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
从很远地方而来的声音,低缓而轻柔,罗三的耳朵听得并不真切,甚至怀疑有没有这样一个声音,他醉意上头,眼皮沉重,身体却轻飘飘的,像一片叶子或是蒲公英的种子,荡在半空,声音传来时就荡远一点儿。
“三爷”
“三爷”
“三……”
意识愈发混沌。
艾伦手撑在车玻璃上,整个上身盖在男人头顶上方,他的动作放给任何一个人来看都是种冒犯,让人联想到动机不纯,趁火打劫等等不安好心,但是对罗三那样的人物起意,首先是一件令人钦佩的事,因为它太过匪夷所思。
罗三是天边的明月,是孤高的浮云,是神龛中的神明,是一切可望不可即之物。
有没有搞错,打呼了?观察完毕,艾伦放开手,坐回座位上,怎么办,要不要弄醒?比如推他手臂,拍脸,放首歌?
#怎样优雅得叫醒老板?在线等,挺急的#
艾伦打开车门,弯腰解开罗三身上的安全带,左手伸进他脑袋下面,抬头注视对方,发现没有反应,眼睛遂看向安静并拢的双腿,右手穿过它们,拦腰抱起。
他想要是别的普通男人就架着走了,但是罗三浑身散发着求疼爱啊呸是敢怠慢我就等死吧这样的信息,他只能和抱着个大宝贝似的,从外面供奉进房间,中途对方动了动身体,在怀中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
罗三锻炼有度,成年男性的体重绝对不轻,艾伦脸不红气不喘,把人从楼下运到楼上的房间,看起来很轻松。拉上一角被子,让男人只露出一张俊逸非凡的脸,艾伦围绕床走了一圈,捏起被子反向折叠,最后罗三被塞进被子缝制的荷包里,样子有一种说不出的听话和乖巧。
艾伦捂嘴打了个哈欠,他容易被其他人睡觉的样子感染,合上门,扶着楼梯走到楼下,他拍拍两个枕头,在客厅的沙发上歇下来。
纱帘晃动,“荷包”里的男人面色潮红,他像是要把手伸出来,可能是没有力气吧,荷包鼓了鼓,就塌陷下去。
罗三非常热,热死了,偏偏还没有完全醒来,无法抬起手臂。他咽了咽口水,眼角的纹路簌簌眨动,在黑暗中惊心动魄,终于睁开眼睛。
他出了一身热汗,抓着被子向下拉,露出齐整的上衣及外裤,他环顾四周,确定身边的情况,记忆停留在坐车去别墅的途中,下床之际,有意回头看了看被自己拆开的“荷包”,发出一声不明意味的鼻息。
卫生间灯光乍亮,花洒打开,磨砂玻璃蒙上一层白雾,白雾化水,犹如美人背上细密的汗珠滑落。花洒下男人健硕的酮体若隐若现,罗三三十有七,现在是他的黄金时段。所谓盛极而衰,在不久的将来,他会失去地位、尊严,乃至如今拥有的一切,他的身体会变得瘦弱不堪,比任何时期都柔软。身份,体魄,所有铜墙铁壁都消失殆尽,那个时候的男人真可怜。
水流进地漏,弓起的脚背踩在白色的地砖上,黑金色的睡袍披在身上,从头到脚,依次遮掩了结实的胸膛,平坦紧实的小腹,黑丛林中沉睡的巨龙,修长的大腿。颜色暗骚的睡袍一直垂到脚踝,罗三在腰间打了个结,拧开房门,走到楼下。
黑暗中隆起具有色彩的阴影,是艾伦,他脱掉了西装外套,领带半挂在脖子里,衬衫反射出白光,微微屈起的长腿,是钉在空气中的一副画,罗三站在沙发前,垂着双眸看他,很久都没有挪动一步。
艾伦现在正式开启司机线,一心一意为罗三服务,平均一天出车不超过六次,不工作的时候几乎不移动,和驾驶座长在一起,开着电台,翻杂志。他的“小爱好”每天多一点,夹层虽然没有鼓起来,有心注意还是能发现的,但是谁都没有提。
他没有去邵荣手底下做事,排除威胁厚,在帮派中树敌渐少,有几人还和他成为了好朋友。倒是顾纯越来越扎眼,罗三的重视,引起许多人不满,他们不能接受被一个男/宠踩到头上。
时间久到一首歌迎来结局,一点墨汁晕染成画,黑金色睡袍拖过地面,它最终显得从来没有到过。
艾伦过了几天平静日子,身上又闹妖了,睡眠一向不错的他翻了两次身,还没有睡着,他起身去厕所撒了泡尿,低头冲马桶的时候,脑中闪现一个片段,片段中是金发女人亲吻金发小男孩的画面。
艾伦瞬间清醒,为什么上个厕所的功夫他就多了一个设定,陆氏家族的私生子?想起那对超级恩爱的夫妻,再想想坐过牢的自己,他是绝对做不到像季良那样被陆家人接受的。
纠结于忽如其来的神展开,某人似乎忘了曾经撩过的陆二哥_(:зゝ∠)_
办公室中,季良正在整理文档,他被陆爸爸安排到陆之恒身边实习,陆爸爸地位低下,陆之恒留下季良,着实把陆爸爸乐坏了,做梦都要笑醒,第二天对着其他人吹嘘,陆之恒没有反驳,又让他一通得意。
办公室很大,内外办公室嵌套一间休息室,他在最外面办公,敲了敲肩膀,鼠标点击保存,季良向后靠在椅子上,表情带着轻松。他工作不多,会感到压力是因为共事的人,陆之恒不苟言笑,据陆爸爸所说,他从小就是这种不可爱的样子,不仅是同龄人,就连年长者在他面对都会弱上一截,他天生懂得运用如何让人望而却步的能力。
对话框弹出,季良看着闪动的头像,点开。
帮我煮一杯咖啡——来自Alfa的信息。
季良反射性看向玻璃门,对方今天选了一套银灰色的西装,阳光撒在上面,到处都在发光,可他只偷看到男人握着鼠标的手就不敢继续了。季良看着咖啡机发呆,在没有实习之前,他和别人一样认为对方不可接近,但似乎不是这样的。
男人没有浮在云端的高高在上,他发现男人记得许多员工的生日,对待他更没有放任不管,虽然被指导改正错误的时候有些尴尬,但是男人神情认真,绝对没有因为彼此的关系而搞特殊化。
季良总有一种走后门的顾虑,男人的态度让他放心之余感受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咖啡香味溢出,季良拍拍额头,连忙倒了一杯,端着来到办公室。
“进来。”
季良把咖啡放在桌上,手在背后握紧拳头,“陆总,我做得怎么样?”
陆之恒看了他一眼,端起咖啡,袖口缩短,露出一截刚劲有力的手腕,“实习生的考核你都达标了,能否成为公司的一员要看你想不想留下来。”
“哦。”季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有点失望,依照考核结果说出的答案,不包含主观上的考量,也许他是想听到对方自身的想法,不管好的差的,意识到这一点他匆匆告别出去。
好奇怪啊这样的我,季良趴在桌上想。
陆家的生活平静而温馨,季女士与陆先生每日小吵不断,但大家知道他们非常恩爱,可是最近有些不同,两个人好像真的吵了一架。
晚饭后,季良和季青来到花园,季良问她,“你和陆叔叔怎么了?”
季青转过身,“你别管,这次我绝对不会原谅他!”
季良无奈,“每次你都是这么说。陆叔叔开了什么玩笑,让你这么生气?”陆叔叔嘴上没个把门,喜欢逗身边的人,陆爷爷训斥过几次,可惜见效甚微。季良就见过几次,陆叔叔每次都应承下来,但下次总会再犯。
季青语气哽咽,“是真的!不是开玩笑,是我看错他了!”
季良不希望她受到伤害,如果真是陆叔叔的错,他是站在季青这边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季青咬牙切齿,“他背叛了陆夫人,他有一个私生子!”
那晚交谈过后,季青更加失魂落魄,情绪外露如此明显,陆叔叔的事真的伤害到了她。季良明白母亲的心情,一个婚内出过轨的男人,她必然无法接受陆叔叔的隐瞒。季良忧心忡忡,很想找个人谈谈,陆之澜不在,病急乱投医之下,他找到陆之恒。
陆之恒合上电脑,“怎么不穿鞋子?”
季良低头一看,脸色通红,他急急忙忙从房间跑出来忘了穿上鞋子,“我……我回去一下!”
陆之恒把他拉到床上,“坐着。”语气不容拒绝,他叫人热了一杯牛奶上来,芜城昼夜温差大,夜里气温低,不注意就会感冒。
季良讷讷点头,慌乱的心情平复下来,握着牛奶,他组织语言,慢慢说起。第一个字说出后,剩下的一切顺理成章,他满眼濡慕,想要从对面的人身上获得帮助。
陆爸爸没有长辈应有的威严,是有原因的,这件事陆之恒早就查清,他温言安慰,态度的转变让季良措手不及,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是更近了一步。
季良走后,陆之恒走到落地窗前,肃穆的面容倒映在玻璃上,两只手插/进口袋,袖子卷到手肘,他忽略了这件事对季良的影响。从脑中翻出那名私生子的信息,原先他是不在意这个人的,沉凝思索,顷刻他有了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