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在主位上的人闭了闭眼,一口一个祖母,倒真把自己当个主子了。
钱公公闭嘴了,可童清妍没打算就此放过,若是以前偏安江南,这些争斗心机与自己无关,做一朵单纯无邪的小白花就好。
如今既然要往那个位置去,该面对的就得面对,该打击的就要打击,不趁着这个时候好好折腾一番,往后对手蹦哒的太欢乐,那己方的烦恼就太多了。
“钱公公年事已高大概是老糊涂了,带着本郡主七拐八绕的走了许多路,以至于本郡主崴了脚,还让太后等了这许久。钱公公的手下又手脚不干净,偷盗本郡主的珍珠,钱公公不知你觉得自己该当何罪啊?”
殿内除了跪着的钱公公和端坐不动的太后,就只有立在正殿台阶第二层的秦姑姑,童清妍这么不管不顾的问责,太后未有动容,秦姑姑却动了。
童清妍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秦姑姑眨了眨眼,这人是想教训自己吗?
秦姑姑面无表情的扬起手,掌风已经刮到了童清妍的脸颊处,突然手就下不去了。
“放手。”
秦姑姑看着钳住自己右手的飞燕,不悦的命令,然而飞燕一脸羞涩的低垂下头,手却丝毫未松。
“秦姑姑这是做什么?”
“郡主对太后大不敬,奴婢教郡主规矩。”
扫了眼秦姑姑老而枯瘦的手掌,童清妍往旁侧走了一步,腼腆一笑。
“家中婶娘为了教导姐姐们规矩,特意请了宫中出去的姑姑来家中上课,本郡主虽不曾节节课不落的听,却也知道这宫中教导规矩的方式可没秦老姑姑这样的。秦老姑姑莫不是也和钱公公一般老糊涂了?”
“郡主请慎言,这儿是慈宁宫。”
“秦老姑姑还知道这儿是慈宁宫啊,太后祖母还未曾发话,您便随意打骂我这个郡主,不知道您的规矩是跟谁学的?”
秦姑姑不愿多做口舌之争,回眸看向端起茶盏的太后,童清妍也摆了摆衣袖,老神在在的等着太后发话。
“妍阳这般懂规矩,是说哀家发话了,秦姑姑便可以教导你规矩了是吗?”
“太后娘娘都说妍阳懂规矩了,那自然用不着再劳烦秦姑姑教导妍阳规矩了,您说是吧。”
“小小年纪嘴皮子倒是真的厉害,到底是贵妃看中的孩子,果然不俗。”
“谢太后娘娘夸赞,妍阳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呢。”
几个回合下来,太后觉得这个丫头和宫里的这些人很不一样,不仅嘴皮子厉害,脸皮也很厚,颇有些难以下手的感觉。
“行了,你在哀家这儿耽误了这么久,再不去贵妃那儿,说不准皇帝就得来慈宁宫了,回去吧。”
“是,妍阳告退。”
童清妍利索的屈膝行礼告退,飞燕放下钳制秦姑姑的手,亦步亦趋跟着走了。
等童清妍主仆二人走后,秦姑姑甩了甩手腕一看,并没有看到什么掐痕,可见是用了巧劲的,连个丫鬟心思都这么深,正主不好惹也就正常了。
“你下去歇着吧,脸好以前不用来跟前伺候了。”
“老奴没用,谢太后体恤,老奴告退。”
钱公公忍着痛告了罪退下了,秦姑姑走上前扶起太后往小佛堂走去,又到了要做功课的时候了。
“这个丫头,你觉得如何?”
静谧幽暗的佛堂里,太后跪在蒲团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木鱼,转了转手中的佛珠问身后跪着的秦姑姑。
“奴婢看不透。”
“和安阳比呢?”
“比八公主厉害的多。”
“哦?那贵妃是找了个好帮手啊......”
童清妍是不知道太后和秦姑姑在背后说自己什么坏话,能从慈宁宫全身而退,还来不及高兴,想到假山里那两个人,童清妍就觉得厌烦。
天底下最肮脏龌龊的地方,莫过于皇宫。
看着富丽堂皇高不可攀,实际勾心斗角阴私暗毒防不胜防。
飞燕看着前面领路的小太监,紧跟上几步凑到童清妍耳边低声交谈。
“小姐觉得这个小太监能好好带路吗?”
“他不敢闹什么幺蛾子的,就怕假山里那个皇子半道杀出来。”
“小姐是说...奴婢没有棍子了怎么办?”
“没有棍子你就打不赢了?”
“不知道,奴婢尽力一试。”
从慈宁宫到禧瑞宫,最便捷的路径就是横穿御花园,这个小太监也是真的单纯为了尽快将人送过去,完全不替童清妍二人考虑,甚至有点巴不得途中遇到贵人,自己好脱手这送人的差事。
走到御花园里时,飞燕就开始左顾右盼,希冀从哪个角落里再找出把扫帚来,虽说没有武器也不是不能打架,但赤手空拳的打总归不太好看,最重要的是......手会疼。
小太监步伐匆匆,童清妍两人紧跟不舍,如果在这偌大的御花园迷了路,那就真的麻烦了。
三人疾步走到湖边小道时,小太监脚步突然一顿,紧接着就跪拜了下去。
“奴才拜见大皇子。”
“滚蛋。”
“喏。”
童清妍愣愣的看着麻溜走远的太监,无语了,不知道的真得怀疑这太监是大皇子的人。
看着面前一身墨色棉袍的男子,童清妍的眼睛下意识的瞟了瞟他的下半身。
杨之烁看着面前这个个子不高打扮甚是艳丽夺目的小姑娘,内心的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也敢偷窥自己的好事。
“你就是父皇新封的郡主?”
“回大皇兄的话,正是。”
“呵,脸皮倒是挺厚,大皇兄也是你叫的?”
“不该叫大皇兄吗?那该叫什么?方才在慈宁宫皇祖母也没说什么,不如等下妍阳去拜见父皇时问问父皇,该叫您什么。”
一提嘉康帝,杨之烁本能的觉得肉疼,好不容易重获自由,今日进宫来借着陪伴母妃的名义找了母妃宫里的小宫女快活快活,却被这个小丫头片子搅扰了,越想越不快。
“你爱叫什么叫什么,我问你,你今日怎么会去了那个小花园?!”
“小花园?什么小花园?妍阳不懂大皇兄在说什么。”
这人脑子有问题吧?自揭其短是为了什么,深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在皇宫里胡作非为?
杨之烁一看童清妍一脸懵懂无知的模样就来气,此刻下身还隐隐作痛,若不是那地方难以启齿,自己肯定立刻让人找太医到母妃宫里去了。
隐忍了这么久面对着童清妍装无辜的模样,杨之烁觉得要气炸了。
作为嘉康帝的长子,杨之烁从来没有压抑自己迁就他人的品德,当下就伸出手去,想要将眼前这个对自己毫无尊敬之意的丫头揪着衣领拎起来,至于拎起来以后干什么,抱歉,他目前还想不到那么多。
眼见着自己突然出手,对面的小姑娘明显一紧张,杨之烁手上的力道就比预期的用的更大了。
童清妍看到气急败坏的大皇子对自己出手,彻底无语了,这人不知道顺着自己打配合来遗忘掉那么掉身价的事,还要对自己出手来扩大这件事的影响力,简直太蠢了。
一想到身旁人狠话不多的飞燕,童清妍觉得今天进宫之前没看黄历真的很不对。
“咚——哗啦——”
杨之烁只觉得自己眼中的天地一阵旋转颠倒,下一秒就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没顶而来。
飞燕看着溅起一大片水花的湖面,沮丧的垂了垂头,第一次扔人没有表现的像扔石头那么完美,水花太大了。
“救...救命——”
童清妍和飞燕还未帮着开口呼救,两道黑影就飞向了湖面,那是大皇子的暗卫。
这两人也是没想到自家主子会被那么柔柔弱弱的女子举起来扔进了湖里,就这么迟疑一下的功夫,大皇子已经喝了两口寒彻心扉的湖水了。
童清妍看到有人去救大皇子,便省了呼救的力气,拉着飞燕避到一边,举目四望间看到一路小径的尽头有个小宫女在朝自己招手。
“奴婢奉世子之命给郡主殿下带路,请郡主殿下随奴婢来。”
等到童清妍顺利见到了贵妃义母时,大皇子也已经被送到了惠仁宫,惠妃正逗弄着大孙女,顺便叮嘱大皇子妃调养身体,尽早产下嫡子,顺利占了嘉康帝皇长孙的名头。
慧妃看着浑身湿透的两名暗卫和裹着貂衣狂打哆嗦的大皇子,整个人又惊又怒。
“这是怎么回事?这大冷的天怎么会这样?!”
“儿...儿臣不小心在御花园湖边滑了一跤,跌进了湖里。阿嚏——母...母妃切...切莫担忧。”
“好端端的去湖边作甚,快,快传太医。来人,快扶大皇子去偏殿,快生火盆子,四个火盆!”
惠仁宫忙的人仰马翻,禧瑞宫里却是一片温馨祥和。
童清妍面前的白玉琉璃碟里被贵妃塞了许多好吃的,看着贵妃一脸期待的模样,童清妍下意识的闭紧了嘴巴,深怕自己说出任何一句拒绝的话语,都是在往这个失去了女儿的可怜母亲心上扎刀。
“这些都是母妃小厨房里做的,你看你喜欢吃哪个就吃哪个,不喜欢的就放一边。”
蒋荣华期待的看着童清妍,这些糕点都是按照安阳的喜好做的,掺杂了两三种安阳不喜欢吃的口味,蒋荣华也说不清自己在期待什么又在害怕什么。
虽然内心就想把这个姑娘当成安阳的影子来疼爱,可理智又告诉自己,安阳是独一无二的,这世间不会有人能与她相比。
童清妍看着码起来的糕点有些头疼,刚刚抬手拿起一块枣泥糕,准备放到一边不吃的时候,一个宫人行色匆匆的进来了。
蒋荣华看了眼那名宫女,又看了看童清妍捏在手里的枣泥糕,皱了皱眉。
“何事?”
“启禀娘娘,惠仁宫请了太医,说是...说是大皇子落水了。”
一席话令暖阁里的人都愣了下,蒋荣华将视线全部投注到了那位宫女身上。
“好端端的怎么落水了?可打听到原因了?”
“大皇子说是意外。”
童清妍赶忙将枣泥糕塞进了嘴里,以堵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嗤笑,这个大皇子可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觉得被人扔进湖里丢人,就说是意外落水,早知如此最初就不该来招惹自己,就当小花园什么事都没发生不就好了?!真是蠢......
蒋荣华余光看着童清妍开开心心的吃完了一整块枣泥糕,眼眸中的亮光暗了暗。
果然还是不同的,安阳不喜欢吃枣泥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