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你父亲的师父,你知道多少?”
与此同时,钱老轻声问道:“你父亲向你说过他师父的事情吗?”
“……没有。”姚静迟疑了下,也据实说道:“父亲只告诉过我,教他烧瓷的老师叫赫威,其他的却没有多说什么。”
“很正常,因为有些事情,他不好告诉你。”钱老轻叹道:“说起来,你父亲才是赫威的真正衣钵传人啊。而且为了保护你父亲,甚至狠心把他逐出师门,以至于大家把他给忽略了。”
“什么意思?”
姚静更加不明白了,而王观和俞飞白却若有所思起来。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了。”
钱老陷入了回忆之中,淡声说道:“当时古玩行中有一个叫朱大先生人,他制作出来的仿古瓷非常厉害,不仅可以以假乱真,甚至没几人能够看出破绽来……”
“这个人,就是你父亲的师父赫威。由于一时的贪念,他走上了不归之路。”
说话之间,钱老十分感叹:“不过在东窗事发之前,他似乎也意识到这样做不对,也安排了后路。这个后路,就是你的父亲。”
“我父亲?”姚静脸色微变,颇不自然。
“嗯,就是你父亲。”钱老点头道:“在去年开始,市场上又重新出现了朱大先生的作品,却是引起了大家的猜疑恐慌,第一反应就是二十多年前有漏网之鱼的存在。”
“但是当年的案件,办得滴水不漏,大家仔细排查过了,根本没有什么发现。或许所谓的漏网之鱼,只是我们一厢情愿罢了。”
此时,钱老轻叹道:“直到不久之前。我们发现了你表哥的行踪,并且在他口中知道了你父亲的名字。之后我们又重新翻查了当时的宗卷,才算是知道了你父亲与赫威的关系。”
一时之间,姚静也有几分紧张:“你的意思是说,我父亲当年……也参与那件事情了?”
“或许有,或许没有。”钱老模棱两可的回答,随即在众人迷惑的目光之中,这才轻声解释道:“有了明确的线索,调查起来自然比较方便。又是翻找资料。又是询问当年的从案人员,我们终于知道了答案。”
“原来你的父亲,却是当年窑厂的技术骨干,更是赫威的徒弟之一。但是在朱大先生案发前两年,不知道什么原因触怒了赫威。让他毫不留情开除出厂,断绝了师徒关系。”
说到这里,钱老十分感慨:“我们推算一下就发现,那个时间恰好是当年朱大先生作品被人揭露出来,引起行业内行家警惕的时候。”
一瞬间,众人明白了钱老的意思,或者说明白了赫威把姚远开除。并且断绝关系的理由。究其原因,却是为了保护这个徒弟,保护这个继承了自己手艺的徒弟。
在传统行业之中,师徒关系绝对没有现代行业这样淡薄。完全可以用如师如父来形容。或许赫威心里也清楚,以假当真谋取私利的事情,肯定不可能长久,所以也安排了后手。
当然。这个后手也不是指望他帮忙报仇雪恨,报复社会什么的。而是希望这门手艺能够继续传下去,不出现断层的情况。
显然,赫威并没有失算,在东窗事发之后,他果断自杀身亡。钱老等人伤心难过之余,把一帮从案人员绳之以法,却也没有深挖下去,自然把姚远给忽略了。
至于姚远,也十分明辨是非,知道赫威的事情也怨不了别人,自然不会有报复的心思,而是认真钻研朱大先生的技术,掌握了仿古瓷的终极奥义。不过他心里始终有疙瘩的存在,所以复制了许多珍品名瓷,却只是自娱自乐罢了,从来没有彰显的意思。
直到三年前去世,如果不是蒙坚的贪心,让朱大先生的作品重现江湖,恐怕根本就没有人知道,这里还隐藏了一个震古铄金的仿古大师。
众人十分认同钱老的推断,心里多多少少也有几分嘘唏感叹。在他们看来,朱大先生的手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人心不足,欲壑难填,自然衍生出许多事端来。
“这是真的?”
此时,姚静表情十分复杂,有震惊,也有茫然:“父亲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他不说,就是不想你背负往事的包袱。”
说话之间,钱老慈和笑道:“显然,你已经继承了朱大先生的技术,但是由于经验不足,还差了许多火候。”
“嗯。”
姚静轻轻点头,也没有否认的意思。
与此同时,王观眼睛一亮,却是想到了当初在苏老爷子寿辰上看到的瓶子。那个瓶子上有朱大先生的印记,但是破绽却十分明显。当时他还在猜测,朱大先生怎么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现在看来,不是“朱大先生”犯错误,而是姚静经验不足,没能完全掌控吃透技术。
所以有的时候,姚静会烧制出类似祝寿桃瓶这样破绽明显的半成品,但是有的时候,也能够烧制出像永乐青花绶鸟大盘这样的精品。
“你的技术有待提高啊。”
这个时候,钱老忽然问道:“想不想看看你祖师遗留下来的笔记?”
“什么?”
一时之间,不仅是姚静,俞飞白等人也颇有些迷惑不解。倒是王观若有所思起来,感觉钱老好像打算拐带小女孩。
“你父亲当年,只带走了朱大先生的核心技术罢了。一些相关的辅助资料,他肯定没办法全部带走,所以才会花了十几二十年时间,才掌握了技术的精髓。”
此时,钱老解释道:“但是你祖师去世之前,却把全部资料交给了我们,其中包括了他从行几十年的心得体会。如果你看了这些资料,想必在五年以内,绝对能够吃透这些技术,成为最年轻的仿古大师。”
“果然不出所料……”王观轻轻点头,也明白钱老的想法。
所谓防患于未然,既然姚静掌握了朱大先生的技术,那么保不准会成为新一代朱大先生。为了杜绝后患,“招安”就是最好的办法。
“不!”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姚静却拒绝了:“我不想成为仿古大师。”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姚静很霸气说道:“仿古没有前途,我希望创新,像唐英一样,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瓷窑,而且烧造出来的瓷器,都贴上属于自己的标签。”
“啊!”
此时此刻,众人十分吃惊意外,没有想到外表柔弱文静的小姑娘,内心之中居然隐藏了这样大的野望,或许说梦想。
仔细想想,姚静以唐英为例,倒也可以理解。毕竟唐英也是以仿古起家,但是他并不是单纯的仿古,而是在仿古之中创新。在仿古的基础上,不断研制出各种新品种。就是这样,他创烧的瓷器深受世人喜爱,才有了唐窑之名。
想一想,在唐英任瓷都督陶官那段时间,瓷都的窑厂作坊数不胜数,但是后人几乎把这些窑厂作坊忽略了,只记得一个唐窑。因为在大家的印象之中,只有唐英督造的瓷器,才是当时的精品名瓷,其他的瓷器可有可无,没有记住的必要。
不过,对于姚静的野心勃勃,钱老却更加惊喜。毕竟只是单纯仿古,迟早要走朱大先生的老路,但是想要创新却不同了,说明她有突破局限的念头,自然不会重蹈覆辙。
当然,光有想法也不行,还需要进一步引导。
“想要创新,这是好事……”
适时,钱老微笑道:“不过你也要承认,唐英之所以获得成功,不仅是由于他的天赋,也有瓷都窑厂师傅的功劳。当年他为了学习烧瓷的手艺,直接放下身段与窑厂师傅同吃同住,相互交流学习,才有了大家景仰的成就。”
“闭门造车,更加没有前途。”
说话之间,钱老回头示意道:“王观,帮我拨打侯兄的电话。”
“呃?”
王观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是照做了。
片刻之后,电话通了,钱老接过来轻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就直接挂断。又过了一会儿,忽然有短信过来。
然而,钱老却没看,反而递给了姚静,示意她单独察看。
姚静当然有些迷糊,不过还是打开了短信。乍看之下人,她的表情就变了,充满了又惊又喜,有些难以置信的感觉:“……这些是真的?”
“当然。”钱老轻笑点头:“你要是不相信,可以亲自去看个究竟。”
“什么东西啊?”
适时,俞飞白有些心痒,好奇想要凑过去打量。不过姚静却把手机收了起来,然后郑重说道:“如果这是真的,我当然要去看看。”
“好。”
钱老点了点头,一脸和煦的笑容:“过两天会有人前来,正式邀请你出发。”
“嗯。”
姚静有些期待,又迟疑了下,然后问道:“老爷子,我表哥他……”
“你表哥很好。”
钱老笑了笑,和声道:“不过,既然做错了事情,肯定要接受一定的教训。放心,我们也不会为难他,只要他肯悔过,就很快能出来的。”
以钱老这话为终结,朱大先生的事情,也算是圆满落幕。
另外在开封逗留半天之后,王观等人也随之返回京城,其中的心情却是各不相同,但是每个人却感觉轻松多了,如释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