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却说沐着晚霞捧着账册在凉亭中同薛掌柜相对而坐的李瑾芸面色凝重,略过眸光深沉欲言又止的薛掌柜遥望殷红一片的天际间敛去一切锋芒平静柔和到令人恋恋不舍的落日。
“东家还请三思啊。”迟疑了许久,深吸一口气的薛正,终究是忍不住打破此间沉寂到令人窒息的气氛。
“你是本妃手下最为得力的干将,你若是深入险境,这大后方还不乱套了去?况且,本妃还要你同米元一同携手将南疆同周边各国间的商贸往来疏通发展。”
说着都不由得柳眉飞扬的李瑾芸深深的瞥他一眼,顿了一下方才接着道,“所以,谁去都可以,唯独你,不行!”
被东家如此寄予厚望的薛掌柜唇角微僵间不觉苦笑凝眉,“如果东家执意如此,那老奴倒有一人选。”
“哦?谁?”柳眉微挑的李瑾芸眸光一亮。
“米元。”
“……呃?”
同他相视凝眉的李瑾芸先是愕然一怔,然却是忽而唇角一勾,微微颔首点头。
深夜时分,跳跃闪动的烛光下,锦榻上相对而坐的丰俊苍与李瑾芸各自忙碌着,而端着茶点轻轻推门而入的香玲打破了此间的一丝静谧,漠然抬眸的李瑾芸先是瞥一眼正在圆桌上摆放茶点的香玲,将手中核算到一半的账册搁置一旁,瞄一眼埋首卷宗似乎毫无所觉的丰俊苍,柳眉微扬间缓缓起身。
“耶?奴婢吵到王妃您了?”猛然抬眸便见自家王妃站定身前细细打量她手边精致小巧的点心,眸光微闪的香玲连忙福身行礼道。
“是本妃饥肠辘辘到需要进补点口粮了。”同她轻轻摇头的李瑾芸款款落座,掂一块点心轻咬一口,唇齿留香,就着茶水连吃了两三个后,方才缓和了胃底的酸涩。
而觑着间隙到门口溜了一圈去而往返的香玲手中却是多了一个食盒,轻轻打开边摆放边同自家王妃眨眨眼睛,“刚刚厨房正在准备大将军的宵夜,奴婢就自作主张替王爷王妃也备了一份……”
“这么晚了外公还在忙?”忙着同她一起摆放菜肴的李瑾芸手下的动作一顿。
“外公该是在整理近年来将士们的功绩,毕竟本王需要理顺这其中的人事……呃?阿芸这是要作何?”被饭菜的香味吸引而来的丰俊苍正说着,却是忽而眸光微闪,瞥一眼忙着将整盘菜又给塞入食盒中去的李瑾芸,不禁神色一僵。
“咱们到外公书房吃去,免得他一个人太过无聊啊。”
……该是她自己无聊吧?
被不由分说直接拽走的丰俊苍满头黑线,无奈的唇角微僵间唯有放缓了脚步。
却说当正百无聊赖的咀嚼着米饭的苏瑞德惊见相携而入的两人时尚不及起身,便被忙不迭冲了上来的李瑾芸轻轻摁住了双肩。
“外公,怎么办,人家同阿苍两人吃宵夜太无聊了,外公陪陪我们可好?”
“你啊,都被阿苍给惯坏了……”
虽是略发责备的说着,但那语气间却满是欣慰与满足之色,甚至就连一向肃然刚毅的脸庞都不禁线条柔和了几许,慈爱的眸光宠溺的眯着她微微颔首。
原本寂寥的宵夜因着李瑾芸与丰俊苍插入而平添几多欢乐,甚至就连入口的饭菜仿佛都更加美味了般,说说笑笑间不一会儿酒足饭饱的三人便转移阵地喝茶闲聊去了,然却是直叫进来收拾的小斯与香玲都错愕不已,
竟然都给吃光了?这可是五人份的量啊!
“外公,此前我们一直在准备潜入苗疆的事宜,不过现下看来,这一时半刻的怕是走不成,但阿熙坦言大舅和二舅的蛊毒已经是雪上加霜,解毒已是刻不容缓……”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下,柳眉紧蹙的李瑾芸意有所指的道。
同她微微颔首点头的苏瑞德脸色沉郁了几分的叹息一声,“是啊,原本你们当时提议闯苗疆时,我也是同手下的副将与参将们商议过的,但却始终没有合适的人选,这主要还是因为苗疆部族的风俗同我们中原相差太大,每每接触总是问题频发,所以将士们也是毫无办法。”
“……或许有当地向导带队会更好一些,不过阿芸可有合适了人选了么?”默默良久将李瑾芸眸光流转间的那抹异色看在眼中的丰俊苍寒眸微眯。
深知他心中顾虑的李瑾芸唇角微僵,瞥一眼缕着胡须的外公,再看向眸光愈发深沉锐利的丰俊苍,顿了一下方才接着道,“米元。”
“是他?”李瑾芸的话才方落,寒眸闪过一抹异彩的丰俊苍便是略发狐疑的凝眉。
“米元的三寸不烂之舌堪比十万大军,况且以他的聪慧与机敏对付苗疆人的诡诈也该是绰绰有余,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不懂武功,缺乏保护自己的能力。”纠结着眉头的李瑾芸很是无奈的耸耸肩。
“哦?不懂武功倒也无妨,毕竟苗疆人善毒不善武,派去的人必须有谋略有胆识……”如是说着然却是忽而动作一窒的苏瑞德猛然回眸瞥一眼同他颔首点头的李瑾芸,顿了一下方才接着道,“不过,米元不是芸儿自北疆辽阳撸来的吗?你确定他足够忠心不二?”
“不能。”眸光微闪的李瑾芸苦笑摇头。
“呃?那你还……”
“此行便是要试炼他的忠心。”
相对于李瑾芸的老神在在,相视凝眉的苏瑞德与丰俊苍却是忧心忡忡。
然而,就在陡然沉默的三人心思各异间,门外却是传来了香玲的禀告声。
“禀王妃,老夫人差人来请您到客房说说话。”
“耶?”
正要端起茶杯的动作一僵,脸色古怪的扭曲了一下的李瑾芸错愕苦笑,这都快三更天了,老夫人居然还有闲心找茬?
深夜时分闷在客房中的谈话究竟剑指何方无人知晓,然翌日一早当顶着两只大大的黑眼圈的李瑾芸闯入书房时,却着实令趴在地上同一堆草药奋战不休的花宏熙与欧阳淑婉双双喷笑。
“王妃,王爷这也忒狠了点吧,凡是可都有个度啊,切莫操之过急适得其反哈……”说着都难掩揶揄与调侃之色的花宏熙抖着唇角讪笑扬眉间满目邪笑。
“……你若不提,本妃还险些忽略了。”无视他的调侃柳眉紧蹙的李瑾芸却是忽而眸光一亮。
愕然一怔间险些直接趴在地上的花宏熙苦笑连连,他真是个猪脑子,竟然没事捋虎须,还给招醒了说,连忙别开眸子间却间娇妻满腹狐疑的眸光。
“熙哥哥,按理说王爷的寒毒已解,王妃也该有孕了不是?难不成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么?”缓缓起身的欧阳淑婉默默上前。
而慢了半拍阻拦不及的花宏熙唯有垮下了脸色极为无语的垂眸不语,疯狂的追缴眼前乱成一团的草药。
不信邪的欧阳淑婉拉着李瑾芸给她摁坐在锦榻上,便忙不迭执手把脉,许久之后,久到匍匐在地的花宏熙都险些被地板的凉气拔凉到浑身冰寒之际,喟然不动良久的欧阳淑婉方才挫败的收回无力的小手。
“……王妃姐姐一向身子康健,但怎么会宫寒呢?”纠结着眉头的欧阳淑婉狐疑的瞥一眼楞在那里的李瑾芸,再垂眸眯一眼猛然抬头瞪他一眼的花宏熙。
“宫寒?不可能,不应该啊……”猛然弹跳而起的花宏熙脸色狉变。
猛然推门而入的丰俊苍只听了尾音,但当欧阳淑婉与花宏熙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双双瞥向李瑾芸时,一向沉稳自制的丰俊苍都不禁脸色大变。
“阿熙!怎么回事?”
“……呃?我看看、我把脉看看……”
被他冰冷的寒眸所摄顿时冷汗涔涔的花宏熙忙不迭奔上前去,略发颤抖的手轻轻搭上李瑾芸的腕脉。
“阿苍,先莫要着急,等等阿熙把脉再说。”
却说先是被欧阳淑婉的诊断而震惊到心下一沉的李瑾芸对上丰俊苍那紧张到不能自己的神色,几多心疼不舍间更是连忙收敛心神,缓和了几多语气的同他款款道。
将两人神色流转间的那抹沉郁与凝重之色看在眼中的欧阳淑婉不觉连连后退了数步,甚至瞄一眼近在咫尺的窗户都不禁有种想要遁逃的冲动。
而不时瞥一眼把脉的花宏熙,略发焦躁的在房间中不断踱步的丰俊苍漠然冷肃的神色间更添一丝肃杀,直到默默收回把脉的手眉头打成死结的花宏熙跌坐在锦榻上时,他方才飞身略过站定锦榻旁双手搭在李瑾芸柔弱的肩膀上,目光灼然冷肃的盯着眸光闪烁不定的花宏熙。
“阿熙?”透过他用力过猛的大手,深深的感知了他紧张与担忧之色的李瑾芸抬手轻轻扶过他粗糙刚劲有力的大手,顿了一下,方才瞥向久久不语的花宏熙眸光微闪的同他挑挑眉。
缓缓抬眸对上两人灼然热切的目光的花宏熙深吸一口气后方才弱弱的道,“婉婉的诊断无误,的确是宫寒。”
“你之前的把脉为何没有发觉?”心中仿佛压了块巨石般险些喘不过气来的丰俊苍瞪着他的眸子陡然一眯。
“……此前把脉时的确毫无异样。”唇角微僵的花宏熙莫可奈何的轻轻摇头,“具体究竟缘何如此,还需仔细斟酌。”
说着却是眸光微闪间猛然噤声的花宏熙同丰俊苍递去一记别有深意的眸光,而正垂眸凝视她那平坦的腹部的李瑾芸却是并未留意到异样,倒是一旁默默盯着眼前一幕的欧阳淑婉眸光几多闪烁间更加确定花宏熙与丰俊苍定是瞒了她们什么。
书房中的沉重一幕散场后的几人闭口不提,然却是均带着沉重的心思各自忙碌着,但心中所想所虑却跳不过缘何会诱发宫寒这一主题。
而避开正在书房中忙碌的花宏熙与欧阳淑婉,令香玲守着房门,拉着香巧便猫进了厢房。
“……是宫寒无误,但好似又不同于常见的宫寒的脉象,比较虚浮与迟缓,奴婢觉着可能还有什么是奴婢所没有诊断出来的,但究竟是什么,奴婢也没有头绪。”被自家王妃拉进厢房后把脉良久的香巧眉头紧蹙的喃喃道。
“大为不同么?”将她神色间的那抹古怪之色看在眼中的李瑾芸眸光微闪,“……好了,你且先下去吧,记住这事不许同任何人提。”
“是!”郑重的点点头的香巧连忙福身行礼躬身而退。
而靠坐在锦榻上出神良久的李瑾芸眸光极为深远默默良久后,不禁忽而眼眸微闭。
花神,本妃的宫寒,你可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天后您的顾虑本大神刚刚有同花草沟通过了,并未发现有什么人向您下毒暗害,而如若花宏熙所言不错的话,此前的数次把脉中都未发觉天后您有宫寒的病症,那么您的宫寒来得就太过蹊跷与怪异了。
难不成是……
李瑾芸的话言犹未尽便戛然而止,然心明眼亮的花神却是几多了然。
盎然回神间缓缓睁开眼眸的李瑾芸便见眼前正同相视凝望的丰俊苍深邃幽暗的眸子中满是沉痛与悲怆之色,深知他心思的李瑾芸忙不迭起身冲上前去紧紧抱住他凄凉一片颀长身躯。
“不是你的错。”
“……”
漠然冷肃周身一片寒凉的丰俊苍薄唇紧抿,压抑到极致的气息憋得胸口生疼,然却也消解不了心头的酸楚与揪疼,唯有将头深深的埋入她的颈间汲取一丝令他神往的馨香。
而就在相濡以沫的两人相互宽慰间,那方休憩了一晚终于精神焕发的李博然与江氏相携而来,但却是被站定门口的香玲生生拦下。
“你个贱婢,也不看看谁都敢拦,这可是你们王妃的父亲,你长了几个脑袋?啊?”
“王妃吩咐要休息片刻,不见任何外人!”无视自视甚高的江氏那方欠扁的嘴脸,依旧不温不火的香玲冷冷瞥一眼漠然不语的李博然凉凉道。
而也就她的这一句话却是彻底激怒了忍了许久的江氏,怒瞪着猩红的眸子上前扬手便要扇她一记耳刮子,然而,却是不想,事情反转得忒快,甚至就连一旁作壁上观的李博然都不觉猛然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