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即便真如靠山王所言,其民顽劣。那老夫倒要问问了,这天下百姓,皆是我大秦子民,是皇上的子民,家中孩子即便顽劣不堪,可为人父母,又怎能杀之?虎毒尚不食子,王爷,老夫虽然初到天京不久,可是对世子殿下也是多有了解。世子殿下化名严颜入国子监,王爷本意应该是好的,可是王爷可知世子殿下在京中终日流连青楼之地,数次当众举止轻浮,更在国子监聚众斗殴,败坏学风。老夫想问一句,王爷可会杀了世子?还是说,世子殿下的命是命,那两广数十万百姓的命不是命!”孔穗瞅着杨孝严一副油烟不进的样子,竟然把话头指到了杨凌霄身上去。
这一下话可说的就有点重了,这是干什么?难道要逼着杨孝严杀了杨凌霄吗?
用脑子想一下也知道不可能,仅仅是孔穗与杨孝严之间的意气之争而已。
也不为别的,当初大秦立国,孔家不是被抄了一多半吗,自然也是杨孝严亲自带人动的手。
孔家也不是傻子,自打这大秦一统天下之后,孔家从未说过不侍奉大秦的话。
只有有一点要求,靠山王暴虐,一定要处罚杨孝严,孔家才会承认新朝。
当年赢胜第一次听到这个话,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传朕口谕,令秦奋带两千精骑,连夜灭了孔家,但有一个活口,让他提头来见。”
若不是严大学士当时死死拦住,这事怕就成真了。
赢胜的性子其实有些像杨孝严,只是更大大咧咧一些,当时赢胜也没生气,只是摆着手跟严淮说:“怕什么,秦奋做事向来靠谱,做的干净些回头就说是山贼。”
严淮当时皱着眉头看着赢胜,一副你自己信吗的表情。
赢胜也只能讪讪一笑把此事揭过。
杨凌霄,本在一边待的好好的,莫名就被扯了进来,心中不免大呼委屈,这是人干的事吗?您说您二老吵架就算了,带着我算什么?
连带着赢夫杨孝严还有大殿上所有人,几乎目光都朝着杨凌霄汇聚而去。
杨凌霄杵在那咽了一口唾沫,倒是也不狡辩,人家说的也的确是事实,可是这当纨绔也不犯法啊,就算责罚,也罪不至死啊。
杨孝严突然迈步,走向赢夫,微微一弓:“皇上,借天子剑一用。”
凌霄殿龙椅旁有一剑筒,内常置一柄长剑,此剑便为天子剑。
顾名思义,乃是天子佩剑,不仅仅是皇上武器,也是皇权的象征。
民间多称其为尚方宝剑,臣子持此剑,可行先斩后奏之权。
就算是杨孝严,若是有一天有人提着此剑去,跟杨孝严说我要砍了你,杨孝严也不能拒绝,否则就是造反。
当然,也不是这剑就好用,谁也不敢明着拒绝说:“天子剑怎么了?你说杀就杀?”这话一说,就算是造反了。
可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只要不明着说老子不让你砍,从剑的真实性也好,剑的来历也好,不管从哪个方面去死缠烂打,反正就是这剑你偷的,这剑假的。
多少扯个理由出来便算不得造反。
拖一拖找找关系什么的,好歹从死刑变个发配也是好的,自古以来干过这事的人多了去了。
这会儿杨孝严要天子剑作甚?
赢夫也想问呢,可是只见杨孝严极其不讲规矩的,自顾自的上前就提在了手中,然后走下来直奔杨凌霄而去。
“哎?大哥?”光明远赶紧就要去拦,被李秀秀挡了一下,皱着眉摇了摇头。
光明远再看兄弟几个,似乎都挺淡定的,才意识道是自己犯傻了,杨孝严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让这老头一激就把自己亲儿子杀了。
看着诸王王叔都这么淡定,赢夫倒是也淡定了下来。
唯一淡定不下来的是杨凌霄,旁人感觉不到,杨孝严提剑走来的那股气势,何止包含着杀意?
杨凌霄吓得都快尿裤子了,心说这老东西不是疯了吧?难道真要杀我?
心里是想,可是脚下当真是一步都迈不出去,别说跑了,动都没动一下,就看着杨孝严走到身前。
“跪下。”杨孝严语气冰冷。
杨凌霄脑门冒出冷汗,望着杨孝严,发白发干的嘴唇颤抖着道:“爹”
“跪下!”杨孝严语气加重,气势陡然攀升,杨凌霄只觉得双膝一软,不由自主的就跪了下去。
“转过去。”杨孝严继续道,杨凌霄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转了个身。
杨孝严望着一脸看戏样子的孔穗,嘴唇微微抽动了一下,拔出手中长剑。
“锃~”的一声,长剑数尺寒光外放,一看便不是寻常之物。
杨孝严手持长剑,提着杨凌霄的衣领,用剑戳进去,然后一拉。
“撕拉。”一声,杨凌霄衣衫裂开,杨孝严一手提着杨凌霄后背衣衫,一手用剑指着杨凌霄左肩下几个不大不小的伤疤。
“这几道伤,是在西域关外留下的。”杨孝严看着那几道伤说,说完又转身看着孔穗说道:“天禧二十二,我儿尚未及冠,年方十二,随河东军出征。那一战,河东军大胜还是大败暂且不提。我儿领五十狼牙,巡视后军粮草重地,斩杀匈奴斥候八队,亲斩六人。匈奴新汗星夜亲自袭营,险伤我儿性命。前军溃散之时,唯有我儿后军尚成整军。”
跪在地上的杨凌霄,只感觉胸口似乎被什么东西重重的锤击了一下,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涌上心头。
杨孝严说完伸手掰着杨凌霄左肩,让杨凌霄微微转身,撤下杨凌霄衣服,露出肩头。
杨孝严指着杨凌霄肩膀上一个黑色的小疤道:“天禧二十三,我儿随军出兵句高丽,亲自率兵攻城,中箭,坠楼,又遭雷石击中头部,险些丧命。那年,我儿年方十三。”
松开杨凌霄的肩头,杨孝严提剑望着孔穗道:“孔大人,你问我我儿性命与两广百姓性命有何不同?两广纵死千百万,又如何比得了我儿半根头发?”语气较之刚才更为冰冷,似乎连空气的温度都有所下降。
孔穗面不改色,眯着眼道:“先贤有云,民贵君轻。世子之命既然贵之于民,那岂不是比皇上都更要高贵。”
“孔老。”谭正的声音传来,孔穗望去,只见这位眼上缠着纱布的盲相,似乎正用眼睛盯着自己一般,那眼神似乎在说“你过了。”
“民贵君轻,何以为君?”谭正没有论及此事,只是反问了孔穗一个问题。
孔穗嘴角微微一笑,冷哼一声:“既然平叛一事,有诸位王爷与皇上商议,老夫一介书生,便先行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