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各方面还不十分适应,但第一个月也渐渐步入正轨。三点一线,实验室,住所,超市。做研究,开会,讨论,购买生活必需品,做点小菜,在只有10平米的小客厅拉拉筋练练功,有时熬夜查文献,清晨日暮散散步。强制的减法让生活变得简单纯粹,言安乐在其中。
实验室的i是个华裔科学家,很友善。但相较本土i,算是有点h的老板,正中言安所需。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压力大,她这一个月清减了不少,头发也掉得比之前多。言安干脆把一头长发剪短,只留了齐肩膀的长度,齐刘海,更显得眼大如铜铃。平日不觉得,跳舞时想甩头发,才发现无发可甩,嗟叹年龄大了连头发也留不住了。
开了一天会,言安活动活动酸胀僵硬的脖子和肩膀,拎起电脑往外走,快走出大楼的时候,听到远远有人喊:
“言安!”
她四下环顾,找到了声源。
他?
言安心沉了一下,立在原地。
是兆勉。
“真的是你啊?我盯了好几天没敢认,你……瘦了,头发也短了。”兆勉几步走过来。
言安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好像一下回不过神。她对兆勉谈不上眷恋,也没有怨念,之前的事情仿佛是发生在另外一个时空的自己身上,现在想来都觉得虚幻,包括兆勉这个人。
“你怎么在这里?”言安问。
“我就要走了,来交流学习半年。”兆勉一如往日的笑容,“没想到碰到你。还……好吗?”
“挺好。你呢?”言安接着往前走。
“我……也还行吧。你出来果果谁带?”
“姥姥姥爷。”
“哦,真好。我也好久没见他们了。”
言安心想,你见他们干嘛?讨打吗?我记性差就算了,二老可是把你恨到骨头里了。
“我现在,孤家寡人一个。也挺好。”
兆勉忽然故作轻松道。
“哦。”言安没搭话。
“妙妙生完孩子就和我妈彻底闹翻了,我妈回了老家就再也没来过。妙妙休完产假就辞了职,说一个人带两个娃带不过来,带回娘家去养了。这几年,我一个人也自由。”
言安听完他这番话,内心没有一点波澜。她对自己的反应都有点惊讶,不应该幸灾乐祸,起码窃喜一下以示尊重吗?并没有。现在兆勉对她就是一个完全没有过交集的陌生人,他口中的,都是别人的悲欢。
“哦。”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继续往前走。
“你现在还一个人吗?安安?”兆勉忽然问。
“我?算……是吧。”不知怎么听到这个问题,穆昊然一下窜进她脑中,她犹豫了一下。
“有追求者?”兆勉追问。
言安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大若铜铃的眼睛清清楚楚写着四个字:干你底事?
“言安……你还是像读书时那么漂亮。”兆勉讪讪,“更漂亮了。”
“谢谢!”言安收回目光,“我在这边搭巴士。”
“我也是,”兆勉忙说,“言安,其实我一直想向你道歉。那会儿,不是你的错。”
言安有点想骂人了,哦原来你一直以为是我的错啊?!
“我妈确实很难相处,你能容忍她已经很难得。你怀孕辛苦,怀着孕还在做调查,我也心疼,你没时间照顾我,我也体谅。都不是你的错。”
他指的“做调查”是言安彼时刚好主持的一项流行病学调查研究,她常挺着大肚子带着学生东奔西走,没想到这个也能成为他和那个叫妙妙的小护士苟且的理由。
“我那时压力很大,回到家气氛也不好,有时回家对我而言变成了一种心理负担,后来变得一想到回家就心慌。妙妙那个时候刚毕业,经常嘘寒问暖……”
言安忙打住他:“兆勉,不用自责。你只是耐不住一点寂寞、承受不了一点责任。除了你是果果的生父之外,我们已经没有一点关系了。你的故事也许说给想听的人更有价值,我不是很想听。见到你挺意外的,回国一切顺利吧!”
“言安等会儿,”兆勉叫住她,“我下周就走了,回去之前一起吃个饭。”
“不用了。”
“我会等你。”
言安上了车,嫌恶地扭过头,呼出一口浊气。心里暗骂自己当年是瞎了还是聋了,怎么东挑西拣就找了这么个三观奇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