啄木鸟样子的闹铃站在头顶上方,睡眼惺忪般眨了眨宽大的眼皮,长长的褐色睫毛扇动的时候栩栩如生,因为年代久远而显得不再高亢的叫声,低沉的呼唤被子里的人。慢慢地,从被子里面伸出了一只手,摸到床头的时候,铃声戛然而止。
起床,刷牙,穿鞋,直到人走到楼下,艾伦睁开半眯的眼睛,好似才彻底清醒过来。
今晚,藏在枕头底下的观察记录该更新了。
艾伦往下拉了拉帽子,现在是夏天的尾巴,早上还挺冷的,他把手伸进兜里,手指蜷着,双臂夹紧身体。走到公交站台,正好来了一辆车,他没多看两眼就上去了,反正不管来得哪辆都经过女主家。
观察记录是艾伦为原主美化后的说辞,确切说来原主侵犯他人隐私,是不利于社会和谐的不安定因素。
跟踪狂艾伦先生下了车,先是孤零零的在站台站了会儿,发呆完毕后,拖着脚步穿过马路,最后找到一个不容易被人发现的角落半蹲下来。
他打着长长的哈欠,手指无处安放似的抚平衣服所有不平整的地方,小区门口逐渐有人来来往往,早点摊前一脸褶子的阿婆舀起两个茶叶蛋,袅袅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皱纹。
谢暻同王珊珊一块儿出现的时候,艾伦刚巧在剥茶叶蛋,快速拍去几片黏连的蛋壳,他只咬了一口,便害烫的缩了缩舌头跟上去。
谢暻走在最前面,王珊珊与他靠的极近又仿佛隔着一点距离,一旦两人出现交流,艾伦就能从王珊珊的侧脸上看到浅浅的微笑,只不过这种美好的画面稍纵即逝。更多时候,这对小情侣保持着一种隐忍又紧张的关系,像是要进一步则被视为禁止。
街道逐渐拉长,两边的行人像一张灰色背景图片被风化淡去,而艾伦像个幽魂藏在他们中间。
当夜色全部挤到窗口,微弱的光线蹭上细白的手腕,艾伦放下手机,打开记录本,逆着光写到:
9.6日,天晴,她穿着一件红色的针织毛衣,搭配一条杏色长裙,脚上是一双黑巧克力色的圆头小皮鞋,当它们走起路来,像唱歌一样好听。
窗头月落日升,日子就在这遵循世间万物的交替中,倏忽而过。
9.12日,看到一对做成七星瓢虫样式的发卡,想送给她。
9.20日,她好像不开心?
9.28日,她哭了……
10.4日,今天我向广场的池子扔了一枚硬币,许愿:让谢暻消失。
透着初冬的寒意纷纷踏至身体,台上数学老师埋首在黑板前,复杂的方程式写了大半面,艾伦神色倦怠,明明没怎么用心听,却在被动的快速吸收着知识,这个世界的人设是跟踪狂,作为反社会型人格的一种,智力耐力均高于常人。
嗯,沙雕跟踪狂设定,他换了个姿势继续发呆。
女主和男主矛盾加深,王珊珊受到母亲和身边同学影响,对谢暻的感情一向摇摆不定,加上几次在图书馆看见谢暻和曾柔同进同出,虽然两人没有直接接触,但作为感情中总是患得患失的一方,王珊珊不得不往最坏的那方面去想。
他观察曾柔有段时间了,或者说不特意去打听,也有源源不断的息传来,大家都在谈论她。攻略者先是一改不良少女的形象频繁出入图书馆,然后不顾旁人目光一心扑在学习上,这次月考就是最好的证明,她的改变与努力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王珊珊会产生危机感,再正常不过。
原身对女主抱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既然女主不喜欢曾柔,艾伦顺从的抱以相同的感觉。
艾伦去了图书馆,他没有办过图书证,所以先要登记,办理手续的是一位阿姨,她等艾伦填好信息,再对照录进系统,证件做好的时候她看到艾伦歪了下头,一丝呆气冒出来,不禁露出了一个微笑。
艾伦倾听着曾柔与系统的对话,刷卡进入闸机,他穿梭在书架之间,偶尔会拿起感兴趣的书翻个两页看看,可能是“吃”了一只系统的关系,他的能力变强了,不再受到距离限制,不需要太过接近也能听到攻略者与系统的谈话。
一本书填进书架的空隙之中,曾柔抬头,看到空气中扬起的金色发丝,随后是一串远去的脚步声。
‘那是谁?’
‘好像是四班的学生。’
曾柔想了想说,‘那个对女主求而不得的变态?’
艾伦笑着走出图书馆。
之后几天他都会去图书馆看看,虽然待在教室里也能感应到曾柔和系统,但是干扰太多,没有在安静的图书馆听得清晰。课堂上,艾伦托着下巴半眯着眼睛小憩,一只粉笔凌空越过几名学生,落在他脸上。
艾伦摸上脸颊,一只粉笔从他手掌间滑落下来,露出一抹白色的印记。
“你上来,解一下这道题。”
他拍了拍黑板,别说艾伦了,其他坐着的人都有些意外,作为A高唯一的外籍学生,学校对他就是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他看向黑板前的男人,抱着淡淡的疑惑,在全班人的视线中站了起来。
不出意料,艾伦完整计算出了答案,虽然本人性格难以捉摸,常被当做是危险的问题学生,但在学习上却几乎挑不出错处,四班的人都明白以他的成绩去一班也不是不可以。
艾伦握着粉笔,站在黑板另一侧,他看见年轻男人意外的望着他,新面孔,是刚来的老师吗?
自从那次被叫上去答题之后,新来的老师没有再为难艾伦,不但不为难,相反充溢着喜爱之情,他像每一个被老师所偏爱的学生那样,一手包揽了班级的大小事务。
因为一开始只是催收作业本,代领早读课这些不占时间的事,艾伦诧异之下也就没有负担的答应了。他仍然被老师宠爱的自觉,让他清晰的意识到这一点的,是有次收作业的时候遭到了同班同学的反抗。
“这么爱帮老师干活那去一班啊!待在这里做甚么?我们可没有你成绩这么好的同学!”
艾伦看了他一眼,转身回到座位上。
他想他知道那是谁了,为了近距离了解联姻对象而在A高任教,后因处理家族事务出国——曾柔的未婚夫。
艾伦倒是没想到会与对方有这样的交集,大概是证明曾柔值得更强大的男性所拥有吧,这位没有正式出场过的未婚夫只在别人的议论中出现过几次。
艾伦将收了一半的作业本放到班长桌上,人在下一节数学课开始前走出教室,这是光明正大的翘课了。
上午的课结束后,谢暻没有和陆翎去食堂吃饭,他去小卖部买了两瓶汽水,准备去天台消磨一下中午的时光。他不想听陆翎说起曾柔的事,也没有精力应对陆翎偶尔近乎可怕的直觉,谢暻甚至不想在食堂遇到王珊珊。
王珊珊的眼神让他时刻感受到一股诘问、责难、质疑,她好像是要他走过去,低下头颅为某些行为做出解释,但他不明白该说些什么,像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样看待他一样?
争论和辩解都是毫无意义的,谢暻只是看着比旁人冷淡些,心情不好或是生气的时候,同样会说出言辞激烈的话语,那样只会让彼此伤心,而他不愿意让对方为难。
在是否公开关系这件事上,谢暻和王珊珊始终无法达成一致。所以必须要忍耐双方与他人暧昧的传言,现在看来,王珊珊似乎不能继续忍受了。
谢暻推开天台门,他心里装着事,脚下顺着惯常的路线,直到被呛人的烟味掐住鼻子,才发现除了自己这里还有别人。
“是你。”
他看着两瓣屁/股严严实实粘在地上的人,渐渐皱起了眉。不能怪谢暻脸色不好看,任谁看到艾伦脚边层层叠叠堆在一起的烟屁股都要变脸。
谢暻是一下课就上来了,艾伦比他早只能说明对方没有去上课。
他看了眼地面,没忍住又看向艾伦脸,“你是怎么回事?”谢暻自己并不抽烟,但他见其他人抽过,厕所、楼梯、胆子大点的公然在走廊里抽,教务处屡教不改屡禁不止。
他们不一定想抽烟,但他们喜欢这样做,在无聊的学校里扮酷,对抗同学、老师,谢暻一直认为这种荷尔蒙分泌过剩的行为是自制力低下的表现。
而他从艾伦身上看到了小区门房那位,成天叼着烟袋子的老伯的影子。
艾伦轻“唔”了一声,弹了弹地上变形的烟盒,“不是我一个人抽的。”这样解释完,他想起谢暻好像不是自己能好好谈话的对象,精修的眉眼瞬间耷拉下来,给人一种既轻慢又寻衅的感觉,“看不惯,你去和老林说啊。”
他确实抽了不少,嗓音因为干涩变得慢吞吞的,也有些沙哑。谢暻没有计较,相反少见的多出一分耐心,这份耐心支撑着他没有立刻掉头就走。
艾伦看着汽水,男主在想什么,他们还是敌对的关系吧?
谢暻站在飞舞的鎏光中,瓶身的阴影悬在艾伦头顶,艾伦睁开眼睛,似暗处丛生的青苔向阳张望,谢暻没来由的心头一跳,随后听到一句低声的道谢。
艾伦拧开瓶盖灌了一口,谢暻扭过头,会干班级卫生,那道个谢也没什么奇怪的。
“现在喉咙舒服多了。”艾伦屈起腿,手臂压在膝盖上,表情随意道。
谢暻眺望远处,闻言没有回头,“你少抽点会更舒服。”
艾伦一笑,“你在提醒我?”
这和“你关心我”几乎没有区别。
对方怎么想与他无关,谢暻像是听不出他意味不明的话,“这只是来自同学的忠告,你想听便听。”
艾伦点了点头,“我平时抽的不多。你了解么,有时生活中会有那么几件不顺意的事儿,可你又暂时想不出一个好的解决方法。”
艾伦盯着他的背影,“你呢,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谢暻侧过脸,两个人的眼神不期然的撞到一起,谁都没有先移开视线,“换作谁都一样,想不出好的办法说明目前不具备解决这项问题的能力。”
“很理智的回答。”艾伦掏出一块巧克力塞到他手里,谢暻反手握住,转过身时看见他已经剥开包装纸咬了一口,“......”这算什么?汽水的回礼?
“你没吃午饭吧,吃完打一局匹配怎么样。”根本不是询问的口气。
谢暻捏了捏巧克力,发现自己竟然不排斥这个提议。