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果是东方人!又怎么会出现在以白人和黑人占绝对多数的咸水镇呢?我很想回忆起过去生活中哪怕一丁点的线索,但这努力除了让我头脑发胀,没任何效果。
“收拾行装,大家准备赶路了!”远远传来弗莱特的声音,我知道这是主要是在冲我喊,由于我现在已成为桑巴的一根主心骨,从弗莱特以下没有人再对我像苦力那样呼来喝去。
我放弃了徒劳的追忆慢慢回到商队,商队现在只剩下托尼的战马和十七头骆驼,所有人加起来也不到二十人,回想我们出发时上百头的牲口和近百人的庞大队伍,我在对那些不幸的遇难者感到悲哀的同时,也在为自己的前路感到担忧。
经过这一耽误,再加鬼城迷宫一样,好像处处有路却又处处无路,使我们不得不曲折而行,这大大延缓了我们前进的速度,黄昏时分,我估计我们仅走了二十多里,仍然没有看到鬼城的尽头。此时,天色又混沌起来,夕阳金黄的霞光中依稀透着些血红色,现在应该还不到天黑的时候,我不禁回头望望,从乱石的缝隙中发现太阳又变成一片朦胧猩红,就像昨天黄昏时一样。
是飓风,这回不用问哈里老爹我也知道是怎么回事,看来老天爷都要留我们在鬼城中过夜了,我不禁为自己都开始怀疑冥冥之中是否有神怪的想法感到吃惊。两天之内,我们居然在这里两次遇到飓风,虽然飓风在沙漠中也不算罕见,但只隔一天我们两次遇上,却实在有些罕见,我只好说服自己这儿是个风口,也因为经常出现的飓风,才把这一大片山丘雕蚀成了这样一座沙漠鬼城。
“大家找背风的地方躲避!拴好骆驼,莫让它们再走失!”弗莱特已不用再来回纵马驰骋就能大声传达桑巴的命令了,我总算发现一个减少了牲口和人手后的好处。
在他喊话前,我们已经在把骆驼拉到背风的巨石下拴好,现在这些骆驼是商队的命根,没有人敢大意。空中开始飘浮起细微的沙砾,有过昨天的经验,大家不再慌张了,井然有序地拴好牲口,然后挤在骆驼的肚子旁,即可取暖,又有个依靠,免得不小心被飓风卷走。
风一直在呼呼地吹,不过今天的风比昨天小了许多,大家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天提前黑下来,风在鬼城中穿过,发出怪异的尖啸和呼号,虽然我们在背风处很安全,骆驼的身子也很暖和,但没有人能安然入睡,日间失去的同伴,尤其那匹只剩皮和骨的死马,像阴影一样笼罩在我们的心头,对鬼怪的恐惧总在最黑暗的时候冒出来。
风完全停止的时候已经是中夜,这个时候是人最困倦的时候,没有人想要连夜赶路,尤其现在还星月朦胧,大家都处在半梦半醒的边沿,都盼着太阳早一点升起。我也沉沉睡去,睡梦中又回到那个怪异无比的梦世界,我恍惚觉得自己正坐在一只大鸟的肚子中,在高高的天空中飞翔,透过大鸟肚子上开出的窗口,我能清晰地看到白云在我的下方飘过。
“啊――――”一声长长的惨呼把我从怪梦中惊得一跃而起,立刻看到一个武士捂着手臂在地上翻滚挣扎,边翻滚边痛苦地嚎叫着,那惨烈的尖叫刺得人心尖都在发颤。
“怎么回事?阿布朗!”托尼连声质问道,见四周并无异状,托尼似乎很为自己飞鹰武士的惨呼感到羞愧。虽然那武士的手臂在上次战斗中受了伤,但作为一名飞鹰武士,就算手臂断掉也不该如此惨叫,所以托尼立刻大声喝骂道:“别叫了,飞鹰武士有痛也忍住!”
那武士对托尼的话充耳不闻,只不断拍打着自己受伤的手臂,继续惨呼着大叫:“有东西钻进了我的身体,快救我!快救救我!”
就在他的惨呼声中,我突然注意到有一种细微的“沙沙”声隐约传来,就在我们周围,就在我的脚下!低头望去,蓦地,我惊得一跳而起,借着昏暗朦胧的月光,我发现地上的沙子在微微蠕动。
“大家当心!”我刚出言警告,却被另一个人的惨呼声淹没,那是肥西!他昨天逃跑时在和武士的扭打中受了伤,所以昨晚才从马背上放下来包扎疗伤,现在只见他满地乱滚着,手脚疯狂地拍打抽搐,像疯狗一样拼命挣扎,最后一跃而起,嚎叫着把头直往沙石上猛然撞去。“碰”地一声撞破头颅,然后一头栽倒在沙中,手脚抽搐,显然不活了。几个武士缓缓围过去查看他的情况,尚未走近,突然又惊叫着一跳而开。我也望向倒地的肥西,顿时感到头皮蓦地发麻,我看到一些细微蠕动的小东西,像潮水一样瞬间漫上肥西流血的头颅,当即把他的口鼻完全淹没。
“快点起火把!”黑暗中响起桑巴颤抖的声音,这才有人匆忙点了火把过来,借着火光,我们终于发现,从沙子中不断钻出无数极其细小、像蛆一样的淡黄色小虫,速度极快地从肥西流血的头颅钻进去,无休无止,源源不断!
“托尼!快帮我!”那个手臂有伤的武士挣扎着向我们走来,边走边惨呼着说,“有东西钻进了我的身体,快帮帮我!”
托尼突然拔出了弯刀,迎空一挥,那武士受伤的手臂立刻被斩落于地,断臂刚一落地,沙中立刻钻出无数那种小虫,拼命钻进血肉,我浑身寒毛直竖,似乎听到了它们疯狂吞噬血肉的声音。
“帮我,快帮我!”断了一臂的武士还在嚎叫,他那断臂处,除了鲜血,还有一条条的虫子零星掉落下来。托尼没有犹豫,弯刀一挥而出,清晰划过他的喉间,把他的嚎叫一划而断,那武士在原处定了一会儿,然后像空麻袋一样无力地软倒在地。
“升起火,大家快升起火!”桑巴冲所有人大叫,“用一切可燃的东西升起火!”
篝火升起来,那些虫子被火光一照,倏地钻入沙中,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手忙脚乱地用篝火把骆驼围起来,火光照耀的地方,虫子消失得干干净净,而照不到的那个断臂武士和撞死的肥西,仍然被那些虫子无声地吞噬着,只这一会儿,我就发现他们原本结实的身体和丰满的脸颊渐渐瘪了下去,我突然明白今日看到的那副马皮和马骨是怎么回事了,它是被这些虫子完全吞噬尽了血肉!
我们缩在篝火的保护中,惊恐地望着不远处肥西和那武士的尸体渐渐瘪了下去,只感到心底阵阵发渗,就在大家心有余悸地注意着脚下沙子时,桑巴突然喃喃自语:“我知道沙漠中有一种嗜血蛆,只是一直都寄生在牛羊骆驼受伤的伤口中,要不了多久就能把受伤的牛羊血肉完全吞噬干净,却没有想到它们在这沙子中竟也能生存。”
我也点头叹息:“想来白天太阳火热,它们都藏在阴凉的沙子中,到晚上才循着血腥气出来觅食,只是不明白这鬼城中怎么能养活这么多嗜血蛆?”
桑巴轻声说:“这鬼城中有水源,虽然那水对人畜有毒,但仍然有动物能适应它的毒性,靠那水源繁衍生息,它们受伤后便为这些嗜血蛆提供着食物。”
说到这,桑巴突然住了口,我好奇地转头看去,竟从他眼中看到了更大的恐惧,我立刻就明白是为什么,想这些动物能靠那有毒的水源生存,那它们肯定也剧毒无比,嗜血蛆虽然恐怖,毕竟只攻击受伤流血的人畜,而它们会不会攻击我们,没有谁知道。
“哈里老爹,”我来到老向导身边坐下,指着远处渐渐变成两副人皮和人骨的尸体尽量平静地说,“你也看到了,是嗜血蛆,没有什么吸血僵尸,也没有什么别的鬼怪,你现在能不能把你知道的关于鬼城的一切都告诉我?”
哈里老爹缩了缩脖子,眼里仍然闪出莫名的恐惧,我把腰中的水袋递给他,水袋里还有最后一点水,我希望这能让他镇定下来。哈里老爹接过水袋猛灌了一口,脸色稍稍平静了些,这才舔着嘴唇望着天空,喃喃地像在梦呓:“我很小的时候,父亲也是一个向导,那次他也是带一个商队去东方,结果没多久他逃了回来,逃回来的时候神志已经不清,一会儿说要回天堂,一会儿又说决不走,不舍得丢下年幼的我,似乎不断地和谁争吵着什么,最后他还是死了,临死前神志终于清醒了,只对我说,以后千万不要去沙漠中的鬼城,那儿既有神灵又有魔鬼,会让人生不如死,父亲临死前的眼神太奇怪太吓人,现在回想起来好像既有一种解脱后的欣慰,又有点依依不舍,还有种知道真相后的狂喜,却没有任何害怕和恐惧,那眼神实在太诡异,在我心中一直留下个恐惧的阴影,让我不敢说起关于鬼城的一切,后来我也做了向导,这几十年中,也有几次听说过这沙漠鬼城,提起它的人无一不是说它十分诡异恐怖,经常吞噬掉整个商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