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郁见牧谣挣脱自己的怀抱转而扑向穆宇,顿时傻掉了,那一瞬间心中仿佛被无数利剑穿过,可还未来得及痛,一声“哥哥”让他怔愣当场,那插向心中的利刃倾刻间化作几缕清风,微微荡开了去。
看着亲热相拥的两人,他心中起伏难平,疑问一波接一波涌来,却静不下心来分析其中种种利害关系,因为此刻牧谣还在别的男人怀里哭泣,尽管那人是她的哥哥。
他的冷冽和眼里释放出的寒光,穆宇全都看在眼里,他微勾嘴唇,轻拍着牧谣的背道:“好了,我不是好好地么,你现在是大姑娘了,再这样搂着哥哥,只怕某人会气成内伤呢!”
大概是哭了一场,把从梦里带出的抑郁,好好地释放了出来,牧谣觉得不那么难受了,脑子也清醒了过来。她松开穆宇,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拿眼偷瞄身旁的冷冻人,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眼睫。
“阿谣当真是长大了,竟懂得害羞了!”穆宇头回见到自家妹子这般表情,忍不住打趣道。
牧谣瞪了哥哥两眼,娇嗔了两句,坐回司徒郁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衫,扑闪着一双大眼,轻声说道:“对不起,害你担心了!”
见她眼神又变得清亮澄明,司徒郁悬着的心倒是落了下来,不过心情却不是很爽,他冷冷地看着穆宇向她问道:“他,是你哥哥?”
“嗯!他是我哥哥—牧宇!”她有些心虚地看向牧宇,点了点头。因为睡得糊涂,无意中暴露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知道会不会对哥哥造成影响。
牧宇很坦然地冲她笑笑,对上司徒郁的眼睛:“我们可是如假包换的亲兄妹,辰王殿下这回该不用再提防我了吧!”
不用么?只怕更要提防些,他与牧谣才刚刚表明了心迹,感情才刚刚萌芽,若他利用亲情,怕是更容易将她拐离自己。
见他沉着脸不回答,牧谣也微微蹙了眉不说话。
突然间,气氛变得有些僵硬,牧宇见状轻咳两声,对牧谣道:“别说我没提醒你,从你昏睡过去到现在,某人始终保持着一个动作,若伤口再不处理,只怕是要换你照顾他了!”
牧谣闻言,抬眼看向司徒郁被血浸染的衣衫,一下蹦起来,拉着他的手臂责怪道:“你怎么这么傻?感染化脓也就罢了,万一那箭上淬了毒怎么办?快,让我看看!”
司徒郁一直抱着她坐在一块大石上,姿势久了,手脚有些麻木,她这一扯,扯着了手臂上的伤口,疼得他咧了一下嘴。
“还知道疼呢!幸好这箭上没毒,不过你这样不管不顾,是存心想叫我歉疚么?”司徒郁手臂上的伤口裂着大嘴巴,周围的血液已凝固成黑红色,肿得老高,看起来狰狞无比。
牧谣心疼不已,一边责怪着司徒郁,一边又埋怨地看向牧宇,低声嘀咕道:“哥哥也不劝劝,他这般任性妄为,只怕是要将这手废了去!”
“手是他的,与我何干?况且,你怎知我没劝?是他自己抱着你不肯松手,我能奈何?我可没有办法医治不听话的病人!”牧宇嘴角瘪了瘪,还真是女大不中留,这有了情夫,就开始编排起哥哥的不是了!
牧谣当然知道这事怨不得哥哥,他与司徒郁之间是敌是友尚且不明,他没有趁机害他已是难得。
只是司徒郁看起来心情不好,她不想招惹他,只能将怨气撒向哥哥了。
司徒郁仍是没有说话,但眉眼却柔和不少,任牧谣撕开衣衫为自己查看伤处。
就在这时,洞口处一抹黑影闪过,快如鬼魅,可没能逃过司徒郁与牧宇的眼睛。
“阿谣你给王爷治伤,我去看看!”牧宇快一步追到洞口,牧谣还未来及反应,他就已融入洞外黑漆漆的夜色里。
见牧宇追了出去,已站起身的司徒郁顿住了脚,朝洞外看了一会儿,便又坐回石头上,将手臂往牧谣面前一伸,示意她继续。
牧谣收回视线,打来山洞中的泉水,先替他清洗了伤口,再用药粉细细捻在伤口处。
其中一道伤是被羽箭戳掉了一块肉,看来尤为恐怖。牧谣以前在浴雪山上也常为山庄里的人治外伤,什么样儿的情况都遇到过,可从来没这样下不去手。
司徒郁却连眉毛都不曾皱一下,仿佛那伤口是长在别人身上一般,见牧谣的手哆嗦着,便夺过她手中的药瓶,从衣摆内里撕下一条白布带,三两下就将伤处包扎了起来,嘴里不禁戏谑道:“还做大夫呢,胆子这么小,这点伤就把你吓成这样,若日后我上了战场,只怕你要吓晕过去!”
牧谣不服道:“我胆子哪里小了,残胳膊断腿什么样儿的我没医过?可他们身上的伤,我从来不曾这般感同身受过,而你,却不同……”
司徒郁将她扯入怀里紧紧拥着,和声道:“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别担心!”
牧谣偎在他胸前,目光渐渐变得忧愁:“你,是不是怀疑我是哥哥的眼线?”
司徒郁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低头见她神情有些落寞,轻声道:“没有!别胡猜乱想!”
“我知道穆宇是我哥哥的事儿,你一定很意外,其实我和你一样,没想到分别三年,再见竟会是这般情景。那日宴会上,我便觉得他有些眼熟,只是不敢确定,后来你说穆将军是桑越将门之后,我便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人,却不想是真的,他真的是我寻找多时的亲哥哥!……”牧谣并未因司徒郁的话而放下忧虑,自顾将心中所想道出。
“我说过不管你是谁,我爱的要的只是你这个人!就算你是洪水猛兽,是滔天祸水,我也甘之如饴!”见她愁眉紧锁,心事重重,他的眉头也不由蹙起。
“我与哥哥已分别三年,可这三年来他究竟在做些什么?是如何做了桑越国的将军?他对你对昌黎又是个什么态度,我都一概不知,”她微微扬起小脸,用焦虑的眼神望着他,“我担心,若有一日你们水火不容,我该怎么办?”
“别担心,不会的!”若他是真正的穆宇或许还会有那么一日,可他不是。
“为什么?”牧谣有些不解。
“他是五色石的传人,就算我们不会成为朋友,但至少不会相互残杀的!这一点他应该也是知道的。”
五色石!那颗被一分为二的水滴状的五色石!
牧谣想起了梦中的情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坐起身来,用指腹在右手手腕处摩挲了一阵,只见雪白的肌肤上,渐渐显露出一水滴状的血红的印迹。
为了在易容时不被人认出,牧谣平日里用药物将这明显的印迹遮掩了去。可今日从五色石到梦境中梵天嵌入吟茉手腕处的通灵珠都显现出了水滴状,让她不由对自己这胎印生了好奇。
这血红的印迹竟与梦境中吟茉手腕处的印迹惊人的相似。“从此我与你血脉相融,生生世世永不能弃!”想到梵天对吟茉说的话,牧谣突然心中一阵莫名地悸动。
正当牧谣怔神间,司徒郁在瞥见那颗血红印迹后,更是如遭雷击,有那么一瞬间,他确信自己已忘了呼吸。
他伸手猛地抓过那只纤细的手,怔怔地看着那血红的印迹,哑声问道:“这印迹是哪来的?”
他的举动有些反常,连声音都有些颤抖,牧谣有些奇怪:“这是胎记,出生起就有的!”
“咦!阿茉,你这手腕上是什么,红得真好看!”
“不就是颗胎记么,打出生起就有的,有什么好稀奇的!”
“这个好,以后若我们分开了,不管你变成啥样儿,我只要认着这胎记就能找到你……”
“……”
稚嫩的童音划破时空穿透而来,往事历历在目,司徒郁身子微颤,手却抓得更紧了,眼里闪烁着光华:“阿茉!你是阿茉,你没死……”
那眼里的光亮和神采,又让牧谣想起了梦中的梵天,若是如刚醒来那般糊涂,她一定会错认的。可她现在很清醒,清醒得不留给司徒郁一点幻想的空间。
“我不是什么阿茉,我是牧谣啊!”边说边试图抽回小手。
牧谣?阿茉?
司徒郁哪里肯放手,他将她拉得更近了,盯着那双清澈此刻却有些茫然的眼睛,认真问道:“你还记不记得龙隐山,记不记得弘觉寺,记不记得被你责骂被你欺负的阿郁?记不记得你为了他不惜舍命相救?”
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让牧谣极不忍心否认,可更不忍心欺骗,她眨眨眼,有些艰难地摇摇头,遂又加上一句:“我失忆了,小时的事儿都记不得了,可他们都说,除了今次,我从未下过山!”
司徒郁的眸子暗了暗,但仍不放弃道:“不,你就是阿茉,我的阿茉!”他修长的手指温柔地划过那滴血红,深情道:“受了那样的伤,还能活着已是奇迹!你虽然记不得了,可我都记得,这血色印迹,这淡淡的茉莉馨香……你知道么,这些年我一直都忘不了,忘不了你倒下去的那一瞬,你说‘阿郁,不要忘了我!’我便没有一刻将你忘掉,我恨他们心狠手辣,恨当年的自己没有能力保护你……”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你要找的阿茉,可你这般深情无助地怀念一个女子,我会心疼的!”牧谣伸手摁住他的唇,不许他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