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其心内一惊,下意识抬头看向白非月,可白非月始终垂首,令她看不到分毫。
毕春却是没有想得太多,她讷讷道:“这皇宫……自然是金碧辉煌的富贵之地。”
白非月的唇角一勾,那波澜不惊的瞳孔扫过毕春看向秋其,她的声音淡淡地:“你说呢?”
秋其赶忙低下了头,沉思了片刻便是答道:“奴婢以为,这里,只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场所,却不能称之为家。”
毕春听罢也是咬了咬唇,满面的哀愁。从前在相府之时,虽然主子的处境并不十分好,但好歹她夜晚是睡得安稳的,心中是安心的,可如今到了这冰冷的皇宫,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处处是捧高踩低的势利眼,她没有秋其的圆滑,每日惊心胆颤,步步为营,唯恐一步错步步错,虽说后来主子帮助陛下渐渐掌控了朝局与皇宫,可这地方,终究是让毕春觉得恐惧的。
秋其看向白非月,却见她只是对她柔柔得笑了笑:“你们希望有个家吗?”
毕春满眼困惑:“娘娘,您这是什么意思?”
她话音刚落,就见秋其匍匐在地,声音颤抖着:“娘娘,奴婢知道您想离开皇宫,可您已经贵为皇后,如何能出宫?”
白非月唇角的弧度愈发上扬了。秋其不傻,相反的她很聪明,很多事情白非月一点她就通,若不是秋其,想来她这凤宁宫也不会这般安宁。
白非月上前将两人扶了起来,她的声音轻轻得:“你们放心好了,主子我何曾做过傻事?只是这件事情,还需要你们自己愿意才行,我不能因为我自己想要离宫,就非拖着你们与我一起,但是你们也要想清楚了,若我离去,这宫里,你们继续待下去亦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秋其很明白,白非月全然是为了她们好,若不是担心她们,她甚至可以不需要告诉她们。
毕春已是有些懵了,她一愣一愣得看着白非月:“娘娘……您,您要离开皇宫吗?”
白非月的眸光一闪,继而开口道:“我入宫的目的已经达成了,这皇宫再无我眷恋之处。”
虽然秋其心中一直有预感,眼前的主子不会如此曲于宫中,却不曾想过,这一日会来的这样快。
毕春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主子无论你去哪里奴婢都要跟着你,您不能丢下奴婢啊。”
白非月点了下她的鼻子,无奈道:“你这个爱哭鬼,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丢下你们了。”
说罢,白非月的眸子扫过秋其,只见秋其已然镇定了情绪,其眼神也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秋其与毕春一起长大,秋其一直视毕春为亲妹妹,从小到大始终护着她,刀光剑影什么都替她挡着,这才造成了她如今不谙世事的模样,今日之事,毕春或许不知道有多危险,有多致命,可秋其是知道的。
秋其看向白非月,眼前这个人,让她很熟悉,也让她很陌生,在她的记忆里,付子衿应该是一个表面嚣张跋扈内心却善良脆弱的千金小姐,可她是什么时候变了呢?
秋其想,无论她是什么时候变得,在她看来,这样的付子衿,无疑是更好的……
她慢慢得朝白非月行了一个大礼,她的额头贴在冰凉的瓷玉地面上,声音颤抖而坚定:“小姐,奴婢与您同生死,共存亡!”
白非月眼里的温度热了一些,她望着秋其匍匐在地的背影,久久不言……
同生死,共存亡……
夜半时分。
如今天日已然是入了春,可这晚间依旧是寒凉无比。窗外的迎春开得正盛,白日时毕春摘了一株放在宫中,那馥郁花香伴着清冷的气息飘散在整个屋子,令白非月的神思更加安然。
宫中并没有烧炭,而白非月也只是盖着薄厚相宜的被褥,此时的她已经不会惧寒了。
她半卧在床沿,手中赫然是那本无字白皮书,她的手指在书面上毫无目的得比划着,抚摸了片刻后,这才将其翻开了。
一翻开书面,星月那小小的身影立即出现在白非月的面前。
白非月的眼神有些复杂。之前在营地之时,人多眼杂,许多问题,她不好问她。
星月一脸仁爱得看着白非月,白非月对她笑了笑,开口道:“你是他的召唤兽,对吗?”
星月蹙了蹙眉头,犹豫了片刻后,说道:“算是吧。”
那白衣白发白眉的模样浮现在她的脑海中,她想了想,又问道:“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得帮我?”
星月摇了摇头:“主人,现在的你,没有必要知道那些,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害你,他更不会害你。”
白非月敛下了眸子,并没有再追问,而是又问道:“他让你到我的身边来,是为了保护我吗?”
星月柔柔得笑了:“不是保护,是照顾,他让我替他,照顾你。”
照顾……
白非月的心突突得跳了跳,她深吸了一口气,定睛看着星月:“最后一个问题,能不能告诉我,他叫什么?”
“这个问题,我想……他会希望他自己亲自告诉你。”星月依旧笑得很温柔,“主人,有些事情,你只是忘记了。”
她的话音刚落,她的身影便消失在白皮书的上方。
忘记了?她忘记了什么?从出生到现在的每一刻,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到底她忘记了什么?在梦境中时,他也曾经说过,她将他忘了……可是她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他?为什么她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冥想了许久,白非月也想不出一丝一毫的头绪来。她将书本盖上,又将白皮书前后翻了一翻,心中略有疑问——星月因为不是她的灵魂召唤,是以不能进入她的神识,只能够藏身在这书本之中,但这本书到底是什么构造,怎么能容得下一只召唤兽?
翌日,为了庆祝大战告捷,御辰泽在凌云宫内连摆了三日的流水宴,百官齐贺,普天同庆。
在宴会之上,张立喝得微醺了,他摇摇晃晃得站了起来,对着御辰泽敬了一杯酒。
“陛下,老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御辰泽笑看着他:“爱卿有话但说无妨。”
张立满脸通红,眼睛都有些似睁非睁:“如今战争结束,朝廷亦是一片全新气象,西元国国泰民安,陛下是否该考虑一下选秀之事了?”说罢,他还打了个嗝。
场面顿时间有些冷了。
坐在张立一旁的李猛脸色有些不好看,他亲眼看见皇后娘娘为了西元国出生入死,险些没了性命,这才刚刚告捷回来,竟就来搞这么一遭?在李猛看来,这皇帝,甚至都配不上皇后娘娘。
负责护卫宴会安全的司南青面色也有些冷了,他下意识看向白非月,却看见她的脸庞隐在阴影之中,令人看不清楚模样。
颜弘杰与白域泷面面相觑了半晌,终是齐齐看向了白非月。
御辰泽亦是浑身僵硬,他甚至不敢去看白非月。
突地。
白非月动了,所有的目光皆锁定在她一人身上。
白非月行至御辰泽坐立的台下,她对着他行了个大礼,继而目光坦诚,背脊直,话语坦然道:“今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臣妾,要向陛下自首。”
“自首?”
“皇后娘娘放什么罪了?”
“不知道啊,从来没听说过。”
“该不会是皇后娘娘不想让陛下选秀,搞的什么幺蛾子吧?”
“皇后娘娘怎么会是那种人,你别乱加猜测。”
讨论之声层出不穷,白非月的唇角微弯,她看向御辰泽,话语如雷一般炸开:“第一,我的真名不叫付子衿,我叫白非月,是召唤世家白家的女儿!”她想,即便要离开,她也要走的坦坦荡荡。
“第二,我为了报复御千寻灭白家满门之仇才入宫为后,入宫之后搅动朝廷风云,最终令御千寻谋反,危害苍生。”
“第三,我嫁给陛下后未尽过皇后之责,与陛下只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耽误了皇家绵延子嗣!”
说到此话之时,白域泷明显看到颜弘杰的嘴角上扬了几分,这小样儿,果然对他姐别有企图!
“但功过相抵,从今天开始,陛下与我,两不相欠!”白非月的声音铿锵有力,“所以,我,白非月,今日自请辞去皇后一职,让位其贤人,从今往后不再踏入皇宫一步!”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或许是因为震惊……或许是因为实在过于震惊……
御辰泽捏紧了手中的酒杯,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它捏碎,他额上的青筋暴起,嘴唇抿得死紧。他眼中惊怒不定,不仅是因为白非月当众扫了他的场子,还因为……
白家?那个召唤世家白家!?他的皇后……怎么可能呢!?
半晌后,他突然笑了:“皇后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是喝醉了吗?”
白非月抬起头,目光凌冽:“陛下,我很清醒,请陛下成全!”
御辰泽咬了咬牙,沉声道:“来人啊,皇后酒醉了,将皇后扶下去休息吧!”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无人动,无人声。
万籁俱寂,御辰泽看着眼前犹如雕塑一般的场景,浑身上下冒起了鸡皮疙瘩。
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人听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