中心是嫩黄的蕊,期间有细细的花蕊丝探出来,随风轻摇曳。
“那是哪来的?”彼岸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那湖边的红莲之上,竟显得有些沉重。
“那是二王子十几日前从漓渊国一个古怪老头手中得来的,二王子很喜欢这些红莲,就将它们种植在自己的湖里,对了,这个院落里的一切都是二王子自己设计的,他不喜奢华却很喜欢雅致。”
江情眼见彼岸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红莲,还以为她甚是喜欢这红莲,正想说若喜欢,等二王子醒了可以向他要一株,却没想到彼岸一听完他的话,纵身一跃,潇潇洒洒地飘到湖中,悠然地站立到其中一株红莲上。
“看来你们的二王子是自讨苦吃。”彼岸的话顿时让江情不明所以,但更让他诧异的是话音一落,彼岸忽然用指尖划过自己的手心,一滴血自手心滑落至红莲上,那株红莲迅速枯萎,并很快地影响了其余的红莲。
而处于红莲花丛中央的那株最大的红莲的花蕊中,竟然有一道隐隐约约的人影缓缓升起,看那身形似乎是个女子。江情看不清楚那人的模样,却能感觉到一道锐利的视线从彼岸身上划过,最后落到他和画凝身上,并在彼岸发作的那一瞬间迅速跃过湖面,转了个弯便飘进了一间房内。
“那是什么?”江情眼见着一个类似鬼魂且不可能出现的东西从自己眼前飘过,顿时脸色有些发白,虽然他是驰骋沙场的将军,可这些非常人能理解的事情还是让他不由得心慌。
“笨!那是梦莲,”画凝白了眼江情,这才将梦莲的来源缓缓到来,“梦莲有蛊惑人心的力量,你们的二王子不知道缘由就种植了这一大片梦莲,难怪会沉睡不醒,肯定是被梦莲给蛊惑了,刚才那道影子估计是从梦莲中幻化出的影子,没有实体只能寄居在梦莲中。”
画凝絮絮叨叨地解释着,江情听得不甚明白,但想起二王子凤墨清总在他念叨着《九州异志》上的奇人异事,顿时就觉得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妖吧!
一想到那个二王子被女妖缠上了,江情第一个反应竟然不是担心,而是汗颜,那样一张招蜂引蝶的脸竟然连女妖都中招了么?
彼岸倒是完全不在意江情的想法,她沿着那个身影消失的地方追了上去,并迅速地打开了房门,将里面的侍女惊了一跳,她无所谓地看了看周围,最后将目光落在被纱帐笼罩的床上。
掀开纱帐,彼岸只是淡淡扫了眼床上的人,却再也移不开眼,这个人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就好像血脉相连。
躺在病床上的人脸色并未显得苍白,似乎真的只是熟睡一样,而且那张脸无端地让彼岸不得不感慨这人确实格外被造物主照顾,一笔一画就像是被造物主细细勾勒出来,用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都不足以来形容,精致的脸上一双眼紧闭着,看不见里面的波澜,可彼岸几乎能想象得到这人若是睁开那双眼,定是另一番绝代风情。眼中的华光绝对璀璨夺目,就这么沉睡下去未免显得可惜。
“二王子睡了七天?”彼岸视线移向四周,随意打量了番,最终将目光落到了江情身上。
“是,今日已是第八天。”江情也是一脸戒备地关注四周,他方才分明看见那个幻影进了这间屋子,可如今却没有看到半个影子,那个幻影究竟藏到哪里去了?
“江将军不用找了,那个幻影在二王子的梦境里,幸好还有两天。”彼岸似是察觉到江情心中所想,朝他淡淡地说道。随后她朝着画凝微微一颔首,画凝立刻上前一步将江情拉到自己身后,踮起脚凑到江情的耳边低声讲着,江情先前还觉得不好意思,可后来却被画凝口中的话一下子弄得沉下了脸。
脸上的表情越发沉重,江情边听边不由得点头。画凝解释完毕,拍了拍江情的肩,江情立刻理解的以“高人为二王子治病不喜旁人在场”为由,将屋子里的一干人等全部赶了出去。
为了保证不会被人打扰,江情更是拿着剑守在门口,画凝站在另一边帮彼岸护法,彼岸看着周围环境已经没有被人打扰的可能,这才全心全意看着沉睡不醒的凤墨清。
梦莲花的花期极其短暂,仅为十天,花开之时人受到蛊惑会沉睡不醒,而十天之后,花落人亡。今日恰巧是第八天,还剩两天,所幸这两天也足够彼岸将凤墨清救醒。
彼岸定定看着凤墨清,沉默片刻从发髻上拔下一根缀着一朵花的发簪,她嘴里微微嘟囔几句,只见那根发簪在一瞬间变成了一朵娇艳欲滴的彼岸花。用贝齿咬住花枝,彼岸微一用力,花枝中的汁液便一点点滴落下来,与此同时未受到干扰的花瓣也是自顾自地纷落而下,悉数落到凤墨清身上。
当最后一片花瓣恰好落到凤墨清的唇边时,彼岸也松了口,失去汁液的花枝如死亡般颓然地落下,却在触地的一瞬间风化成灰。
彼岸见状衣袖轻挥,风起灰烬杨,一道刺目的白光突然将彼岸和凤墨清笼罩。江情和画凝不由得半眯起眼,用手遮挡住那光,岂料光线消失的刹那,整间屋子里只余下江情、画凝和人事不知的凤墨清三人,彼岸已经不知去向!
“彼岸姑娘呢?”江情视线一恢复清明,立刻冲到了彼岸先前所在的地方,可无论他怎么看都没有找到彼岸的身影。担心彼岸被梦莲花幻化成的影子抓走,江情顿时急得不知如何时候。
画凝瞅着一脸急切的江情,心里对着江情的印象也大大改观,心想这人还是不错的吗,至少还会关心彼岸姐姐。
“笨,姐姐进了那个二王子的梦境里了。梦莲花蛊惑人心,躲藏在人最阴暗的梦境里,姐姐要想救二王子,就必须得深入梦境将梦莲花的幻影拉出来。”虽然对着江情已有几分好感,可画凝还是不忘记数落对方几句,不知道为啥看着这呆子啥都不知道的样子,她觉得还是挺开心的。
“是吗?”江情讪笑几声,不好意思地摸摸头,也随着画凝坐到桌子边,一边等待着彼岸的归来一边注意外面的动向,尤其不能让其他人突然闯进这屋子。
毕竟很多人都看见他们三人进了这屋,现在只剩下两人,这件事怎么看怎么诡异,要是有人将彼岸当成妖怪怎么办?
画凝和江情在外面帮彼岸护法,彼岸却是一下子跌进了一片黑暗之中,她心知自己的术法绝不可能出错,所以她现在一定是跌进了凤墨清的梦境中,只是没有想到备受宠爱的二王子最为阴暗的梦境竟是连一丝光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