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乌金丝线滚边的靴子忽然停在了轿前,轿帘被从外面掀开,听喜婆唤了一声,顾子焉的手里被塞进一条红绸,感觉到红绸那端的重量,知那边该是夏兴安了。
红绸铺地,绵延一路,两旁宾客满座,纷纷行着注目礼。
顾子焉怕露了破绽,只让采儿贴身跟着。脚上穿的鞋子是平时不惯穿的花盆底,稍有不稳就倾了身子。
一只大手赶在采儿之前扶住了她,顾子焉隔着细帘看到的是夏兴安的精致面庞,只是脸上笑意稍显僵硬。
“小姐莫怕。”夏兴安趁势低语。
顾子焉乍然听出声音的不同,猛地抬眸,却听他继续道,“陶溪奉掌门之命保护小姐,成亲大典之后世子便会出现。”
“……”顾子焉又是一阵沉默,视线扫过了坐上主位的穆霸天,思绪千转,忽然神色一变想到了一种可能。
据说此事还惊动了当今圣上,三日后二人举行成亲大典,届时那位会亲自来主持婚礼……那日怜荀说的划过脑海,天心诀,盟主令……顾子焉心下骇然,万万没想到他们竟是想对那人下手。
“吉时已到,新人行礼。”典礼官高声喊道。
众人便顿时安静下来,目光全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一对佳偶。穆霸天面上笑意更浓,举杯与身旁之人,态度略为谦卑。
“嗖……”天空之上,一声尖锐无比的破空之声传来,无边气浪之中,肉眼可见一道银色流光飞弛破空,纵贯而来。叮的一声擦过穆霸天手中挽着的金樽,斜斜钉入主座右侧,距离不过一寸。
“穆盟主嫁女这等喜事,本尊就是在阴曹地府也要赶来送上一份贺礼。”来人一袭玄黑缎面锦袍,狭长凤眸中闪了一丝敛尽天下的光芒,深浅难辨。
黑色的袍子在风中扬起一角,眼角眉梢无一处不是阴沉杀戮,五指拢起,那枚六星飞刺赫然收入他的手中。
身畔伴着一名红衣女子,面色冷峻,以守护者的姿态而立。忽而一丝微风拂过,空气中弥漫着难以察觉的肃杀。
穆霸天身子一僵,轻轻冷笑开来,厉声开口:“来者何人,竟敢冒充魔教教主来我慕华山庄捣乱!”
阎皇闻言却只是唇角微掀,半垂下了眸子,勾起一抹森冷的笑意道,“那你……便当本尊是来索命的罢。”
视线一一扫过礼台,却在一人身上停住了,眼中倏地爆出一抹亮色,随即加深了眸色,那阴森的黑浓浓地沉淀了下来。一抹讥诮跃然于唇上,下一瞬却是六星飞刺疾点的破空之声,直冲穆彦林而去,尽显杀机。
四下宾客早已在阎皇出场的时候便纷乱出逃,不一会儿偌大的礼场仅余下一些武林人士与华山派的人。顾子焉被陶溪当作手无缚鸡之力的穆大小姐护在身后,视线却牢牢锁在了礼场,暗寻契机。
穆彦林伤势未愈,招架阎皇的攻势稍显吃力,十二暗卫皆是现身相护,也只是与他二人战个平局,僵持不下。
主座上,穆霸天微微蹙眉,眸色中染上几许暗沉,却只是开口安抚身边之人,丝毫未有出手的意图。
略一垂眸掩盖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流光。
霞光渐收,澹月琉璃,落日熔金抹了几缕重彩悬在天边,淡淡洒向大地,也落向了山庄的亭台楼阁,层叠交错间,如同波涛骇浪连绵起伏。
光晕的那头,阎皇一身黑衣负身而立隐匿在其中,忽明忽暗的光影间,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只有几许身姿凛凛。
九霄剑法相对,显然阎皇更甚一筹,穆彦林渐渐败下阵来,申时的钟响回荡林间,蓦地涌起白色浓烟,顺着风势弥漫开来。
顾子焉瞅准时机,迅猛出招袭向了穆霸天,后者未有防备被她拿捏住了先机,招招受制。几番交手,险些被擒。
穆霸天看着凤冠之下露出的面容大惊,怒问道,“你把她怎么了?”
“想要救回你女儿,不如先还我们衡山派一个清白。”顾子焉一柄青鸾使得极快,借着浓雾走势的便利直攻穆霸天的要害。
银光闪烁,一道凌厉锋芒的剑气从剑锋陡射而出,穆霸天向后急退,随手抓了个替死鬼,顶替自己而上。
剑刃没入那人胸膛,那人不甘地瞠圆了眸子重重倒下。顾子焉收回剑势,眼眸中闪过一抹暗光,却发现四周已然不见穆霸天的踪影,神色一凛,不敢有丝毫轻心,运功凝神戒备。
蓦地身后一道劲风袭来,顾子焉连忙屏息侧身,提剑格挡。剑刃交接发出清脆声响,两人各自错身而过。穆霸天备了暗招,并未给她喘息的机会直逼她命门,局势陡转,顾子焉渐渐落于下风。
下腰避过穆霸天的玄龙掌,顾子焉只觉眼前闪过一抹橙色莹光,定睛一看,在穆霸天的衣襟内发现玉佩状似麒麟一角,心思一动,稳住下盘趁势袭向他的胸口,一抓一放间手中蓦然多了一样东西,疾步而退。
烟雾变薄,快要散尽。
阎皇在烟雾涌起之时中了穆彦林的偷袭,失了先机,视线一扫,蓦地发现元华殿前涌出一批的弓箭手。遂一声令下,于雾中极快撤离。
顾子焉纵身一跃,立于碧瓦之上,举起了玉佩冲着穆霸天道,“想要回盟主令,你知道该怎么做!”
“放箭!”穆霸天陡然收紧了拳头,狭长的眸子蕴出一抹嗜血,厉声道。
箭雨落下,顾子焉身形一闪,消失于墙头。“三日后,敬候佳音。”风中余音袅袅,一抹霞帔翩然落在了墙内。
穆彦林捂着胸前的伤处,缓缓走到了穆霸天身侧,忽地轻咳一声笑道,“没想过能从他手里活下来,这算不算运气大哥?”
穆霸天一怔,视线回落,触及穆彦林身上一片血色时连忙唤道,“来人,赶紧去请大夫。”微微敛眸,眼底情绪难辨。
手底下的人收拾喜宴现场的残局,穆霸天这才看清方才被自己当了替死鬼的人是……面上闪过一抹意外之色,眼底却没有一丝波澜。
随行的黑衣侍卫没有一个存活,而地上那人身下一滩血迹,溅在脸上却显出不正常的颜色。穆彦林拧眉蹲下了身子,沿着他脸颊的侧边一用力,撕下了一张人皮面具,与之前站在他身后的那名随侍长相无异。
“是假的。”穆彦林起身肯定道。
穆霸天看到这一幕,默了半晌,突兀地笑出了声,“好一招金蝉脱壳,夏世子失踪之事怕是与他脱不了干系。”
正说话间,采儿忽的冲上了前,声音染上了一丝哭腔,焦急道,“老爷,小姐被人下了毒,快救救她啊!”
二人闻言变色,立马赶去了穆晚瑾的闺房。
山庄别院,一抹人影疾速掠过,闪身入了屋内。深褐色核桃木书架之上陈列着满满当当的书籍,那人一通翻找并未找到自己想要的那本。
屋外骤然响起的细微动静,季慎敛眸,微微侧身隐入了书架的凹缝之中,伺机而动。
“季师叔?”紫衣女子蓦然出现在房内,一声低唤,手中的长剑划过一抹寒光。
却是故人。
季慎嘴角衔着一抹似笑非笑的浅笑,悠然步出了暗处,一眼便发现了她领口处绣着的标志,眼底掠过一抹深意,淡然开口道,“这一声师叔在下担不起,不合……身份。”
寥寥一语,极尽疏离。
宋晴容紧咬着下唇,脸色不自然地变了几变,垂下了眸子,声音晦涩道,“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季慎未理会她语调里的幽怨,突地想到一人沉声道,“阎皇也来了?”
“他是这世上你唯一的亲人!”
“我爹娘死了十年,不劳惦念。”季慎嘴角勾起一抹嗤笑,显然是为那二字隐隐动了怒意。血缘……阎皇那人为了留下爹,不惜对他和娘赶尽杀绝,何来的亲情可念。
宋晴容神色一滞,呐呐道,“可你是阎君之子,这层身份不会让你……”
“那又与你何干?”季慎漠然地扫过她,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是谁有什么重要?那个人唤他一声师叔,他就只做她的师叔,守着小小的衡山派与她一起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他的铺子足以维持整个衡山派的生计,那套红妆已经让人赶制,甚至飞鸽传书让大长老他们不要整日痴迷于麻将,该考虑考虑主持他二人的人生大事。
说不定此时,衡山派已人仰马翻了罢。
宋晴容笑意僵在了嘴角,脸色阴霾,攥紧了手,指甲狠狠刺入掌心,却麻木不觉。注视那道背影直至消失,眼底的眷恋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妖娆艳丽的脸上霎时淡出一抹狠绝。
“我保证你一定会后悔的,师叔。”
作者有话要说:剧场_美人鱼之傅安版
传说美人鱼是以腰部为界,上半身是美丽的人身,下半身是披着鳞片的漂亮的鱼尾,整个躯体,既富有诱惑力,又便于迅速逃遁。
美人鱼安着上半身晃了晃尾巴,风骚道,“阿荀是喜欢这样的?”
说话间陡然间变幻了身体,两腿之间拿了片树叶挡住,鱼的上半身,鱼嘴一开一阖道,“还是这样的?”
怜荀无法直视,捏紧了手中的银针,森然一笑道,“我喜欢做成标本那样的。”
傅安倏地变回了人形,下意识地退开了好几步远,眨巴眼天真道,“其实……我是菌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