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胳膊受了伤,还在不停地往外渗血。他忍着痛,举起一柄匕首,对着傅薇:“你到底要干什么?”
傅薇也举起柴刀,微笑道:“我劝您也甭激动,当心栽到悬崖下边去,那我可真的救不了您啦。”
男人认真地看着傅薇,突兀一笑,说:“你是太子派来的?”
傅薇:???
傅薇知道他不是一般人,那样通身用银线绣着云纹的衣服,在傅招娣的记忆里,就连县城的官老爷也没人穿呢。可他一开口就是“太子”,傅薇顿时脑补了十万字的宫斗大戏。
傅薇不想招惹他,大不了卖他一个情面,要些银子过日子好了。要是能搬去城里,她也能方便去给人看病——这年头没有出名的女医,在傅薇看来,到处都是市场。
傅薇叹了口气,放柔声音说:“您也别为难我一平民百姓啦,要我救,我就给你找些伤药,洗洗伤口,我别的也不要,你好了之后,随缘给我点银子做报酬就行。”
男人冷冷道:“我倒是觉得你更想要我的命。”
他冷冰冰的声音也很好听,就像开春和着冰流下的泉水。
傅薇后退一步(抱歉,学医的就是要很懂保护自己),氢切核善地说:“既然你不需要我的帮助,那我就走啦,祝你……早日康复?”
傅薇对他点点头,正了正背篓,转身就走。她依旧警惕地听着那人的动静,防止他突然脑子抽风杀人灭口。她走了十几步,突然听到那人虚弱地说:“你想要名,还是想要利?”
傅薇转过身,温柔一笑:“对不起,我全都要,不过前提是,我得有命享受是不是?”
那人思索片刻,将手中的匕首掷到傅薇脚下:“救我。”
您当我是您家的狗勾吗?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傅薇无慈悲地想,嚯,活该您失血过多死在这里,一身有机物全部回馈给天地。
那人道:“一千两白银。”
“好嘞老板!”傅薇殷勤地走了过去,用脚把他扔在地上的匕首踢到一边,先二话不说给他搜了个身,搜出来弩箭一管飞刀若干。那人就闭着眼,身体僵着不动,任凭傅薇上下其手「1」。
“老板,您叫什么名字?”傅薇问。
“……岳嘉,我字文瑾。”他抿抿唇,“你问这个做什么?”
“怕到时候要账找不到人。”傅薇道。
岳文瑾怒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嚯。”傅薇感慨道,“声速还340米每秒呢,您家马这都跑上平流层了啊?”
岳文瑾没听懂,垂着眼睛不答话。傅薇见他耳朵根红了,便也不在往他气海关元的地方摸,只是又不客气地在他小腿上解下来一柄短剑。
傅薇肃然起敬:“老板,您背这么多东西跑,不累吗?”
岳文瑾抿唇道:“别再说了,先给我治伤。”
岳文瑾胳膊上像是被砍了一刀,胸口处也有一个大约七厘米长的伤痕,他自述不过是伤到了皮肉,傅薇见没出多少血,也信了。
傅薇小心地褪去他胳膊上的衣服,照着傅招娣的记忆寻了条小溪,给他清洗伤口。
实话说,处理外伤,傅薇没什么经验。搁现代您直接挂急诊去,谁来找中医大夫看啊?傅薇只能清洗掉伤口处沾染的沙尘和草籽,然后从岳嘉还算干净的里衣上撕了一块布,开始给他包扎。
拜曾经的急救课程所赐,她包扎得还挺熟练。
岳文瑾一直安安静静的,像傅小宝似的。傅薇最后系了个结,说:“好啦老板,您走吧。我就住山底下田西村,您打听傅招娣就行。一千两也忒多,给个四五十两过日子就行,啊?”
“我没地方可去。”岳文瑾闷闷地说,“如果傅姑娘你不介意的话,能否收留我几日?”
傅薇很想说不好,但是她又想起来家里的破房子,还有饿肚子的傅小宝,似乎多一个能干活的男人也不错。况且岳文瑾一看就是个有钱人,傅薇痛痛快快地对生活低下了她没有几根头发的头。
“当然不介意,只是我家破,怕老板您住不惯。”
岳文瑾认真道:“我不是老板。”
“好嘞。”傅薇露出一个牙酸的表情,“岳公子。”
“叫我文瑾吧。”岳文瑾说,“是我的表字。”
傅薇没答话。她将岳文瑾的武器收在自己身上,架着浑身无力的岳文瑾,往山下走,岳文瑾的身上有点烫,傅薇推测他怕是要发烧,于是特意找了些清热的药材。
从西医的理念来说,清热的方子大多都对炎症反应有效,傅薇如今一时半会找不到对症的药,也只能努努力,试图抢救一下她的银子啦。
岳文瑾好奇地问:“你认得草药吗?”
傅薇点点头,累得不想说话。岳文瑾见她走得气喘吁吁,便主动把她背上的背篓解下来,自己背着。
傅薇大惊失色:“老板,您小心点,别摔了!我来我来!”
岳文瑾俊脸微红,她竟如此关心他吗?
“不……不会。”
“您要是死在这,我钱找谁要啊!我有职业道德的,患者尸体上的东西我不贪!”
岳文瑾脸白了,他低声道:“我心里有数。我伤得不重,不会死的。”
傅薇皱眉。
一旦伤口感染,救不回来当场去世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吗?不是傅薇对她的医术没有自信,只是缺医少药的古代,要让一个人死掉简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您也不必那么自信。”傅薇安慰道,“也许您天赋异禀,是死在回家的路上呢。”
岳文瑾裂开了。
岳文瑾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农户的生活,无非是穿粗布衣服吃糠咽菜。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傅薇居然带他走进了一间结满蜘蛛网,房顶都快塌了的破房子。
“傅姑娘,你就住这吗?”他问。
“生活所迫嘛。”傅薇道,“没办法,有个地方住就不错咯!”
傅薇将岳文瑾安放在傅小宝的铺盖上。她临走时只背了两套破铺盖,凑合着能过一个夏天。反正傅薇现在是不担心日后的生活了,把这位岳老板伺候舒服了,少不得他要给那么亿点点银子做报酬,就算傅薇再高风亮节百般推辞,至少以后生活的成本也有了。
岳文瑾没再说什么,点点头,钻进被子里,傅薇见他一双长腿露在外面,良心久违地开始作痛,便将她自己的被子盖在了岳文瑾的腿上。
岳文瑾抬起手,淡淡道:“不必多劳,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何敢劳动你?”
他可真一副老板做派,傅薇想,搁现代社会,这种人不去当霸道总裁都屈了他的才!
傅薇:“您这金贵的腿要是冻坏在我这,我银子岂不是就没了?”
岳文瑾稍显冷肃的嘴唇忍不住勾出淡淡的笑:“少不了你的银子,到时我让人给你修个气派的大房子,如何?”
“修城里。”傅薇立刻讨价还价,“不要气派,够我和我弟弟住就好。”
“好。”岳文瑾含糊不清地应道,“姑娘要什么,我都给你。”
要是我要你身子呢?傅薇无不好奇地想,岳文瑾他敢给吗?
也许是岳文瑾的身体失血过多疲惫不堪,也许是傅薇给了他一点薛定谔的安全感,岳文瑾闭上眼,睡意潮水一般涌来,过不了多久,他就沉沉睡去了。
傅薇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还不热,便去周婶那里把傅小宝要了回来。
傅小宝一路上都在兴致勃勃地说他这一天都干了些什么,还小心地从怀里摸出半个粗面饼子,给傅薇吃。
春容早上灰溜溜回了家,此时远远见到他们,大声地“呸”了一声。
傅薇对她摆了一个“二十两”的口型,春容倒竖着眉毛,骂道:“你还跟周大哥不清不楚的呢,二十两,我都替王家嫌亏!我呸!你这种荡妇,嫁到哪里都得偷汉子去!”
傅小宝对着春容摆了个鬼脸,喊:“你才是荡妇呢,说得跟你清白似的。村里多少男的喜欢你,你自己不知道吗?”
傅薇摸摸傅小宝的脑袋,柔声说:“小宝,别说那样的话。”
傅薇不爱用生活作风来攻击别人,说到底,那样也有点下流,真男人是要堂堂正正驳倒别人的。况且被男人喜欢,无论是什么年代,本来也不必作为一种错误来说。
春容亮了亮她头上别的芍药花,得意洋洋地说:“还有,我娘说了,只要我不想,她就不逼我嫁。”
“那恭喜您了。”傅薇说道,“祝您嫁到一个好人家去,唔,最好有钱点儿,当大太太,给夫君纳三四个妾,要是您有幸生了个儿子,倒也好过,要是——”
傅薇挑剔地看了看春容单薄的衣服。傅招娣的记忆里,春容爱俏,大冷天也爱穿薄衣服。
“您还穿那么少,寒气入体生不出孩子,那也不怪我是不是?”
“你!你咒我?”
“我是好心提醒你——”傅薇语重心长地说,她拍拍春容的肩膀,柔声道,“小姑娘家的,年轻不知道保暖,老了一身毛病,到时候可别躺床上下不来啊。”
傅小宝拍手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