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边最后一抹红霞消散的时候,一弯残月升上夜空。
边关的狼烟被漠北的疾风吹上九霄,也染黑了原本瓦蓝色的天空。
夜幕降临了,随着日头的落下,在远处的地平线上逐渐出现了星星点点的黑影。
黑影越发近了,乌泱泱的一片,那是胡人趁着夜色的掩护,对大梁守城发起的最后一次进攻!
座下战马的嘶鸣声,胡人士兵的呐喊声,还有大梁守军放出的羽箭破空之声,混合成了一支悲壮的战歌。
距司徒辰统帅西北二十万大军抗击戎狄之日起,已是过去三载有余。
朝中本以为司徒辰亲自出马,此战必将不日告捷。谁知,即便是战争经验丰富的司徒辰,在面临胡人的猛烈进攻时,也一度失去了前线的阵地。
胡人素来骁勇,马上作战能力极强,又因为有了司徒烨的暗中帮助,一开始,他们总是能轻而易举的就找出大梁军队的防御空档,甚至是几次截烧梁军军备物资。
司徒辰接手西北驻军之时,这支部队已在左袁杰的统帅下久不操练,这一年多的懒散,直接让驻军的兵力大打折扣。
几项一凑,直接导致司徒辰刚开始连吃几场败仗。
若不是朝中再无人可派,只怕司徒辰也会像左袁杰一般,被押解回京问罪。
好在司徒辰不是个蠢笨之人,及时调整战术,又勤加练兵,这才在后来逐渐与戎狄再度打成平手。
只是,正当司徒辰准备趁胜追击之时,梁军之中再现叛徒。
梁军兵防图失窃,直接导致之前好不容易稳住的阵地再次失守。
这注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司徒辰不仅对外要面临虎视眈眈的戎狄,对内还要提防小人算计,可谓是步步惊心。
今日,是大梁与戎狄一次重要的战斗,原因无他,漠北的寒冬即将来临。
这意味着今日之战,很有可能是今年西北战场上的最后一战。
连日以来,戎狄为多储备过冬的存粮,已开始发疯一般的肆掠战场沿线的诸多村落。
好在司徒辰早有先见之明,暗中将村落中的村民接入城中安顿。
至于那些过冬用的粮草,能带走的就带走,带不走的统统烧掉,一点不留。
司徒辰深知,戎狄位于西北,资源的存量远不及大梁,他们作战的方式,素来都是以战养战,越是如此,他越是不能让戎狄得了一点好处。
正是坚壁清野,一点不留!
果然,司徒辰的这个方法甚是奏效,接连几日,戎狄扫荡周边,发现一无所获,于是,这才直接杀红了眼,打起了边关内城的主意。
今夜,又是一场恶战。
平原之上,星星点点的火把逐渐连成一片燎原之势。
“杀,杀,杀!”
城下,戎狄的士兵高举火把,口中呐喊之声震天,对于他们而言,内城是一个巨大的粮仓,而他们能否安然的度过整个冬天,便全靠今日一战。
城墙上,一排梁军的弓箭手,亦蓄势待发。他们早将羽箭搭在了弦上,将一把把弓箭拉成了满月的形状,只等待将军的一声令下,便可万箭齐发。
对于他们而言,这城门是他们最后的阵地,城中是数以万计,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一旦城门失守,整座甘凉城便会沦为人间地狱。
双方是一样的退无可退,又是一样的势在必得,今日一战,注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战。
城门之下,戎狄的将军缓缓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寒光一闪,麾下精兵如出闸的洪水,呐喊着朝甘凉城下攻去。
司徒辰亲自站在城门上,死死的盯着戎狄攻近的骑兵,五百步,三百步,一百五十步……
司徒辰精准的目测着敌人的距离,当戎狄的骑兵进入了有效射程之内的时候,他凛声喊道:“放箭!”
一只只白羽箭簇像流星一般划破西北漆黑的夜空,带着梁军的信念直刺入戎狄进攻的前锋队伍里。
“啊!”
那些利箭或射向敌军的身体上,或重伤戎狄的战马。那些中箭之人,纷纷应声倒地不起。但,那只是少数,有更多的勇士却是从箭雨之中冲杀出来,转眼奔向了城墙之下。
“落石、火油准备,倒!”
司徒辰眼见越来越多的敌人已经冲出了弓箭手的射程之外,甚至后方源源不断的步兵也压了上来,于是,直接撤下弓箭手,转用步兵持长矛守住城墙,后排再从城上砸下落石与火油。
那些搭上云梯的戎狄士兵如一只只蚂蚁一般,顺着梯子妄图爬上来。却不料,迎面有巨石落下,直接又将他们砸了下去。
火油就更恐怖了,一桶桶的清油顺着云梯淋了下来,再送上一点火星,直接就“轰”的一声,将整个云梯都烧着了。
地上的熊熊烈火一直不停,甚至将青石砌成的城墙都烧得通红烫手。
一时之间,戎狄人根本无法顺着城墙爬上来。
往往攻城方为冲进城里都要死伤无数,如今一旦场面胶着起来,意味着戎狄军队将会伤亡惨重!
如今放弃攻城是不现实的,戎狄的将军眼见战场的天平正在渐渐朝梁军的方向倾斜,不由得咬了咬牙,下令道:“用攻城车!”
“呜呜”的号角声吹了起来,三辆沉重的大家伙从整个部队的后方缓缓推了出来。
这是三架高大的攻城车,每辆高越三丈,重达千斤,需数十名士兵一起,才能将其推动。
当这三架攻城车缓缓从戎狄处推着向前的时候,便连司徒辰都惊了!
“将军您看,戎狄居然有攻城车!还一下子就来了三辆!”显然站在城墙之上的杨副将也看见了,惊叫出声。
司徒辰望着远方每架由一队盾兵保护着的攻城车,瞳孔猛地缩了起来,“弓箭手准备,上火箭!瞄准远处过来的那三架攻城车,先射步兵,再射车。”
“是!”
司徒辰的目标很明确,由于这攻城车太重,操控起来很不方便,需要数十名士兵推动,才能移动起来。先射步兵,为的就是减缓攻城车到达城门口的速度。若想直接摧毁攻城车,光凭几支火箭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只是,这一点,戎狄的人又怎么会想不到呢?这也是为什么,每辆攻城车之下还留了一队盾兵作为保护的原因。
戎狄盾兵排成合围之势,将攻城车四周的步兵一一围了起来。梁军的火箭射来,全部被挡在了盾外。
如此一来,虽然攻城车前进的速度慢了不少,但推动它们的士兵却几乎没有折损几个。
“将军,怎么办?”杨副将眼见攻城车步步逼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敌军只要有这三辆攻城车在,攻下城门只是时间的问题!
“砰,砰,砰……”
杨副将的话音刚落,整个城墙之上都开始抖动了起来。
只见戎狄的三辆攻城车,正分别一左一右的一下又一下撞击着甘凉城的城墙,而剩下的一辆则是朝城门攻去。
司徒辰脸色不变,沉声道:“大家不要慌,防守依旧,稳住阵脚不要乱。落石、火油分别集中朝这三辆攻城车上砸过去。”
司徒辰的临危不乱像一剂镇静剂,令众将士的心立马踏实了不少,他们的脸上纷纷流露出坚定的表情,誓与敌军奋战至最后一刻!
落石与火油确实令戎狄损伤大片,但却依旧抵挡不住他们进攻的步伐。
“报,将军,左面城墙发现裂缝,敌军很快便会摧毁城墙,攻入内城!”一名小将满脸是血的跑了过来。
司徒辰站在依旧一阵阵犹在震动的城墙之上,望着在场的将士,低哑着声音喊道:“兄弟们,你们从军为的是什么?”
“保家卫国,誓守河山!”在杨副将的带领下,在场的一片士兵纷纷怒吼了起来。
“好!”司徒辰高声道:“现在,甘凉城中,是数万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他们没有战斗能力,一旦敌军攻打进来,他们所面临的将会是一场肆无忌惮的屠杀!这个时候,我们身为军人,应该怎么做?!”
“誓死守卫甘凉百姓,与敌军战至最后一刻!”下面是一片齐刷刷的回应。
杨副将率先朝着司徒辰跪了下来,“将军,龙武卫右翼参将杨天虎请战!末将愿率领兄弟们守在城内,一旦城墙被毁,戎狄攻入,末将必守护城中百姓直至最后一兵一卒!末将向将军保证,若戎狄人攻入城中,那必定是踩着末将等人的尸首入城!”
“不会的!”司徒辰用力按住杨天虎的肩膀,“若你们倒下,必定还有千千万万的龙武卫兄弟们顶上去!若你们都倒下了,还有我,替你们战到最后一刻!”
“将军!”杨天虎湿了眼眶,司徒辰是他打从心底佩服的大将军。与左袁杰的夸夸其谈不同,司徒辰更亲近每一名士兵,了解每一名士兵的心理。
每每训练的时候,司徒辰都是以身作则,比起那些普通的士兵,他只有做得更好,训练的更卖力。
三年与戎狄作战,大大小小的战役多达数百场,但司徒辰每战必身先士卒,这才是令整个龙武卫都心生敬佩的好将领!
“天虎就此别过!”杨天虎深知此去便是一条不归路,他再次深深的望了司徒辰一眼,从心底默默祈祷着此战的胜利,然后决绝的扭过头去,带着一众士兵下了城楼,守卫在城墙边上。
司徒辰遥望远方的那轮残月,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出银笙的面庞。
“笙儿,你在哪里?”司徒辰此时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向银笙要来样贴身物件,害得如今便连怀念,都只能是默默的。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甘凉城左侧的城墙轰然倒塌,一个巨大的缺口就这样暴露在了戎狄人的面前。
“杀啊!”
一个个戎狄士兵从城墙的缺口处攻了进来,一场残忍的白刃战在甘凉城内展开了。
司徒辰站在城墙之上,目之所及,尽皆是断壁残垣,以及叠了一层又一层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汗水的气味。
那熊熊燃烧的烈火,甚至将那些城墙下的尸体都给烧焦了。那焦臭的味道闻得直令人作呕。
“将军,右面城墙被攻破!”
“将军,城门已破!”
如今的甘凉城楼,已经彻底的失去了最后的防御作用。
终于到了决战的时刻,司徒辰猛地抽出腰间的利剑,朝前一指,“兄弟们,随我下楼去,斩杀敌人!”
甘凉城中厮杀声一片,司徒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战了多久,到了最后,只是机械的挥舞着手中的利剑,朝着不同服色的敌军砍去。
手中的利剑沾满了敌军的鲜血,甚至已经滑腻到令司徒辰握不住了。
而远处,却依旧有源源不断的戎狄士兵补充上来,杀死一批又一批,仿佛永远也没了尽头。
正在这个时候,城外的戎狄军队却突然躁动了起来,惊叫声一片。
只见一灰袍老者身形缥缈,短短数下便已跳跃至甘凉城头,“下面的戎狄人听着,你们主将巴图鲁的首级在此,识相的还不快速速退去!”
灰袍老者一手背在身后,一手高举着一颗人头,朝着城里的人高声呐喊。
那颗人头正新鲜着,还有一滴滴的鲜血从断了的脖子上缓缓滴落下来,那断口之处甚至还在冒着阵阵的热气!
戎狄士兵眯着眼睛望去,果然看见人头之上还带着他们象征着主将身份的头饰,果然是巴图鲁不假!再朝身后望去,不知什么时候,那个在后方压阵的军队早已乱作一团,就连象征着赤狼军队的军旗都已经被一把大火给烧着了。
主将被杀,军旗被毁,这些戎狄士兵心中俱是一惊,原本势如破竹的大好士气立马就蔫了下去。
而反观梁军,不知人群中是谁高喊了一声,“兄弟们,戎狄主将被杀,后援已断,杀掉眼前这批人,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了!”
“杀啊!”
顿时梁军整体士气大振,呐喊着朝戎狄士兵扑了过去。
此战胜负已分,不多时,攻进甘凉城内的戎狄人便全数被梁军打退,纷纷四散逃了回去。那些没逃掉的,则被身后的梁军追了上来,一通乱刀砍死。
“将军!我们胜利了!”
杨天虎居然还没死,此刻激动地冲到司徒辰面前高喊了一声。
“大胜,大胜,大胜,大胜!”
随着杨天虎的喊声,那群梁兵也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武器,高声呼喊了起来。
司徒辰此刻的内心,却远不如他们那般激动,比起战争的胜利,他更为在意的是那个在千钧一发之际赶来救场的灰袍老者。
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来帮助自己,又是怎么做到在保护重重的戎狄军队中,斩下敌军主将的首级?
自灰袍老者出现之后,司徒辰的目光就一直紧紧的盯着他。
那老者似乎也感受到了来自司徒辰的目光,于是,朝他回望了一眼,然后转身又消失在夜空之中。
“阁下留步!”
司徒辰见灰袍老者又匆匆离去,急忙也跟着追了上去。
但前者轻功了得,身形极快,任凭司徒辰如何努力,始终是只能勉强跟上。
二人一路追躲,转眼便至漠北边境,再往前便是戎狄人的地盘了。
那灰袍老者几步腾挪跳跃,便已登上一处崖壁,而崖壁的正上方似乎还有个人正骑在马上等着他。
见老者到了,转身便驾着马儿离去。
瑟瑟寒风吹起那人的衣摆,唯令司徒辰触目的是那一袭猎猎红衣。
不知为何,看着这人策马离去的身影,司徒辰竟想起了银笙!
就在这么一愣神的工夫里,红衣之人与灰袍老者便飞快的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笙儿,笙儿!”
司徒辰站在空空的崖壁之下高声呼喊,浑厚的男声回荡在这漠北的天空之中,随着风儿飘远。
回应他的,是盘旋在空中的雄鹰叫声,除此之外还有远处低低的狼嚎。
“笙儿,是你吗?”司徒辰安静了下来,望着远方低声的呢喃。
那红衣人听着远处飘来的声音,沉默了半晌,朝着灰袍人道:“寒冥,你不该将他带过来的。”这声音异常冰冷,语气之中似乎有着一丝责备。
寒冥连忙将头低了下去,歉声道:“圣主恕罪,那司徒辰武功不俗,就连属下也不能完全将他甩掉。”
“罢了,这不关你的事。”红衣人突然叹了口气。
是了,她怎么忘了,司徒辰又岂是一般的武将?
这红衣人正是银笙。
自血影楼的人探查到京中国公府安然无恙,司徒辰却因找不到她而昏迷不醒之后,她本是当即便打算动身回京的。
无奈正在这个时候,也不知地下城主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知道了寒冥为救治箫黎损耗了不少修为,于是,趁此机会,带领地下城的部众打了过来。
再怎么说,寒冥也是为救箫黎才损耗了修为。一切本是因银笙引起,即便银笙不是这个血影楼的圣主,她也不会坐视不理。
所以,银笙回京之事,只得暂且作罢,又带领着血影楼的部众与地下城打了起来。
此战,地下城主本就是冒险。他自己上次对战寒冥的伤势就没好,只因听说寒冥也受伤了,便决定立马反扑过来。
他只想到寒冥受伤,血影楼必然群龙无首,此时攻入必是良机。
却不料,血影楼竟又多了个圣主,而且这个圣主还是多日之前,寒冥从他们地下城中劫走的!
所以,血影楼部众不但没有因为寒冥受伤而乱成一盘散沙,反而比以往更加团结。
地下城长途跋涉而来,为了攻进主楼早在沿路之上就损伤大半。现在,好不容易打进来了,才发现有个更大的圈套在等着他们。
血影楼精锐尽皆藏在主楼之中,直待地下城的人悉数到了,便将大门一关,以逸待劳,却是来了个瓮中捉鳖!
地下城主见此情景后悔不已,然而却也为时已晚了。
此番战下,地下城中精锐折损了十之七八,就连城主亦被生擒。
地下城主不忍受辱,直接自裁谢罪。而血影楼则是趁着地下城缓不过来的时候,一举将整个地下城悉数歼灭。
从此,持续了长达三百余年的分裂,如今又在银笙的手上统一了起来。
而那枚残缺的玉铃,也因地下城主的死,使得铛簧重归血影楼之手。
当寒冥亲手将铛簧奉上的时候,这个一生都冷漠无情的老牌杀手,都激动得差点流下泪来。
不得不说,银笙的出现或许真的是上天注定。
就因为这件事,令整个血影楼上下更将银笙封为尊贵的圣主。
待此间事了,银笙再次想归京之时,又听闻司徒辰也到了西北。
原来,西北的戎狄与大梁开战了。
银笙在此之前,是听司徒辰说起过的:西北的戎狄与朝中的司徒烨暗中一直有所往来。
而银笙仔细想想,便能知道,一定是司徒烨为赶司徒辰出京,这才挑起了这场战争。
司徒烨在胤城几次三番都未将司徒辰除去,为了能够专心在京中与司徒楠一争太子之位,他竟然想到借戎狄之手让司徒辰死在战场上!
好一个毒计!
如此一来,银笙索性不走了。一方面是想训练血影楼,暗中帮助司徒辰与戎狄作战;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银笙通过此次的变故深感武力的重要性。
之前,她一直活在深宅内院,即便是想报复,玩弄的手段不过也只是那些人心。她只需要思考,去想计谋。
但直到经历了这次的变故,她才知道,拥有一定的自保能力,是有多么的重要!
像她这么大的年纪,还想学武,显然是不行了。
那便学些阴招吧!
银笙既这么想,目光自然就盯在了箫清水的身上。
她可还记得,当时他们在血影楼里快死的时候,那会儿可是箫清水自己说的:倘若此番不死,他倒是想收了银笙做徒弟。
现在,箫清水可别想赖掉!
就这样,春去秋来三载,银笙已从对医药一窍不通的医盲,成长为一名一点不亚于箫黎的毒医。
自然,在其他方面银笙自是敌不上箫黎。而且,她也不准备花费心思在那些治病救人的上面。她,只要学会用毒便好,并且还是越毒越好!
并且,在这三年的时间里,血影楼上下的杀手也被银笙摸了个透彻。
比如,当初那个为了来替寒冥取回影币的香晚,便是血影楼中唯一一个,也是最为年轻的女杀手。
她小小的年纪,便已位居血影楼十大杀手之一,楼中之人皆称其为“阿布沙罗斯”,即梵语中的“天女”。
“圣主,戎狄此战惨败,不仅士兵伤亡惨重,就连入冬的粮草只怕都不够。那接下来,我们又要做点什么?”寒冥的话声将银笙从回忆之中惊醒了。
别看银笙骑马,寒冥一路使用轻功跟随,走了这么久,寒冥却是连说话都不带喘气的,可见其高超的武功。
银笙思索片刻,突然笑了,“此仗,戎狄确实大意了。那胡人首领不但派出了他们最精锐的赤狼军,还让巴图鲁亲自坐镇。这下,赤狼军折损大半,巴图鲁战死。戎狄损失惨重,怕是要有好几年都喘不过气来了。”
寒冥听到这儿也笑了,“多亏了幽月那小子,调换了司徒烨寄往戎狄的密信。信中特意让胡人主力尽皆出动,这下,只怕戎狄首领的老本都被一仗给败光咯!”
银笙点点头,就连她也没有想到,戎狄部竟会如此听命于司徒烨,甚至,还将司徒烨偷偷送给他们的三辆攻城车都给全部搬上了战场!
幸好自己带着血影楼的人及时赶到,否则,甘凉城还真是要不保了。
“寒冥,楼中还有不少兄弟都没去过大梁吧?”
正在这时,银笙突然开口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我们收拾一下,先秘密潜入江淮两地,随后再北上入京!”银笙隐忍了三载,也是时候回去会会那些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了!
“江南季春天,莼叶细如弦。池边草作径,湖上叶如船。”
“好诗,好诗!叶兄果然是饱读诗书,出口成章啊!”
正是暮春四月,江南景色正好的时候。
边关大捷的捷报一路传回了京师,司徒凛大悦,大赦天下,以示普天同庆。
所以,就连百姓们都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
趁着如此春色,出门赏花、会友者不少。不论是湖上还是岸边,都聚集了一堆一堆的小团体。
这其中,自然是以文人墨客者为最。
或三五知己,或亲朋好友,聚在一起,难免也附庸风雅,作上几首应景的诗赋。
远处,一家酒楼的顶上却是站着两个与众不同的人。
此二人一男一女,男的身着一身墨衣,女的则穿一条雪白纱裙,倒似十分登对。但他们口中聊得话题,则远没有那般和谐了。
墨衣男子:“你说,这群文人一天之中,是有多少时间用在这无聊的吃吃喝喝上的?”
白衣女子瞥了他一眼,觉得他是在没话找话,“人家吃喝会友,舞文弄墨,就像你天天要练功一样,你会觉得练功是在浪费时间吗?”
墨衣男子见一旁的同伴不悦,直接反驳道:“我练功怎么能跟这些人相提并论?我练功能杀人,能保护圣主安全。他们能吗?就好比上次偷戎狄密信的那件事吧,要不是靠我,西北还不能那么快大捷呢!西北不能大捷,他们能有现在这样太太平平赏景、作诗的机会吗?”
“你不懂,大梁的两江之地向来富庶,即便是西北人打进来,他们也依旧会过着这种日子,一看你就是常年待在漠北没见过世面的!”白衣女懒得与他理论,直接将头偏向了湖中的画舫之上。
墨衣男子这么一听,就不乐意了,“我说风痕,你不就是上回借着替圣使办事来了大梁一趟,结果还不是没办成事,反而被圣主发现,灰溜溜的跑回来了。没说你胖,你倒是还先喘上了。”
风痕听完直接不理会他,便要朝湖中一艘画舫之上飞去。
“哎,你等等!”墨衣男子一把将她拉了回来,“我说你有没有点眼力劲啊,人家箫黎正在给圣主庆生呢,你跑过去算什么?”
风痕身形一顿,又折身回来,却伸手一把将他挡在了一边,“让我待在这儿可以,但是你得离我远点。真不知道圣主和圣使怎么想的,居然把你也带了过来。”
“哎,我,我怎么了?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墨衣男子还待再和风痕理论,却被风痕一下子点住了哑穴,干等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跟我斗,你还嫩了点。”白衣女风痕得意的朝着男子眨了眨眼睛,又重回屋顶之上蹲着去了。
不错,这风痕正是当日扮作二房小妾的香晚,而一旁的墨衣男子,则是上次偷调司徒烨送往戎狄密信的幽月。
今日,是银笙十八岁的生辰,正值她带着血影楼的人来到了江南,于是箫黎便作为东道主,邀请银笙来画舫之中,为其庆生。
至于风痕与幽月二人,自然是作为保镖,跟在不远处,以确保银笙的安全。
“这个给你。”
此时,湖中的画舫里,只有箫黎与银笙二人在内。箫黎从船舱中取出一物,放在银笙的面前。
“这是”,银笙迟疑着打开了面前的盒子,只见,一张精致的人皮面具出现在她的面前。
“你不日便要前往京城,你在那里的熟人太多,恐怕办起事来不方便。有了这个,就不会有人知道你的身份了。”箫黎微微一笑,顿时令春花都失了颜色。
银笙的眼底闪过一丝感动,她正在犯愁,要怎么才能不暴露身份,而箫黎此时送来的礼物,刚好将她的忧虑完美的解决了。
“谢谢你,箫黎。”银笙的语气无比的诚恳,“这些年多亏了你,你总是能准确的知道我需要什么。”
“我也是听说,你去托寒冥定制一张面具了。”箫黎嘴角挂着一丝浅笑,将银笙打开的盒子又重新关了起来。
“不错,我确实是想以面具遮面,但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也会引人怀疑。如今,能有这张人皮面具,自然是最好不过了。”银笙点点头,也不矫情,直接就将礼物收了下来。
在她看来,人家既是已经花费心思将东西做好了,又正好是对自己有帮助的,那么再推辞便显得太过矫情了。
况且,银笙从来就是个恩仇必报之人。对她好的人,她都会记在心里,等到他人有难的时候,她再帮助回来,这样岂不是更好?
“你放心,这张面具,是我亲手做的,透气性极好,且十分轻薄,即便是久戴,也不会对皮肤有什么损害。”
只有箫黎自己知道,为了做成这张面具,他到底花费了多少心思,又用掉了多少银钱。好在林家家大业大,既有门路得到那些珍贵材料,又有银钱耗得起,这才能做出这么一张人皮面具来。
“对了,你此次归京预备怎么做?”箫黎收敛了神色,突然严肃的问起了银笙。
关于这一点,银笙似乎早有准备,她不紧不慢的喝了口手中的茶水,这才道:“接近太子,逐渐得到司徒楠的信任,然后再借司徒楠之手,彻底铲除掉司徒烨!”
银笙不在的这三年里,京城发生了许多变化,首先是在今年年初的时候,司徒凛终于宣布了太子的人选,就是当朝二皇子——司徒楠。
司徒烨到底是出身受到了连累,又与皇后撕破了脸,这个养子的身份,皇后肯定是不认的了。所以,最终只得封为贤王。
另外,这几年来司徒凛的身子也远不如前几年那么康健了,这也是他终于决定定下太子的原因,否则若自己来日有个什么不测,大梁保不齐会先内斗起来。
“可是,司徒楠的身边不缺谋臣,你又要如何取得他对你的信任呢?”箫黎直接问到了问题的关键。
银笙听此处,脸上的笑意却是更深了,“这个嘛,我自然是已经有办法了。”
“现在正值四月中旬,加上回京的时间,以及筹备布置的时间,刚好能赶上太子府建成之日。届时,我将为司徒楠备上一份大礼!”很显然,对于此次的计划,银笙是胜券在握。
箫黎见着银笙这般自信的笑容,沉默良久,突然开口道:“我想随你一同入京,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这”,银笙顿了顿,倒是没想到箫黎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答应我吧。你即便有了这张人皮面具,与熟人接触的时候也难免危险。若有了我在,很多事便不用你出面,也能解决。更何况,林家终归还是有些能力的。”箫黎列出诸多好处,令银笙也不由得动心了。
“好。”银笙点点头,又重新回到座位上,“那我先来给你讲讲此次的计划。”
画舫之内,一男一女坐在里面。
远远望去,不知情者还以为是一对神仙眷侣。实则,若是他们知道,这二人的聚首,讨论的将是足以改变整个大梁江山的内容,真不知,是否会惊讶得掉了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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