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又点燃一支烟,眯起眼睛看着我。
我停止咀嚼嘴里那块美味的玫瑰奶糕,怯怯地与她对视。
她的丹凤眼微妙地向上扬了扬:“可怜的姑娘。”
“啊”我慌忙把食物咽下去,焦虑地搓了搓手。
“你不该来趟这潭浑水,对你没好处,”她的手指轻点,烟灰正正好好落在烟缸里,“我没见过你,也看得出来,你对这里面的事一无所知。”
我不置可否。
“你阿姨真的是个蠢人,憋憋屈屈嫁进来,什么都还没捞到,就撒手人寰了,说到底,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怎么又点了一根烟我都要被呛死啦。
“她嫁给我哥哥那年,我嫂子刚死三年,她算是续弦吧,也没什么婚礼,明眼人都明白,安安静静嫁给一个比自己大十几岁的老男人,除了钱,还能为了什么不过,能拿下我哥哥那种古怪又固执的人,也算是她的本事。我当时以为她是怀孕了,想以此作为筹码挤进我们家,结果几个月过去了,一点动静也没有,这个女人在我心里就更不一般了。”说到这,她用奇怪的眼神瞟了我一眼,“你母亲既然是她的姐妹,应该也差不多是个厉害角色,对吧”
我使劲低下头,手指紧紧抠着已经有些脏了的白袍子,狠狠咬着牙。
“你这次来,你母亲给你什么任务了,嗯”她依旧不识趣地笑着。
“我没有妈妈我妈早死了”
我的声音大到好几个佣人从餐厅外跑进来看我们的情况。薛薇挥挥手把他们赶出去了。我浑身僵硬,耳鸣头痛。
我在这诡异府邸说出的第一句话,竟然如此令人心碎。
薛薇没有预料到我的反应,怔了好一会,又讪笑道:“啊冒犯你啦小姑娘,我记得噢噢,是有这么回事,我收回我的话,你别哭啦。”
我这才意识到,我的鼻涕眼泪早就糊了半张脸。赶紧扯了几张餐纸胡乱擦起来。
这个女人,简直把我当成没有感情的小玩意儿。
“你阿姨嫁给我哥哥刚一年,我哥哥就死了,哎。”
她居然自顾自继续讲起她的故事来了我想愤而离席,但又被这个貌合神离家族的过往吸引着,一步也不愿挪动。
她停下来看了看我,终于意识到我是有感受的,说:“先不说你阿姨了,你知道戈登吧那个,傻小子”
我脑中立刻闪过那个厚厚嘴唇,个子不高的年轻男子的相貌。
“他就是我哥哥第一任夫人去世那年来的,是我一个堂兄的儿子,堂兄死的早,戈登就算是过继到我哥哥这边吧,那年,他八岁,萨沙六岁,两个小家伙算是有了个伴,那段时间,是全府邸最快乐的时光。我也经常回来玩。”薛薇眯起眼睛看着吊灯,脸上浮现出浅浅的满意光彩。
“可是,我看他们似乎关系并不好呀”刚刚的悲愤犹存,而我难以抑制地被这情节吸引,竟主动发问起来。
“人都是会妒忌的,对吧不仅是男女之间,亲人之间也是如此,尤其是父母和孩子之间,如果任何一方表现出对其他人更大的关爱和在意,那么另一方一定是不太愿意接受的。”
“你是说”
“没错,好日子不长,戈登来到府邸一年后,我哥哥的注意力几乎完全转到他的身上,按他的话说,是说戈登和他更像,更有潜力,于是,他的时间大把花在与戈登的相处上,反而,对于他的亲儿子,我那个不省心的侄子萨沙,渐渐冷淡下来。”
不喜欢自己的儿子,喜欢一个堂侄子,还真是少见。
“戈登确实早熟又早慧,他十岁的时候,就已经能帮我哥哥打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了,具体我也不懂,不过,他那种接班人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萨沙就不同了,这小鬼,连一般的好孩子都算不上,不学无术,撒谎闯祸倒是厉害的紧,几乎没有一天不出幺蛾子,我哥哥气急了,就骂他是逆子,甚至说他不配做自己的儿子。”
啊,可怜又可气的萨沙。
“萨沙当然恨戈登,他没那个心思去细想其中缘由,他只知道,眼前这位童年的好朋友堂兄,正成为他无忧人生之路上一道不可忽视的威胁。自此,他便处处找茬,用幼稚的伎俩陷害戈登,当然,这招致了他父亲更明显的偏心。这两个孩子,也渐渐都变得不像孩子了。”
薛薇说得口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种矛盾,在我哥哥死前一年愈演愈烈,也就是钱夫人嫁给我哥哥那一年,两个少年几乎不再讲话,而阖府上下几乎都在心里认定了,戈登将是府邸的继承人。那阵子,十岁的萨沙看起来总是像个暴躁的小老头。”
薛薇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逐渐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