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弟子
“云公子,你可足足沉睡了十天,如今不但能够醒来,还能康复如初,真是上苍的庇佑。你可知道,当时你受的伤有多重!全身都是血,气若游丝,手脚冰冷,大家都以为你会死……可是,陈师兄不信,我也不信……直至今日,你方才醒来,我……我真是……好高兴……我刚才去打水,想着帮你洗脸,回来却不见你……我四处找了很久……才看见你原来在这里,真是让我好找啊……”
少女抓住云生的手,不停地说着话,又是笑又是哭,情绪颇为激动。
“姑娘,你是?”云生有点不知所措,但隐约听到少女提到的一个字眼,便焦急问道,“你说是陈师兄?哪位陈师兄?”
云生想的自然是陈元岱。
“还会是谁,就是南田山玉水门的陈师兄啊。”少女笑道。
果然是元岱!他也平安无事!
这会倒是云生变得激动起来了,抓住少女的手,连连问道:“他在哪,现在他在哪里?”
少女的脸“唰”地红了,歪头含羞道:“陈师兄他应该出门了,和众师兄妹一起,到了洪安城去……”
云生松开手,恍若无人一般,自言自语道:“他们还在洪安城……元岱没死……我还以为……他早被青河长老的雷剑撕成了……他也没死,跟我一样……如此便好,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郑夫见了,只是轻轻抚着须,喝着茶,显得甚是波澜不惊,仿佛人间的一切生死别离都已看透。
郑芙则不同,见到云生这般的失神失态,似乎也感同身受,暗自垂泪。
少女本是个大大咧咧,性格直爽的人,见不得什么扭捏作态的事情,更何况那是一个汉子,可不知为何,她却看得痴了。
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人,真是人间少见。
她在心中这样想着:“若有朝一日,有一个人也能这样记挂着自己,那该多好。”
不仅仅是兄妹,姐妹之情,还可以是男女之间的相思爱慕之情。
如此,倒也不枉来到尘世一趟。
“对了,容在下贸然,却不知姑娘姓名?”云生回过身来,抱拳问道。
“我?”少女突然被问,有点吃惊,“我是……”
少女稍稍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头发,正要有礼并且略显端庄地回云生的话,就在这时候,从楼下走来几人,有僧有俗,有男有女,都有说有笑的样子。
只听其中一人说:“如今洪安百姓都已安置妥当,我们也应该回师门复命了。”
嗓音高昂而有力,元气十足,看来修为不浅,云生抬头看去,见那人身材壮实,方脸短髯,双目硕大而炯炯有神,真是一个粗犷豪爽的好汉子。
汉子身旁一位俊朗的书生模样的青年拱手道:“近日来,各位师兄师姐奔波劳累,真是辛苦了。”
那跟随的几人连连笑道:“哪里哪里,师门有命,况且我等一向以匡扶苍生为己命,何谈辛劳?”
云生看见那书生,已是喜不自禁,高声扬手呼道:“元岱,元岱!”
少女也是呼道:“师兄,陈师兄。”
那书生还会是谁?除了陈元岱,再不会是别人。
那一夜青河长老以“雷剑”之威震慑四方,场面混乱,就连雷震峰也被削去了一块,云生本以为陈元岱已然身殒,却没想到还能相见。
当下两人握肩而泣,一时竟无语凝噎。
陈元岱勉强笑道:“这么多天,云弟你可总算醒过来了,算是了结了我心中的一件大愁事。”
云生也欣慰问道:“那天晚上遭‘雷剑’攻击,你究竟是如何逃过去的?”
陈元岱道:“碧波漫漫,虽然是无情的洪水,却也是救命的船筏。”
云生问道:“这怎么说?”
陈元岱说道:“青河长老的‘雷剑’的确惊人,可说是石破天惊,当时我就站在悬崖上,我也以为必死无疑。但悬崖崩塌,我便也随着乱石掉落,竟恰好躲过了雷剑的攻击。”
虽然已经知道陈元岱安然无恙,但云生还是颇为紧张,急声说道:“可是当时你已身受重伤,无法施术,从悬崖坠落,岂非危险重重,九死一生?”
陈元岱轻轻拍了拍云生的肩膀,让云生放松下来,才笑道:“既然是九死一生,那凑巧了,我便是活下来的那一个。我挣扎求生,抱住了悬崖下的一根浮木,随着洪安城的洪水,随波逐流。不久之后,我便遇到了众位师兄,师姐。”
陈元岱指向了身旁的几位。
云生这才注意到那些人,看来,他们便是青阳子千辛万苦游说而来的中原修仙门派弟子。
云生看去,见每个人虽形态各异,有高有矮,有肥有瘦,却都颇有气派。
师出名门,举手投足间果然不同凡响。
陈元岱手掌扬向那个高大壮实的汉子,对云生正色道:“这位是蓬壶栖霞派的张翼轸张师兄。”
张翼轸个头比云生还要高出一头,实在是个高壮的汉子,他只微微低了低眉头,随意地拱手道:“久仰了,云少侠。”
云生谦和躬身回礼道:“张师兄有礼了。”
陈元岱随后指着少女,说:“这位是……”
还没等陈元岱介绍,少女“噗嗤”笑了出来,说道:“我这才想到我刚才还没跟云公子自我介绍,怪不得云公子一脸惊讶。”随之便向云生说道:“我叫柳如星,云公子叫我如星就好。”
柳如星笑容灿烂,就像是绽放在烈日下的鲜花一样,永远都是那么有活力,美丽动人,又像是晴空里的星辰,永远不会暗灭。
张翼轸轻轻拉了拉柳如星,沉声道:“师妹!”
柳如星只当浑然不知,对云生说道:“我也是栖霞派的弟子,是这个张木头的师妹。”
被柳如星称作“木头”,也不是第一次了,张翼轸本来没觉得什么,但在众人面前直呼出来,总觉得有些不妥,他脸上又青又红,想要发火却愣是说不出话来,只是愤然地看了云生一眼。
陈元岱接着往下介绍,说道:“这两位是金石门的石开师兄,石惊师兄。”
云生看去,见这两位身材矮小,尖嘴猴腮,样貌颇为老成,腰间各挂着一根软鞭,看来不像是修习术法之人,倒有几分像是流浪江湖的尘俗练家子。
但云生不是个高傲的人,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于是便也躬身问候:“见过两位师兄。”
石开,石惊看来却比张翼轸客气多了,上来便又是拍肩,又是握手,口中还说道:“之前我就听陈师弟提起你来着,如今一看,真是一个英勇不凡的少年侠士!”
但云生已经能感受出来,这两个人举手投足间暗暗施加元力,看来似乎十分友善客气,其实却是在试探着云生的实力。
云生虽不傲气,却也不妄自菲薄,正是要不卑不亢,于是暗中将石开和石惊两人的招数卸去。
石开和石惊眼中露出异色,便也不敢再为难云生,退了下去。
陈元岱也没留意他们三人之间的较量,继续介绍旁边两位僧人:“这是方丈山天悲寺的济武师兄和济沧师兄。”
云生一看,见济武手持方便铲,济沧手捧金钵,身上的僧服一尘不染,容色平和,脸上无忧亦无喜,仿佛身周一切皆是虚妄。
这大概便是灵台虽已出世,却放不下碌碌苍生而入世的高僧?
“阿弥陀佛!”
未等云生出声,济武和济沧便合掌拜道。
云生便也拱手回礼。
“这两位是……”陈元岱说道,却不想被打断。
“好啦,我们也不必让你来介绍,呵呵。”
这是两位女子,面容姣好,身材妖娆,打扮十分夺目,一人穿红,一人穿紫,虽不敷粉,却带着一股醉人的香气,红唇娇艳,更隐隐中有一丝魅惑之感。
其实自她们一上楼,云生便注意到这两个女子,只因她们的打扮略为夺目,尤其与济武济沧两位僧人在一处,更是显得格格不入,心中也甚是猜疑:这也是中原的修仙正派?
其中一女子掩嘴笑道:“我们是逍遥山叠翠谷的弟子,我叫胭红,她叫绛紫,云小兄弟,我等有礼了。”
绛紫盈盈笑着走上前来,似乎想要摸云生的脸。
不过是刚刚相识,在大庭广众之下,岂能有这等轻浮之举?
云生下意识间便歪头躲了过去,却不想这时胭红也已上前来,于是,云生的脸竟恰恰好碰到了胭红的手上。
云生一惊,心中已是暗暗佩服这两人的身手。
胭红掩嘴“噗嗤”笑道:“真是一副俊俏的好脸蛋,若是能到我们叠翠谷来,保证能出落成一个风流倜傥的美少年。”
柳如星见到胭红和绛紫这般举动,气得小嘴胀胀的,指着胭红大声骂道:“好不要脸,身为名门弟子,居然四处调戏陌生男子。而且,你们叠翠谷里有男弟子?!”
未等胭红和绛紫回话,一旁的济武合掌说道:“红粉骷髅,在凡世中又有何不同,若是连这一欲念都不能跨过,又岂能是修仙门派中名门弟子?”
胭红笑道:“济武师兄说得有理,我和师妹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才想着和云公子开开玩笑,哪有柳师妹说得那么严重?至于本门,本是有男弟子的,不过是没找到适合的,若是能找到适合的,自然是却之不恭啊,呵呵。”
胭红笑得花枝招展的,柳如星一时也找不到话来反驳,气得眼睛红红的。
张翼轸本来就心情不好,见师妹被欺侮,而且济武的话听来似乎在意指栖霞派不堪入这“名门正派”中,一时也是火起,大声怒道:“你们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栖霞派?那好,趁比武斗法大会还没到,我和你们这些秃驴比一比?”
济沧口呼“阿弥陀佛”,对张翼轸说道:“师兄言重了,拜佛修道,所为的不外乎是天道,何来的比武高低?”
张翼轸冷笑道:“说是不在乎,那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来到这洪安城?”
此话一出,满堂皆静。
胭红不笑了,石开和石惊更是沉默不语。
济武只是闭目口呼“阿弥陀佛”。
陈元岱也不知该说什么。
云生到底还是没理清各派各门的关系,也不好说些什么,但他们似乎因自己而吵起来,便只好说道:“在下有幸能与各位名门高徒相识,真是三生有幸,若是因此有何争执,倒是在下的过错了。”
胭红笑呵呵地走上来,对云生媚媚一笑,说:“哪里会是云公子的错?别理他们,我们坐下来喝茶。哦,这里原来还有人,我可以坐吧?不知两位是?”
虽是在询问,但胭红随之便坐下,还拉云生坐了下来,满满地斟了一杯茶,递到了云生的嘴边。
旁边坐着的自然是郑夫和郑芙两爷孙,他们并没有离开。
云生没有喝茶,看了郑夫和郑芙一眼。
郑夫似乎在一直细细品茶,闭目寻思。
而郑芙则不同,一直在观察着众人,对胭红和绛紫的印象尤其不好,这会见胭红这般举动,更是不悦。
郑夫忽然睁开眼,对云生笑道:“云公子,今日有缘相见,不知他日能否再会,保重了。”
说着他起身便走,浑若四周无人一般。
“爷爷,这么快就走?”郑芙看着云生,有些舍不得,却也不得不起身。
“既是高徒集会,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看出什么热闹?”郑夫大笑而去。
“且慢,老头!”
胭红一声疾呼,将手中的杯子抛了过去。
“哐!”
尚在半空之中,茶杯竟瞬时四分五裂,而杯中的茶水也凝结成冰块,落到了地上。
众人吃惊,齐齐转眼看去,却见郑夫牵着郑芙的手,正慢慢走下楼梯去,似乎对身后之事丝毫不知。
“这才是深藏不露的老神仙啊。”胭红心中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